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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你

小操場銜接著莊稼地,陳莊小學藏在這片嘩嘩響的莊稼地外的一片樹林後面。走近路過去的話,你走啊走,不一會兒眼前抖動的一片綠色中就會跳出幾排灰舊的屋子——教室在靠東的位置,頎高的玉米稈互相碰撞。老舊的視窗把從沙沙響中逃逸而出的熱氣緊緊密封。有風吹來了,總是在那裡扭一下身子,走掉了。窗戶上滑落的熱氣在教室裡流動著。一切都悶在炎炎空氣中。考試對很多同伴來說簡直是一種滑稽的猜測。比如預測天空是什麼顏色,猜測顏色與字母的關係,再從字母匯出考試題目的答案:藍天是甲,灰天是乙等。還有些半大小子們蹲在操場邊的草窠,託下巴做著另一件事。例如大多數的女孩會穿長褲上學的時候,只有一個人穿上了裙子……你像只蝴蝶,玲瓏的身材在校園裡飛舞。走在校園裡的時候,男生的視線黏在你身上。這一天,你又遲到了。陽光從你的身後鋪了進來,強烈的逆光照透你的裙子。你的輪廓的確比天空的顏色和字母更有吸引力。你脖子還扭向一邊。老師問你這個月第幾次遲到?看你,學校只准穿平底鞋。你沒回答他。之後,他氣沖沖地把手指向操場。當我們擰著脖子目送你從視窗走過的時候,老師把書摔在講臺上。你是我們以為會持續很久的一個話題。他們曾無數次議論你的胸罩顏色。我也參與了關於粉紅和米黃的艱難選擇。那天,見你坐在外校男生的腳踏車上,你媽又打你了吧。出於很多原因,參與關於你的議論的人令我越來越討厭。包括我自己。可能沒有人知道,我喜歡你,他們並想不到我這個老師喜歡的三好學生會對你產生感情。有一天放學,我在學校操場邊看書。日頭西斜,我收起書到車棚推腳踏車。走出來時,你站在車棚對面。我推車從面前過去,不知走多遠,才回頭問跟上來的你:有事?你說,不如送我回家吧!然後,坐上後座,我們向林子移動。夕陽照在河面,水聲嘹亮,一群小孩在河邊玩耍,婦女們撿路邊的清涼絮閒話。一條狗從一個人家出來。腳踏車穿過長長的林蔭,你家就在前面,街邊幾個婦女見我送你回來都那樣地笑,你知道嗎?你媽抬眼見我,二話不說地就把你拽下去打。到現在才回來,還跟個男的,幹啥去了?我差點摔下來,趕緊騎上車子逃了。身後的打罵聲越來越遠了,我始終沒回頭,一頭扎進林子。第二天,我心緒不安。第一節是老師的課。他又讓你把頭髮給紮起來!你沒扎,老師道:不紮起來,你媽就得帶你回家!你掏出手絹輕輕地把頭髮紮成一束。我倒吸一口氣,你脖子後面的傷腫了。老師通知你媽到學校來一趟。你媽在辦公室跟老師說好久,我去送作業給另一個老師的時候,偷聽見他們的談話:我閨女漂亮,好多男孩跟在後面攆。她爸當年和她一樣。那天有個班幹部同學送她回家,天快黑了。哪個同學?鄰居說是同班的。瘦高個頭,我見了能認得出。我不敢吭聲,老師忽然叫住了我,讓我把其他班幹部也叫來。你媽回頭道:就他。老師詫異,嘴唇抖動著:怎麼可能?是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她說著朝我走過來,老師不信,說去叫馬丫來說咋回事!你來了,老師問你是不是我送的。你說是。又問我咋回事,送她回家?我臉紅紅的。你抬起頭搶著說,是我搶他書,他要不送我回家,我都給他扔了。怎麼天快黑了才回?那天,我忘了帶鑰匙在操場上看書。和她一起看書?我說不是。車棚碰見的。我等他,你們不都知道我這樣?我趁他開車鎖時搶了他書,纏著他送我回家。

那也是最後一次在學校裡見到你。聽說,你跟父親在秋後到了不遠的某個鎮上。此後,你的訊息還是能順著石榴河漂來,河畔的樹林愈發茂盛。有人說你跟某個老大好上了,關於你的這些事情,我都寫在了日記本里。關於你的這個話題逐漸沉入內心。無數個夜晚,人們睡去,我蹲在路燈下為你寫這些,不辨真假,與你有關,就是好的。後來在林子盡頭的火車站裡,我和同學去接他的那次,看見了你坐在男的車後“唰”地從我們身邊經過。男的嘴裡含著煙,後面跟著好幾個腳踏車。

鄉村之夜適合一種曖昧而明亮的背景。我和主人公躺在一張被光線切分成若干塊的床上發呆。那女的好騷啊!我看看床上晃動的影子,心裡一酸。那是幾天之後,我在沿石榴河去二舅家的路上遇見你。那個壩子上只有我和你,你記得你說的話嗎?你說話時,紅嘴唇為什麼會讓我想起他的笑容?

二、我

我在北方城市度過了大學時期。一晃,我在這裡畢業娶了一個當地女人。女人如花的笑容在第五年的時候悄然凋謝。坐上火車,回到這裡。我和她在一處偏僻的車站分別。那才是天該熱的時候。她穿著一身薄紗裙走到我們的結局裡。她對我說,就這麼走了?我摸了摸口袋,那還能怎樣?這個你拿好。她指的是我分到的錢。隆隆聲未響起。是她把我叫到車站邊的一個小園子。來,來,來。趁火車的鳴叫撂在遠處,一把拿住我的生殖器,我聽著一種嗚咽,閉上眼。其實,我被嚇住了。對於新婚之夜的記憶也是如此。最後一次,更加乾淨利索。她說,前後呼應。我坐上南下的火車時對第一個話題開始了殘缺的回憶。

咚——她在車窗上敲,這張臉是這夏天裡最沉悶的花。大部分的比喻空洞無聊。所以,漫漫歸途,某些話題直接涉及寂寞。離開北方,直至火車駛入南方的雨季。我揹著行李一邊走一邊想,那個小站與這個小站之間,多少世事如煙揮散。我的夏天淤積在潮溼裡,當它從時空的暗角漂上來,又是一個霧濛濛的早晨來臨了。吵吵鬧鬧的孩子的聲音。潮溼對於我這個在北方待久了的南方人已算煎熬。尤其這種每天很準時的叫聲,更是搞得我幾近失控。失眠使人鬆鬆垮垮。重要的是還有個孩子每天經過時總要敲響我的窗戶。我能分辨出是中指彎曲後使勁彈出的那種聲音。只一下。沉靜的一天,我在南方的那段歲月是這樣開始每一天的。幾次想爬起床,氣勢洶洶地跑出去,嚇唬嚇唬那個傢伙。設計過很多話,如在露出瞪眼狀時,衝他吼:小兔崽子!等不雅的話,可是,後來都沒用上。小孩開始敲兩下窗戶的第三天,我開始行動了。一個陽光有些晦暗的清晨。窗戶又響了,我等著第一聲響起。石榴河朝西悠緩地淌著,幾隻烏篷船晃盪在那兒,看得見慢慢遠去,拐入了盡頭的河道里。水裡倒著兩爿舊屋,波起了,屋的影子也就斜了。我把那群孩子稱為“小南方”,他們一點影蹤都沒有。第二天,我坐在窗戶對面的椅子上等他們。他們的行為喚起了我殘存的鬥志。我非瞧瞧是哪個小兔崽子和我的窗戶過不去。我承認自己被敲窗戶的聲音,搞得心力憔悴。前晚,我已早早睡下。我要坐在這裡,仔細看他是用哪隻手的中指敲響的窗戶,如果是左手,就廢掉他左手,是右手,就砍掉他右手。我很快覺察到自己的殘忍。老婆跟我離婚後,我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不應該再那樣。我的溫柔,一年四季無休無止。卻被一個把她在床上伺候個半死的男人,輕易置換。我是不是該在那孩子出現以後,一拳擊倒他?我看看錶,孩子上學的時間已到。

窗外水聲聽起來像小手拍動。站起來,我向窗外看,船兩三條靠著經過,唯獨不見他們走來。房東在我坐下時走了過來,揮手招呼我:呦,星期天也起這麼早?我恍然大悟,只說:我都是這個時候起。星期天。我儘量消融掉此刻佈滿臉孔的氣惱。你可以想象,這將是種什麼樣的表情!我知道跟媽媽不辭而別是不對,可你曾想過那種一躺在家裡就想吐的感覺?在身底下,這張媽媽送我們的大床上,是另一個男人和我的老婆。媽的,我又一次坐在了老地方。對著窗戶,心裡有些焦急。這是第二天,是星期一。孩子們來了。並且傳來簡單的對話:還去?噓!你去!可今天輪到你了。這幫人的語言在清脆的腳步聲中漸漸靠近。我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內容。今天,我要捉住敲我窗戶的。孩子們笑著經過我的屋子,這時天空來了雲。我低頭看,其中一個小男孩走近了我對面的窗戶,習慣性地舉起手,彎曲中指,嫻熟地敲響了我的窗戶:咚、咚——我站在門口,孩子們眼睛慌亂地看著我四周梭巡。你小子天天敲我窗戶?敲窗孩子點頭,毫不掩飾地告訴我:是,我每天都敲。知不知道有人在睡覺?小孩又點頭。你點什麼頭!我提高了聲,知道睡覺,還敲?敲窗的小孩好像有點驚。伸出小手指向門口,我看去,是房東養的狗在門前轉悠,已是盛夏,狗舌頭垂在外面,接著小孩告訴我:每天過你這兒都見它快渴死了,每次敲你窗戶只是提醒你這一點。

敲窗小孩和一幫孩子沿著河道旁的小徑走入了一片小林子。他們要在林子中走大約一刻鐘的路程,林子外是個學校。多年前我也走過這條路。當年,我馱著一個女孩。林子盡頭是個小火車站。我離婚的第二天就從那裡,穿越林子走到了這戶人家,住下。我站在那裡看著孩子們消失,而後,木然地看著狗。我忽略了它,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能忽略了我。我進屋攤開紙,在上面寫了這句話。從那以後,我的窗戶就沒有再響過。我也習慣了在清晨醒來,收拾衣裝,洗漱完畢之後,正是這群孩子經過我屋子的時候,我提著一個小桶出去,邊喊:大米——大米——迎上稀薄的陽光和孩子們揮手。後來時間一長,我猛地一抬頭,就覺得那敲窗的孩子長得頗像一個朋友。

三、他

再次得知你的訊息在一個雨天。他渾身溼漉漉地跑到我當時的家。入秋的第三場雨結束,那時的他已在附近的部隊當了步兵。據我所知,他不停違紀,和上級鬧不合。你知道他四歲被人從這條路上撿走。十六年後的他回到這裡。養父不能白撿是吧?於是,要把他訓練成一個武警,以接替他經過多年磨難,換來的那個職位。他想上學,想和那個美麗的姑娘結婚,一切只是使他熱淚盈眶,他想了很多,那次失敗的私奔他沒和你說過吧?她已經兩個月沒來月經了。進門頭一句話,他就是這樣跟我說的,聽到這個訊息,我張著嘴看著他,怎麼回事?他看著院裡此刻正瓢潑的大雨。他說你不是來找他的。而是我!我收到重點高中通知書的日子,你在林子裡等我回家,他也是第二次見到你。當時,你穿著那件老師不允許穿的漂亮裙子,站在憂鬱的月光下面,遠遠地,他穿過林子,騎車過去。他停住,問你什麼話了?你怎麼回答的他?為什麼之後會是那個樣子:他輕輕推到一個樹下,吻著你的唇。我讀不懂你想的什麼。他更不想懂。如今,他什麼也回憶不出來了。你說那時的林子真美。他“嗯”了一聲。你還希望以後可以在林子旁邊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身邊有個給你講北方故事的人。早已說過,你屬於北方。你雖然不願說出那個被你爸甩了的女人的故事,但是我可以猜測到你們都來自北方,你爸至今還在那裡。他為什麼離開你們?你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覺得今天很奇怪。她一點沒想過回家,就是這樣他把你頂在樹旁,喘不過氣來。他不是我。接著,他說你們做了個遊戲:她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看。她真聽話,乖乖閉眼,你他媽的幹了什麼?他說看見你笑了。遊戲的結果是疼。你不能想到那天他找到我,恐懼地看著我,問我怎麼辦。怎麼辦?他給過你錢?你把衣服穿上回家的時候,他說過,今天的遊戲你可以掙到十塊錢。她為什麼接過去?大約是兩個月過去了,你媽發現了你月經的事,當時衝進廁所,沒罵出話,人已暈倒。你媽醒後說自己也是這樣被你爸知道扔了。逃跑之夜,我把你送到林外的車站,你跟我說,當時想起我。火車慢慢駛出我的視野。

四、我們

我們的事讓我老婆知道了。那是我們在那個北方城市意外撞見的第三天。這麼多年,你不顯老,也許是註定的,我們躺床上時,我不敢相信,穿粉色胸罩的是你。你走後,我一直沉浸在你在車站說的那句話裡。那天,她出差回來似乎已嗅到了以後的變故。她叫白雪,敏感而聰明。在把皮箱塞到床底下時,順便掃過一眼。床下乾乾淨淨,擺著兩雙拖鞋。除此外,床底下空蕩蕩的。然後,一邊擦手一邊把屋子打量一遍,伸出指頭捅了捅辦公桌上一個憨態可掬的不倒翁。我們大學時認識,直到現在過著平穩的日子。畢業後,我到醫院當大夫,她熬到了經理助理,出差回來,我們倆親熱一次。這次我和先前一樣,把門關上把她卷在懷裡,手上下游移,嘴巴跟著就咻咻地拱上來。我得說,也許是後來的事情隱隱地發生了。那次感覺很特別。她整個身體展現出的陌生感,讓我覺得這個女人變了。我們住的是她公司租的房。這幢樓四處漏風,陰暗,一個小房間是辦公室又是宿舍的那種。她扛不住我漸漸粗重的呼吸,連連後退,嘴裡嬌嗔:噯,人家都聽到了。

人家聽到你的聲音,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是白雪的上司,北方人,我見過一次,沒想竟然會在那張床上見到第二次。她只說你的事我知道,我的事你也該知道了。聽上去相當划算。她指的是我們的事。後來,問她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說你和你那個老鄉開始的前一天。我承認她的確很敏感。我們的事情和他們的事情都被牆後的人,一夜互換。這樣一來,我不至於感到太多自責。我無法承受那種來自北方的壓力。太多的人指責我,太多人罵我:小南方缺不缺德!小南方在他們那裡是一種很奇怪的發音,我和她被迅速瓦解成了三個字。並且,裡面蘊含了鄙視與羞辱。我沒敢告訴我媽這一切事,只說我有了更喜歡的人。

五、你們

咱們在南方過日子。我在那片林邊先住下等你,我把房子買下,再養條狗。林旁是石榴河,我們小時候每天上學經過的那條河。它是如此燦爛。陽光徑直立在上面,風聲圍著它旋轉。我等啊等,就像你在車棚等我。而你們在以後不久,在北方城市紮根。你嫁了如意郎君,他當兵當成了大官,每個月往家鄉寄五百塊錢。從來不曾回來。因為,思想上進,在流行出作風問題的年月,潔身自好,官銜逐年上升。最後,當上了我們相遇的那個城市的部長。

六、他們

我無數次被敲窗聲吵醒。有一天,我也逮住了那個小孩。聽說我老婆他們也結了婚,公司搬出了那個破樓房,至於去了哪裡,我不想知道。在這裡,我祝他們小北方,幸福美滿。我對南方逐漸恢復感覺。窗外的雨在下,夏天漂在水上,一個霧濛濛的早晨來了。一群孩子經過我住的這所房子。不用再次敲響我的窗戶,我都會早早地起身。孩子們扭頭看我院子的時候,我一定要提著水桶走出去,精神百倍,面帶笑容地來到狗窩邊,輕輕地,給它倒滿水。人不能總是鬆鬆垮垮的。孩子們不能老是歡天喜地的吧?想著想著,抬頭也看見孩子們眼角掛出了南方人特有的悒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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