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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小豬又胖了起來。

豬小,肚子裡塞不下太多東西,它也簡單,從不要求更多,喂那麼兩件襯衫、一條長裙、一把梳子和一支牙刷,就滿足的飽了。

我拍拍它,說:“小豬!我們走吧!”

窗外,又飄著細雨,天空,是灰暗的。

拿起一件披風,蓋在小豬的身上,扛起了它,踏出公寓的家。走的時候,母親在沙發邊打電話,我輕輕的說:“媽媽,我走了!”

“你吃飯,火車上買便當吃!”母親按住話筒喊了一聲。“知道了,後天回來,走啦!”我笑了一笑。

一個長長的雨季,也沒有想到要買一把傘。美濃的那一把,怕掉,又不捨得真用它。

小豬,是一隻咖啡色真皮做成的行李袋,那一年,印尼癚裡島上三十塊美金買下的。行李袋在這三年裡跟了二十多個國家,一直叫它小豬。用過的行李都叫豬:大豬、舊豬、秘魯豬、花斑豬。一個沒有蓋的草編大藤藍,叫它豬欄。其中,小豬是最常用又最心愛的一隻。人,可以淋雨,豬,捨不得。

出門時,母親沒有追出來強遞她的花傘,這使我有一絲出軌的快感,趕快跑下公寓的三樓,等到站在巷子裡時,自自然然的等了一秒鐘,母親沒有在視窗叫傘,我舉步走了。右肩背的小豬用左手橫過去託著,因為這一次沒有爭執淋雨的事,又有些不習慣,將小豬抱得緊了些。

只要行李在肩上,那一絲絲離家的悲涼,總又輕輕的撥了一下心絃,雖然,這只是去一次外縣。每一個週末必然坐車去外縣講演的節目,只是目的地不同而已。

可是,今天母親在接電話,她沒有站在視窗望我。

車子開過環亞百貨公司,開過芝麻百貨公司,開過遠東百貨公司,也慢慢的經過一家又一家路邊掛滿衣服的女裝店。雨絲隔著的街景裡,一直在想:如果週末能夠逛逛時裝店,想來會是一種女人的幸福吧!那怕不買,看看試試也是很快樂的,那麼遙遠的回憶了,想起來覺得很奢侈。

小豬的衣服,都舊了,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買新的。在臺北,一切都很流行,跟不上流行,舊衣服也就依著我,相依為命。這一份生命的妥貼和安然,也是好的,很舒服。候車室裡買了一份《傳記文學》和《天下雜誌》,看見中文的《漢聲》,雖然家中已經有了,再見那些米飯,又忍不住買了一本。這本雜誌和我有著共同的英文名字,總又對它多了一份愛悅。

“你的頭髮短了兩寸。”賣雜誌的小姐對我說。

我笑了笑,很驚心,頭髮都不能剪,還能做什麼?賣雜誌的小姐,沒有見過。

剪票的先生順口說:“又走啦!”

我點點頭,大步走向月臺,回頭去看,剪票的人還在看我的背影,我又向他笑了笑。

那一班午後的莒光號由臺北開出時很空,鄰位沒有人來坐,我將手提包和雜誌放在旁邊,小豬請它擱在行李架上。

前座位子的一小塊枕頭布翻到後面來,上面印著賣電鑽工具的廣告,位子前,一塊踩腳板。大玻璃窗的外面,幾個送別的人微笑著向已經坐定了的旅客揮手,不很生離死別。

月臺上一個女孩子,很年輕的,拎著傘和皮包定定的望著車內,走道另一邊一個大男孩子,穿灰藍夾克的,連人帶包包撲到我的玻璃上來,喊著:“回去啦!回去嘛!”

女孩也不知是聽到了沒有,不回去也不搖頭,她沒有特別的動作,只是抿著嘴苦苦的笑了一下。“寫信!我說,寫信!”這邊的人還做了一個誇張的揮筆的樣子。這時候火車慢慢的開了,女孩的身影漸漸變淡,鮮明的,是那一把滴著雨珠的花傘。

車廂內稀稀落落的乘客,一個女學生模樣的孩子坐得極端正,雙手沒有擱在扶手上,低著頭,短髮一半蓋在臉上,緊並著膝蓋,兩腳整整齊齊的平放在踏板上,手裡的書,用來讀,也用來蓋住臉——那本書成了她的臉,上面寫著《音樂之旅》。身邊又靠了一本,是《觀人術》。

她的兩本新書,我都有,這個景象使我又有些高興,順便又觀察了她一眼。這個孩子是一枝含羞草,將自己拘得很緊張,顯然的孤單,身體語言裡說了個明明白白。火車,對她來說,是陌生的。

告別那個月臺女孩的男孩,放斜了位子,手裡一直把玩著一個卡式小錄音機,開開關關的,心思卻不在那上面,茫茫然的注視著窗上的雨簾。

出發,總是好的,它象徵著一種出離,更是必須面對的另一個開始。火車緩慢的帶動,窗外流著過去的風景,在生命的情調上來說是極浪漫的。火車絕對不同於飛機,只因它的風景仍在人間。

車到了桃園,上來了另一批擠擠嚷嚷的人,一個近六十歲的男子擠到我的空位上來,還沒來得及將皮包和雜誌移開,他就坐了下去,很緊張的人,不知道坐在別人的東西上。那把溼淋淋的黑傘,就靠在我的裙子邊。

我沒有動,等那個鄰位的人自己處理這個情況。他一直往車廂的走道伸著頸子張望,遠遠來了一個衣著樸素而鄉氣的中年女人,這邊就用臺語大喊了起來:“阿環哪!我在這裡——這裡——”那個女人顯然被他喊紅了臉,快步走過來,低聲說:“叫那麼大聲,又不是沒看見你!”說著說著向我客氣的欠了欠身,馬上把那把溼傘移開,口裡說著:“失禮失禮!”那個做丈夫的,站了起來,把位子讓給太太,這才發覺位子上被他壓著的雜誌。

上車才補票的,急著搶空位子,只為了給他的妻。我轉開頭去看窗外,心裡什麼東西被震動了一下。那邊,做丈夫的彎腰給妻子將椅子放斜,叫她躺下,再脫下了西裝上衣,蓋在她的膝蓋上,做太太的,不肯放心的靠,眼光一直在搜尋,自言自語:“沒位給你坐,要累的,沒位了呀!”

我也在找空位,如果前後有空的,打算換過去,叫這對夫婦可以坐在一起,這樣他們安然。

沒有空位了,實在沒有,中年的丈夫斜靠著坐在妻子座位的扶手上,說:“你睡,沒要緊,你睡,嗯!”

我摸摸溼了一塊的紅裙,將它鋪鋪好,用手撫過棉布的料子,舊舊軟軟的感覺,十分熟悉的平安和舒適。那個相依為命——就是它。

又是一趟旅行,又是一次火車,窗外,是自己故鄉的風景,那一片水稻田和紅磚房,看成了母親的臉。

擴音機裡請沒有吃飯的旅客用便當,許多人賣了。前面過道邊的婦人,開啟便當,第一口就是去喂她臉向後座望著的孩子;做母親的一件單衣,孩子被包得密密的,孩子不肯吃飯,母親打了他一下,開始強喂。

那個《音樂之旅》的女孩子姿勢沒有變,書翻掉了四分之一,看也不看賣便當的隨車工作先生。她,和我一樣,大概不慣於一個人吃飯,更不能在公共場所吃便當,那要羞死的。

我猜,我的母親一定在打長途電話,告訴舉辦講演的單位,說:“三毛一個人不會吃飯,請在她抵達的時候叫她要吃東西。”

這是一個週末的遊戲,母親跟每一個人說:“那個來講話的女兒不會吃飯。忍不住那份牽掛,卻嚇得主辦人以為請來的是個呆子。

隨車小姐推來了飲料和零食,知道自己熱量不夠,買了一盒桔子水。鄰座的那個好丈夫搖搖晃晃的捧來兩杯熱茶,急著說:“緊呷!免冷去!”做太太的卻雙手先捧給了我,輕輕對先生說:“再去拿一杯,伊沒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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