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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媽的X!紅燈也闖!」

這四句是司機的話。讓我想到,有時候荒謬得到合理化之後,就無法檢查其荒謬。

我經常觀察社會裡道德的曖昧現象,就像小說裡的這位司機,他可能平常會捐錢給慈善單位,可是當他遇到婦人明月時的反應卻是這樣子。這是人的荒謬,我們自己也會出現這種兩極化、不統一的反應。absurd這個字,在西方存在主義裡經常被提出來,也就是所謂的荒謬,因為人的行為經常無法統一,荒謬指的就是這個時候的行為與下一分鐘的行為無法連線的關係。

可是,過去我們受的教育經常以為人性是統一的,所以文天祥寫〈正氣歌〉,他就不可能發生這些事情。然而,現代的美學思想已經開始認為,人是許多分裂狀態的不完整的統一,他可能是兩極的。卡繆寫《異鄉人》用的是巴黎發生的兇殺案件,為了讓這個開槍打死阿拉伯人的法國青年變成十惡不赦,開始蒐集生命的罪狀,包皮括他在母親死時沒有掉淚,隔日還跟女友出去玩、發生關係等。注意,這是先有結論,才開始蒐集證據;所以存在主義說,存在先於本質,不應該先對人的本質下定論之後,再去搜羅存在的狀態,存在的本身應該是觀察的起點,即使荒謬,都應該去觀察,而不能將其排斥除外。

人性本來就有荒謬性,人性荒謬現實的兩極性描寫,大概是訓練自己觀察事物的方法。你可以試試看,在一個事件發生時,你會不會和大家一起眾口紛紜地去發言?例如新聞報導某甲涉嫌性騷擾,有許多人指著電視就說:「你看,我早就知道,他長的就是這個樣子。」

「絕對就是他,一副就是老色狼相!」但是,最後偵察的結果,性騷擾的人不是某甲,大家立刻又改口。

如果你可以細心地去觀察,會發現很多暴力是來自社會大眾的「眾口鑠金」,這句成語是說,當每一張嘴巴都講同樣一句話,其力量足以把金子鎔化,力量如此之大!而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曾經參與其中。

我們經常用不同的暴力形式待人,打罵是最容易發現的暴力,但有時候我們對人的嘲諷是暴力、對人的冷漠是暴力,有時候‥‥母親對孩子的愛也是暴力;你可以看張愛玲的一部小說《金鎖記》,看那個母親對她最愛的孩子長白所做的事,真是聳動,為了不讓兒子出去玩女人或是做別的她不喜歡的事,她教他抽鴉片,讓他留在身邊。她覺得這是愛,如果你告訴她,這是暴力,她一定哭倒在地,她會說她這麼愛孩子,還準備把所有的遺產都給他。

暴力是很難檢查的,因為暴力的形式會偽裝成另一種情感,我故意用這個例子,因為愛和暴力是兩種極端,卻可能同時出現,唯有認知到這一點,暴力美學才有可能觸碰到更根本的問題。

冷肅的黑色笑話

他後來責罵的內容大半與婦人無關,可是婦人明月還是不斷哭泣著。婦人想起電視連續劇中命運悲苦的女性,遭粗暴酗

酒的男人毆打、遺棄,便是這樣倚靠著一個角落哀哀哭泣著,也不敢發聲太大。特別是因為壞脾氣的司機一再喝斥她不準弄髒了椅墊,她只好一直高舉著斷指的雙手,而那未被砍去的右手大拇指突兀孤獨地豎立著,使她特別覺得自己的樣子一定十分滑稽可笑。這個原因也更使她遏抑不住嚶嚶哭泣不止了。

寫小說有時候真的是在玩,玩一種很詭異的場景。婦人明月因為怕被責罵,所以將雙手舉高,可是她的手指又被剁去剩下大拇指,就好像一邊被罵,一邊還舉著拇指說好,是一個滑稽可笑的畫面。可是,不要忘了,讀黑色恐怖的小說,當你愈保持一種絕對旁觀的狀況時,它的黑色恐怖性就愈高。

後來,婦人見到了警察,警察又代表另一種角色,代表的是法律。

相對於司機而言,婦人明月遇到的城市警察是和藹得多了。警員比婦人想像中年輕,穿著淺藍色燙得筆挺的制服。在城市犯罪案件如此繁雜的狀況下,穿梭於各類告訴紛爭的警察總局的大廳,他猶能保有一種安靜,而且禮貌地攙扶著婦人明月受傷的手。

婦人明月被安排在樓上一間小而安靜的房中坐下,警員倒了水給她,便坐在明月的對面詳細詢問起案情發生的始末。

警員顯然受過非常專業的刑事處理的訓練,他詢問案情的細節到了使婦人都感覺著敬佩了。例如,他竟然問起關於失落的九根手指的指甲上塗染的指甲油的顏色。

就法律辦案而言,指甲油的顏色當然很重要,將來要找尋手指時

可以作為判斷。但是對一個書寫者而言,卻是在利用這個極細微的證據,當作一個荒謬的對比,對比事件和事件之間的疏離關係。所有的創作者和作品之間一定會保有疏離的關係,就是不在情境之中,也就是西方常講的alienation(疏離感),一旦陶醉,就很難寫得好。

接下來,警員開始替明月做筆錄。我們跳到最後的結尾,警員在心裡已經有了計畫。

警員沒有回答。他在筆記上畫了一隻狼犬。這是他心中的秘密,但他不想太早讓婦人知道,這或許會有礙於破案。

「一個謹慎的破案過程,是需要非常多紀律的。」他這樣回想學校上課時教官們的教誨。

婦人明月探頭一看,警員在紙上畫了一隻狗,她想警員是對她感覺到無聊了,便頹喪了起來。

婦人被送回家之後,警員繼續把筆記上的狼犬畫完。他想:「當警局中的人員出動追回鈔票時,狼犬們將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搜尋婦人手指的下落。」

「你認為手指和鈔票是應該被分開處理的嗎?」當警員向上司報告他的計畫並請求支援時,上司這樣問他。

「是的。」警員筆直地站著,大聲地說:「鈔票通常在高爾夫球場、大家樂、走私漁船和競選活動這些線索上可以追尋出來,至於手指,則大約是被遺棄在骯髒的垃圾場、廢河道、平價住宅的後巷‥‥」

「好,那麼就開始行動吧!」

上司在警員離去之後,聽到巨大的月亮升起在城市的上空,無數咻咻的狼犬的叫聲,十分淒厲的、在四面八方的巷弄中

流傳著,牠們要找回婦人明月遺失在追城市中的九根手指。

讀者可能會問我,為什麼上司會「聽」到巨大的月亮升起?月亮升起是有聲音的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用了「聽」,而不是用「看」。接著,又聽到「無數咻咻的狼犬的叫聲」,感覺整座城市已經變得荒涼,變成一座廢墟,好像一切文明都已經結束,狼犬要恢復動物本性了。

我一直覺得這部小說寫完後,自己也會嚇一跳,也許背後有一些暴力美學的東西,的確是在看一個很冷的黑色笑話過程裡,慢慢地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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