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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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夫人張兆和與我故鄉蘇州有點關係，她是七歲時候隨家從上海搬到蘇州。她是安徽合肥人。她的弟弟張寰和，也就是沈從文郎舅，做過我去那裡勤工儉學的一所中學校長。沈從文《月下小景》，就是寫給他的。那一年沈從文到蘇州向張兆和求婚，不太順利，張寰和用自己的零花錢，給沈從文買瓶汽水，這使沈從文感到莫大安慰。我聽張校長說起過巴金，沒聽他談論到沈從文。他怕我不知道吧，我還真不知道。一直到離開張校長，在社會上學習寫作，方才讀到沈從文作品。而張校長卻再也沒有見過。

沈從文作品，一讀就迷，那時我已二十歲，差不多該有頭腦了。迷戀他的作品，竟徑直迷戀到他的民族，以至我在填履歷表“民族”一欄裡，填上“土家族”。只是後來領導找我談話，說真是少數民族的話，將有些政策性照顧。我才很不情願地改回“漢族”。

說來也奇怪，沈從文的作品我讀得並不多，而且常常沒有讀完。就像走過一片草地，嗅到青草綠袖飄飄的氣息，也就不需要再在草地上坐下身子，拔一把草帶回去。

沈從文文章的妙處，在於拖泥帶水而不渾濁。這是一隻乾淨的杯子所盛起的泥水，泥沉杯底，清水浮了上來。但他並不把泥倒掉。這泥，是他的野性，是他的生命力，也是他隱密的話語。後來一些向他學習的人，只有清水而無泥，顯得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