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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水泥鐵橋,大名“萬年橋”。

伍子胥逃到吳國,在蘇州街頭行乞,遇到專諸。專諸的長相,《吳越春秋》記載,與施瓦辛格差不多。那天專諸正與市井小兒打架,打得正歡,忽聽妻子一聲喊,忙鬆了手,乖乖回家;伍子胥奇怪,他問專諸,專諸回答:“夫屈一人之下,必伸萬人之上。”這大概想寫專諸的抱負。而京劇《鼎盛春秋》,專諸與人打架,聽到母親叫喚,嚇得忙住手。這大概想寫專諸的孝。《吳越春秋》更有意思。《吳越春秋》並不足信,許多段落讀來卻有趣味,趙曄有支寫小說的妙筆,我可以抄一段比較一下。我在上面說“那天專諸正與市井小兒打架,打得正歡,忽聽妻子一聲喊,忙鬆了手,乖乖回家”,這是閒聊式的,沒什麼筆法。趙曄是這麼寫的,的確小說家言:

專諸方與人鬥,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其妻一呼即還。

像一個人惡狠狠抱著電視機舉高要扔,忽然,輕輕放下了。這個比方並不準確,甚至惡俗,我常常有些惡俗的比方。趙曄這一段好就好在一琢磨,字裡行間有種灑脫感。不是幽默,是灑脫。走筆灑脫,尤其是小說家,大不容易。

京劇裡的伍子胥揹著把劍,還拿著支簫。一劍一簫,凡識字的中國人都對此崇尚,不識字的中國人更對此崇拜。我也愛劍愛簫。簫是“禮”的象徵;劍是“法”的符號,但它們一旦成為象徵和符號,我又不喜歡了。我喜歡有茶味的劍,有酒氣的簫,什麼意思?我有一位朋友,少年時期風神俊朗,追他的女性風起雲湧,他在幾個人之間猶猶豫豫,後來他在她家見到牆上掛著支簫,覺得非她不娶。我以為他是趣味的,要娶一支簫回家。我另一位忘年交嗜好醬菜,就娶一缸醬菜回家——這是民國年間的事,老先生娶妻,娶會做醬菜的女人。

魚米之鄉河鮮常吃,海魚不常見。我記得父親在天井宰殺烏賊魚的情形,很清晰,沒走樣,幾乎成為一幅世界名畫:

他蹲在井臺旁邊,穿著軍裝,那時軍管時期,機關工作者都會領到兩三套軍裝。

一木盆烏賊,他一條一條殺著。

髒兮兮的身世被剖開,竟能從這樣髒兮兮的身世裡抽出一根銀白色的涼透了的骨頭。

摸摸,銀白色輕盈無比,兩頭尖銳圓通著概括港口和觀看。

它也會觀看,看我。

在我父親身後,是烏賊之血抹出的暗藍。

烏賊之血是藍的,暗藍的,用手指去捻,捻在手指上,會越捻越藍。

這情形之所以記得,也因為是我與父親不多的一次我感到融洽的情形,或者說感到被愛。他殺完烏賊,挑根最大的骨頭,為我雕艘帆船。

從烏賊髒兮兮的身世裡能抽出一根銀白色的骨頭,我總覺得是條詭計。

公子光與吳王僚是堂兄弟,光的父親諸樊,是嫡長;僚的父親餘昧,是老小,諸樊死了,王位傳給他的另一位兄弟餘祭,餘祭死了,王位傳給最小的兄弟餘昧。餘昧死了,王位傳給他的兒子僚,光作為嫡長諸樊的兒子,並沒有不服,因為吳國一直有讓國遺風。只是伍子胥到來,文化開始變化。

伍子胥是政治家,欲報楚平王殺父殺兄之仇實在是他對自己能力的檢測,利用僚沒有利用到手,他就巴結光,把專諸獻出,去刺殺僚。由於伍子胥的出現,僚和光之間必然要死一個。伍子胥把僚利用到手,死的就是光,反之就是僚。讓人死,這是能力檢測過程中的高潮。

僚愛吃炙魚,伍子胥設計,把“魚腸劍”藏進魚肚,屆時讓專諸手擘炙魚時抽出——從炙魚熱乎乎的身世裡能抽出一柄冷冰冰的劍,這是不是政治?

“專諸巷”至今存在,傳說是專諸葬身之地,巷口鼓起一個魚鰾,好像隨時都會浮出,有家眼鏡店開在那裡,兼修鐘錶。我一直弄不清楚為什麼眼鏡要和鐘錶搞在一起,是提醒人們時間的流失是需要矯正視力後才能看明?最近才知道當初商人組織行會是因為經營眼鏡和經營鐘錶的人數不多,兩湊湊,合併一塊。

有幾位熱愛文學的青少年住在專諸巷,記得一個叫“碼”,一個叫“脹”。“碼”有才華,卻因為一點虛榮心而被中老年詩人毀掉。那時我也泥菩薩過江,有些部門找我麻煩。我只得寫些愛國主義的、愛和平的、愛民族文化的、愛家鄉的作品拿出去發表,用來安慰父母。母親尤其膽小怕事,而父親把我油印小冊子悄悄毀掉(這一階段的許多作品就這樣失傳,不知能不能找到“倖存者”)。我生活在一個謹小慎微的家庭,中國家庭——尤其是中小城市所謂的幹部家庭——其實謹小慎微——非理性到極點的地步。那時,還有另外一件事,我的幾頁手稿是給一位中年詩人看的,它竟然出現在某領導辦公桌上,某領導看到“陰戶”這個詞,就果斷地把我姓名從我準備去的某個工作單位裡劃掉——後來我才知道,“陰戶”不能隨便出現,出現的時候應該這樣:“×”。前幾年我輔導兒子作業,見到1×1=1,差點脫口而出,“1陰戶1等於1”。專諸巷裡另一位熱愛文學的青少年叫“脹”,他終於明白,遂開熟食店,賣起醬鴨,賣起鹹雞,賣起燻魚。

這是小城“詩本事”,極其乏味,寫它,是為引出“脹”和他的熟食,以便過渡到專諸的另一個版本:專諸是個廚師,也會經營熟食,還有拿手菜,但很愛財。詳見《吳地記》,這裡一筆帶過。

專諸很像現在的蘇州男人,怕老婆,愛財,會燒一手好菜,也敢殺人——但往往改用軟刀子了。

怕老婆,愛財,是一個男人的美德;

會燒一手好菜,是一個男人的風度;

殺人不好。

“逃回延陵巷,延陵巷細長細長,像根竹竿。巷裡沒有一棵樹,只能在人家天井中看到。這條巷之所以著名,因為巷裡有兩戶人家手藝祖傳,一戶做蘿蔔乾和醬,醬是豆瓣醬;一戶做木梳”,這是我做的一個夢。蘇州本沒有延陵巷,延陵今屬常州,唐時改為武進。“武進”兩字大有暴力,它在夢中拐彎出現,是影射吃藥的原因?

那天午夜,我先吐出深深綠綠的一個庭院,覺得這有點寂寞,就又吐出一個古人,他手扶藤杖,在庭院裡散步,看上去多像夢遊,這一個古人在深深綠綠的一個庭院裡散步,覺得疑似,1.拙政園——該園以水取勝,南北有池,池上兩座假山,山上兩個亭,一個樓,一個小園,一個廊橋,一個舫,一個樓,一個堂,一個廳,一個館,一個閣,一個亭,一個閣,一個樓;2.獅子林——該園內有大假山,大水池,一個亭,一個軒,一個閣,一個室,一個堂;3.滄浪亭——該園有山有水,一個亭,一個堂,一個祠,一個館,一個館,一個榭,一個室,一個院落;4.網師園——該園東部為住宅區,屋宇三進,西部為園林,中有水池;5.留園——該園一個館和另一個館最為著名,一個館居西,亦稱一個廳,另一個館居東,還有一個軒,西部一座大假山;6.怡園——該園分東西兩部分,中間水池,仿造網師園,四周假山,仿造環秀山莊,西邊一個廳,仿造留園,東北一個齋,仿造拙政園,東西兩部分之間隔有長廊,仿造滄浪亭,長廊上鑲嵌碑刻,仿造獅子林,這些仿造如果屬於抄襲的話就更能顯示其獨特風貌,古人對我吐出的庭院疑似半天,資訊爆炸,反而也就難以判斷,古人寂寞了。

我不寂寞,古人寂寞了,這古人也開始模仿,他吐,吐出一個現代仕女。這一個現代仕女穿著泳裝,根據新聞,泳裝是為洗浴和游泳而設計的專門服裝,使內衣進入公眾領域,作為泳裝變得越來越簡單,作為身體變得越來越複雜,因此泳裝發展史是與道德觀念史有關的身體習性史。

一塊藍玻璃上,一滴水珠,隔著玻璃與藍,是另一滴水珠,或許是一滴水珠的泡影,也或許一滴水珠是另一滴水珠的泡影——另一滴水珠是乾燥的,而一滴水珠作為泡影卻潮溼、滋潤。這一塊藍玻璃鑲嵌在城牆之中,讓人難以瞭解它的用途。這才是歷史。

古人不寂寞了,現代仕女寂寞,這現代仕女也開始模仿,她一吐,吐出一條狗:古代英國牧羊狗?北京宮廷獅子狗?金色獵狗?蝴蝶狗?德國狼狗?拳師狗?阿富汗獵狗?貴賓狗?哈士奇?帶著對狗的猜測,現代仕女不寂寞,狗寂寞了,這狗也開始模仿,它一吐,吐出一輪月亮。月亮照著深深綠綠的一個庭院,我在庭院之外,被它照得像一張白紙。古人跑出庭院,在白紙上描幾筆;現代仕女跑出庭院,用白紙擦擦手;狗跑出庭院,沒跑多遠,幸虧就被現代仕女喚回。我把我揉成一團,扔掉,深深綠綠的一個庭院隨之消失,古人,現代仕女,狗,無依無靠,宇宙寂寞,蘇州寂寞,這幾行文字刪掉。

夢見前世睡在棺材裡。

這幾行文字刪掉,這條狗是玩具狗。

深深綠綠的庭院,現代仕女抱著玩具狗,無所事事,“請跟我”“請跟我”“請跟我”“請跟我”。

未來蘇州街頭,我相信能夠夢遊的是一條小巧、精緻的白氣如練狗,通身銀色,彷彿一匹白馬,光潔而不失仿造效果。它跑得太快了,以致掉下六節乾電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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