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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山裡的人,坐在石上的人

爬在樹上的人,蹲在河邊的人

快快回到洞裡來,太陽已經落山了……

我正在呼喚你們。

——傣族民謠

過了夏天,走過河邊便會見到馬州人圍坐在蔓草叢生的壩上,一面惋惜著每年被吃的孩子,一面對著河水指指點點。這年受害者的母親是一個傣家姑娘。就是這女人使我無門的懺悔一下子遇見了佛主“帕召”。我開始安妥。總而言之,今夏回到馬州。我們的青春在這裡度過的。從寨子裡出來的人,共四五家。得到回城訊息後,聽阿媽回憶寨裡知青沸騰了。尤其阿爸,這幾戶人家沒幾天便帶上妻兒遷到河邊。我們在那兒等著進城的門開啟。河邊有座被傣家人稱作“塔諾”的舊式水塔,當年上面坐過一群又一群喜歡玩水的孩子。他們在石榴河邊上沿灘上去三里的地方找到了玉罕的屍體。她阿媽說,世事早有定數!比如,她的出生趕上了傣寨間的動亂。眾人忙於其他,就沒給她按規矩“過秤”,要不,她該叫玉章的。這一直讓她阿媽心裡不安。按我們傣家人的說法,女孩出生後為防生病,要取鹽巴和她過秤,重量和她的體重相同的鹽巴被拿去祭鬼。鹽巴換來的女孩在以後會少病少災。“玉章”就意為“過了秤的女孩”。興許是天意吧,我們被迫安插到這村的時候,也是她第一個喊出了“塔諾”!找到玉罕是意外發生後的第二日。她弱小的身體已經浮腫不堪,尤其是那張白色臉上鑽滿了水蛭,以至於呈現給眾人的是畫滿了灰色的線條,短促有力,感覺上似乎這些線條還在蜷動著。感謝岸邊不遠的一團蓬勃的水草,是它留住了她消逝的輪廓。可能是水流急,衝到這裡時,她被這團草纏住,層層的浪將她推上了石榴河邊最荒涼的一片田野裡。她的故事沒有結束,在這次意外的漂流中。而是多年以後,被故事中的另一個人把它寫成了故事。我不想回憶:晾在陽光下,她渾身散發的淤泥的腥味。都說:緊要的是玉罕得快些埋掉。因為浮腫的身體看來多少有點噁心。枯竭的頭髮裹著大頭,耷拉在微隆的前胸。面板鐵青,肚子也是脹得像個氣球。要不是他們曾與這個美麗的姑娘一同玩耍過的話,沒人會認出,那是玉罕。明亮的是那顆痣。在嘴角已經眯眯地睡去。之前,他們團團圍住過我,瘋狂地搖動我的肩膀,吼:巖羅,見到玉罕啦,你?說啊,啥時候!見到她啥時候?你們不是老在一起玩兒嗎?我都沒回答。就算我不說,事兒也不會一直沒人知道的。就像我再次坐到石榴河邊的一扇窗戶後,動筆寫這個故事的時候,還是穿著這件剛剛被玉罕的阿媽抱著哭溼了的襯衫。我們為什麼相見?如今來看,“塔諾”又是什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深受折磨。傣族的禮節裡的確有這種事兒。不容你不相信。

玉罕阿媽犯了原來在寨子裡落下的羊角風。三年前他們合婚,大家燃起火把,在河邊跳了三天。笙歌在竹樓上飄揚。年輕的下放大學生,娶了個癆病的傣家姑娘玉月,大家都跟她阿爸說,玉月的病可能沒法生養。她阿爸也沒說什麼。是水靈靈的玉罕姑娘讓她重新走下竹樓……那場村寨之爭正值高潮。羊角風是那年月子裡被嚇的。玉罕阿爸如今在外面,除了朝夕誦經以外就是給人打工,年尾回來。家裡這回出了事兒,人們就惦著她這病,這不,還是犯了。平常一樣坐在院子裡,她在給玉罕納鞋。人們湧進門口都停在那裡,直勾勾看著她。她看了一會兒大家,匆匆站起來,朝人群這邊跑來,彷彿很遙遠的傳來了聲:我閨女……話沒完就淹沒在了送信的人群中,剩下的話呢卡在喉嚨裡,隨著滿口白沫一同流出了嘴角。都怔住時,人又站起來,大家嚯地散開,我閨女人又去河邊了?在撈在撈。劃拉開人,她拉著長腔,披頭散髮向石榴河奔去時,村裡孩子們都愛在河邊玩的那個地方,已經聚集滿了議論的人。塔諾好像很遠。很遠。他們惋惜地說:每年到這時候啊,石榴河都會吃幾個人。

蹲在河邊,野鴨在我們頭上轉圈,等你看它時,又沒了,盤旋去了遠處的葦叢。玉罕也喜歡坐在我們當中,到塔諾上面看水。那時候的水裡還能見到大量的蝌蚪,看著它們在水裡隨著水流打滾,我們都可以笑半天。夏天的石榴河,總氣派的。嘩嘩地灑著水霧,離遠遠的看來,岸邊的塔諾忽隱忽現。霧濛濛的大概到了村口才清楚些。孩子們都說這裡是神仙待的地兒,願意來。最近幾年的河水都是泥沙了,來自上游的建築工地。清澈的河水變成土黃色。流動的聲音也很大,幾近咆哮。不遠處大大小小的漩渦在上面打著轉。

此刻,昏黃的水上流的,卻是寧靜而安祥的風。

玉罕問:巖羅,我想不通,不說上面不是山嗎?我聽我阿爸說那的水乾淨。這水髒,那些乾淨的水上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只是看著她嗯了半天。

十四歲的清晨。我躺在床上,採取個還算舒服的睡姿,等著日頭跳過東邊的窗欞。那時是暑假的第幾天,我很想睡個懶覺。巖炳的阿媽可以讓他在假期睡到日頭照屁股呢。為什麼我就不行?我沒福氣的。我的早晨從喊聲中開始,每天都是打草歸來的阿媽拍打房門,用整個街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叫:“巖羅,起床!”懶覺就這樣結束了。第一次醒來,發現我的雞雞立了起來,那大概是關於玉罕的第一個秘密。

馬州位於冀東平原上石榴河下游的一片溼地旁,世代居住著馬姓樸實無華,卻富有神秘色彩的農民。回城潮中間的那幾年,這裡是城市接待回城知青的“暫留地”。好多人對此印象深刻。當然那時候它是荒涼的。這小批傣族人稱之為“塔諾”的小水塔,就與之遙遙相對,好像很遠很遠。

我們開始都住不習慣,村寨的竹樓都是懸起來的,這裡卻接著地,很潮溼。阿媽安慰我們說等進城,住不了多久的。阿爸死於我上面提到的那場村寨戰爭。大人們都說回城生活就好了。到這挨著石榴河的地方來完全是下下策,是在等待政府的號召。這裡周圍是野地,地上覆蓋著茫茫的草,草低頭了,我們住的這個莊就露了出來。一條公路與外界粘連著,路的半截兒就是一條長長的石榴河。我們從小就在河邊,從村寨出來也沒有離開過水,傣家人好像有種天生親水的性格。

這條河的岸邊,每到春暖時節便開滿花,到了石榴的季節,最美的就是一樹的紅牙。亮晶晶的,如寶石垂墜。河水上流淌著清亮,站在我們經常玩的那個塔諾上看,似乎是很淺的,小魚飛在其中,尾巴在陽光下扯出晃眼的光。玉罕說過,她喜歡這裡的水。事實上,幾乎所有剛搬來馬州的小孩都喜歡。我們常到河邊,趕上石榴熟了就吃個滾瓜圓。平常也去,到那個塔諾上看水和魚。周圍灘塗上,雨後積滿小坑,就會多出很多摸魚的小腦袋。水退了,岩石也圍出大大小小的塘。偶爾,孩子們會撿到上游漂來的木頭,拿回去的一般情況,就會受到大人的表揚,暫時饒了他們去河邊的事兒。莊裡的大人都不準孩子去河邊,因為他們每年都會在大家的口中,得知那個石榴河的傳說。可那個年代的人見木頭還是忘了那些。畢竟孩子提前懂得了“持家”的小道理。

如果沒撿回東西,去塔諾那,玩回來就要為了不捱打而說謊。這點所有去過塔諾的孩子都會同心協力。當然,結果卻屢屢露餡。為什麼是我們?這次,為什麼是我們!是玉罕、巖炳和我?

巖炳活脫是一隻猴子。他家門口那時候長著一棵老大的桑樹,大得擋住了他家窄小的院落,記憶中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每次找他,一到那裡,就會感到頭上是陰暗的,風聲沙啞。我可以證明,巖炳的童年幾乎是坐在樹杈上過的,尤喜和我比爬那棵古怪的樹。我記得是贏過他兩年,到第三年就沒能爬得上去。也奇怪,樹到了結果的時節,我們要摘,果實越結越高,後來感覺到:樹上凡結過果的地方,都沒再長過葉子,而是往上拔。巖炳家的樹上結著高高的紫色的桑葚,比牆高一垛。巖炳不用梯子爬上去,站在左數第三根樹杈上,得意地摘到桑葚,再衝地上笑。桑葚的事兒上,我和玉罕只能在樹下等著吃,看著他甩著屁股蛋兒往上蹭,就那麼順著那道陰影一直上去。

我和玉罕那時候就已經是懶得動的人了。除了蹲在地上等巖炳扔下大大的桑葚,就要說她曾早晨起來練習跑步的事,一個早上之後就停了,我們那天都埋伏在路旁,要看跑步,遠處路上搖搖擺擺地過來一個影子,近了大家才哈哈大笑,說那像個鵝!鵝!鵝!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總而言之玉罕從此放棄了這個過早的改變。

我們三個爬上石榴河邊的塔諾,一同朝拜過西去的村寨。

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弄不明白這種多少帶有浪漫意味的組合,或者是虔誠從何開始的,還是同為傣家人?又是馬州的鄰居?我們遷過來之後,的確住得很近,一排上東西向,共五戶人家。我家過一家就是巖炳。他正中,左邊是玉罕家,右邊住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孤寡老頭兒。我們叫他老嘎。

村上大概沒人喜歡這個老傢伙,可能是大家罵他打女兒。因為,有段日子常聽見午夜乍起的尖銳的哭聲,起初很大,慢慢地低下來,像越來越遠,有到塔諾那麼遠了吧。阿媽討厭老嘎我看得出來。有一次偷聽到河邊那些人也說起了他,還說“那操性”!我記得好像問過阿媽,漢人說的“操性”是啥?玉罕跟我們也說過:得躲著那個漢人點兒!為啥?我問。她說他們都說他不好呢。哦。

是巖炳“哦”了一聲。他是三個人中年紀大的,先上學。等我小學一年級,他卻還是和我做了同學,也和我一樣背不出乘法口訣,算不出最簡單的題。老師考我題目的時候,巖炳就在不遠,正默寫老師罰的三百遍口訣表。看了一圈周圍,大家都低頭。只有咬著筆頭的玉罕,反而頭抬得高高的看著我,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寫。她表情如果嚴肅了,那顆痣就顯得很呆板。溜溜的眼隨我的橡皮轉來轉去。

老師喊:“不會?還不會嗎?抄三百遍去!”

就在這個最不合時宜的時候,也是我多年以來,一直夢見也說不清的情景:一顆痣飛進了我結巴的嘴。後來有點文化的小姨來幫我搞好學習,也是問問題。

“二八多少?嗯?”她怒視著我,我卻不會。扭頭卻看見了小姨懷裡的玉罕,“十六嘛”。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我一陣臉紅。剛進門的阿媽也愣在那兒。

那年玉罕六歲,沒上過學。這是她第一次在智力方面贏得我媽的心。從此以後,她總是在各種比賽背詩做算術背乘法口訣表上讓大家讚不絕口。表揚人家聰明的孩子時,我和巖炳的阿媽,於是就總不約而同地忽然想起了我們倆,然後說:“我家那笨蛋!”

玉罕很快成為全馬州村人眼裡,最聰明最聽話的傣家小孩。只有我和巖炳知道,她更喜歡和我們一起去偷塔諾邊上老嘎的西瓜。老嘎那兒有塊地,夏天我們玩累了,就去偷西瓜。有時,老嘎不在,有時在,玉罕就出主意調虎離山。雖然忘記了那東西甜不甜,但現在依然可以體驗當時的心跳。

石榴河邊上滿是野花。從前每年春天都會按時開放,而那年,花開得是從來沒有的繁華。它們稀奇古怪地開放,有點兒讓我想起那棵越長越高的樹,也是那種說不出的古怪。

我們都坐在塔諾上,野花在我們下面,水裡有時候會映出花的影子,玉罕看著水說:花睡醒了。大概聰明的孩子都那樣,她總是用我們很難理解的奇怪言語,來描繪東西,比如那隻叫黃蓉的貓,在我們眼裡,那是一隻成天發春的貓,平常就在屋頂的麻袋上打呼嚕,好像老氣管炎一樣,整個喉嚨裡都塞滿了痰。我們上去往那一摸總是熱的。而它卻不見了。我一直感覺它就在我們附近盯著我們,這種東西我和巖炳都討厭。

有次我們問玉罕貓哪兒去了,她說貓掉爐坑裡了。多笨的貓。火燒焦了它大部分的毛就更難看了,終於看見它走在牆上也不那麼悠閒的樣子了。巖炳趁著玉罕不在,就把它捉來往天上拋,然後它喵一聲,飛快地竄開,我們就笑,得意勁兒不亞於玉罕背了一首詩在班上又得了一朵紅花。

玉罕的這隻貓是寶貝。因為黃色的絨毛被叫作黃蓉,記得她給它縫了一個小褂。我們就都笑倒了,棉襖布亂七八糟地拼一起,貓穿上彆扭,從樹上到屋頂到牆上蹭來蹭去的,口裡不停地叫。說實話,我一看見那隻貓就想起玉罕。

放學我們不偷著去塔諾,就是在村裡轉圈。我看見過玉罕無數次地幹一件蠢事:很開心地抱著那隻貓嘰哩咕嚕地說話。更可笑的是,她一度為這樣的行為感到自豪。

巖炳說:這是傻子乾的事兒!

他很了不起。他是我們當中最早使用這種馬州大人們很流行的話的人。尤其是還能上最高的樹,並且能夠站在上面撒一泡最長時間的尿。當然也包括髮現那一年的野花開得如此好。是巖炳帶我們去採花的。我們捧回大把的花,然後玉罕在自己的頭上戴了很多花,她梳兩個小辮子,在辮梢上,髮夾裡,都插上花。那次,我們追著她,唱著《打靶歸來》一路向塔諾奔跑而去,塔諾好像很遠很遠。到塔諾,好像費了好半天時間。

當我們氣喘吁吁地坐上塔諾,石榴河緩緩地流去,玉罕頭上的花也蔫了一大半。巖炳撇嘴說她臭美大辣椒!你說誰!你。你。你。他們總是在這時候吵架。我和巖炳其實在暗地裡一致認為玉罕很“妖精”。

為此我們吵架的時候,都會罵她妖精。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妖。每次,穿著阿媽給她織的彩毛衣,戴著滿頭的花得意揚揚地沿著下河的路走下去,穿過那條路,一路走很遠到家。有時候塔諾真的很遠。她要帶一株花種院裡。玉罕家的院是我們那排房裡最漂亮的院落。她也是穿得最好看的姑娘。繞過小街道,那裡是個花園。玉罕的阿媽在園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尤其是花開的季節,遠遠地,站在塔諾上面就能看見深色的村莊上有個明亮的地方,像一個痣。到夜裡,她家的花香就會夜奔,像我們撒歡地跑,我們離得近就會很刺鼻,相信遠處的人家也會聞到。我不太喜歡那種香味,過於濃郁,讓人發悶。童年時卻習慣了那種味道。

是我們三個一起,把那棵從野地上拿回來的花,小心翼翼地種在園裡的。阿媽給我們吃了西瓜,那年的西瓜青瓤。巖炳剛巧換牙,那天神奇的被西瓜肉咯掉了一顆。他一邊捂著嘴,一邊無意中說,老嘎家的甜!說這話的時候,大家還都沉浸在張嘴閉嘴把西瓜肉順進嗓子的歡樂中。

突然,飛過來一塊西瓜,巖炳“啊”地塗了一把臉。他這才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玉罕。她狠狠地吃第二塊。巖炳挨他阿媽打是後來的事。活該他倒黴又是不會背詩,巧了玉罕坐旁邊,每次都是玉罕低聲告訴他,這次沒有。巖炳媽從玉罕那裡驗證到確切的答案後,痛打他一頓,說所有的小孩都該向人家玉罕學著點。之後是巖炳氣乎乎地說:再也不理她了。

我們很快融入了漢人小孩玩的“誰是木頭人”的遊戲裡。那大約是1984年最流行的。記憶裡的幾個朋友,有的維持到現在,有的匆匆隔斷,都是在那個遊戲中開始的。至今我都不能明確說出“誰是木頭人”的明確意義。有次和朋友坐到一塊說起了當年的遊戲。他說起了幾個,比如風箏,比如水槍,比如沙包、毛人、玻璃球……唯獨沒有木頭人的遊戲。那是我們當年這些小孩最喜歡的遊戲:一個孩子在牆上拍,時不時地轉頭,一堆孩子在後面,以不同的速度向拍牆的孩子移動,手拍到了那個人,他就還要再拍一次。若拍牆的牛頭看見誰動了,就輪到他拍。大概就是這樣,到牆邊,我說,人少不好玩,還是叫玉罕吧。巖炳非說不,很堅決的樣子,不再理那個人精了。我說:傻子,不會報復嗎?我媽還老是給她吃蘋果呢。我看不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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