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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一生有三件大作。

一件是星空儀。這東西直徑兩米,連架子立起來估計有三米高(也可能是因為我當時還太小而留下了過大的印象)。它由一層鏤空的帶刻度的面板,一層可旋轉的深藍色星空板和一層佈滿發光二極體的電路板組成。開動起來,星空板在刻度板下緩緩旋轉,到了你所在的位置時,對應的星座就會亮起來。我爺爺完成這東西時,我大概五歲,一個如此巨大的東西能夠旋轉,給我留下了一種很特殊的印象。這造成了兩個後果:一、我開始有巨大物體恐懼症;二、我除了北斗以外不認識任何星座。

這東西沒有獲任何獎。

另一件是大風車。這風車比星空儀還巨大,簡直像一棵長著可自旋的圓形樹冠的千年怪樹。一轉起來,它就嘩啦啦地響,其旋轉機制非常複雜,因為上面有千百個零件,每一個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旋轉,看上去眼花繚亂,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很快就會嘔吐。它的聲音和複雜的結構,都是因為此物乃是用數百個易拉罐拼成的。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爺爺製作它的一些方法。例如,怎樣在易拉罐上打一個上下對稱的中心孔?翻過易拉罐,在罐底的凹面上投一顆滾珠,用錘子一砸,就獲得了中心點;而正面的中心點就是拉環的軸。插入一根剪成規定長度的腳踏車輻條,就成了軸。怎樣保證罐體不在軸上前後跑動?用一截圓珠筆芯充當熱縮套管,它們跟腳踏車輻條配合得天衣無縫。

此類方法非常之多,你看到時也許覺得“啊,太簡單了”或是“這誰都知道嘛”,可對我來說它們就是爺爺發明的,是爺爺的財寶。

這個東西當然也不可能獲任何獎。

我爺爺因為製作這種東西,經常被後世的人稱為“民科”。我雖不知道“民科”的全稱是什麼,但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詞兒,因為我在網上看到過一些關於其他“民科”的報道。那些人總是想發明永動機,或是自制一輛跑車。我爺爺與他們不同,他非常尊重基礎科學,因為他就是教這個的。他是小學自然教師,不知道現在的小學還有沒有這麼一門課了,我小時候還有,非常有趣。它包含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天文學等學科的基礎知識,教起來很不簡單。我爺爺為了教好課,自己動手做教具。前面說的那兩件東西都是教學用的,雖然它們對孩子們來說太巨大太恐怖了,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我爺爺的第三個寶貝是一架塔吊。就是工地上用來吊水泥板的那東西。這架塔吊配有軌道,能左右移動,可以升降、旋轉吊臂,以不同的速度收放吊鉤,這一切都由一組開關控制。塔吊上層結構裡有複雜的動、定滑輪組,多個功率不同的電機和齒輪組,整架吊車移動時還帶有觸壁倒轉和阻尼制動的功能。這是給高年級學生講課用的,但後來不知怎麼到了家裡,成了我跟弟弟的玩具。你要知道,在七八歲的年紀上,一個男孩子獲得這樣一臺功能齊備、運轉精良、無比精密的機器,是一種令人寢食難安的體驗。我吃飯睡覺都在想那個塔吊,想弄明白它是怎麼工作的,能吊起多少東西,從哪兒獲得的力量。

而且它是全世界唯一的一架。當時我跟弟弟有這麼個共識:我們的班上都有那種家裡很早就有彩電、頓頓都能吃肉的同學,有的還住在樓房裡,冬天穿一種叫羽絨服的難看的衣服上學,即便是這種同學也不可能擁有這樣一架塔吊。

後來全家回了北京,這架塔吊成了唯一帶回來的大件教具,放在爺爺的陽臺上。那時爺爺已經得了食道癌,經常負手站在陽臺上,聽著《失•空•斬》,看著塔吊吊起一盆吊蘭,掛在晾衣竿上,又吊起另一盆,如此能看一個下午。有時他會翻開一個紅皮筆記本,在上面寫幾筆。寫完就收起來,從不讓我們看。

塔吊在我手裡,就是一臺機器。我推前,它就往前走。我拉上,它就往上提。但是等到我爺爺操縱它時,它就像是個機器人。爺爺只管喝茶,它自己就會完成一整套複雜的操作。爺爺有時候搖頭,有時候點頭。

可能爺爺覺得它實在太蠢了而搖頭,可能覺得它還可以挽救而點頭。有時候它摔了東西,爺爺就會對它動上幾改錐,我想這大概是家法處置。但是它能吊的分量越來越輕了。起初它可以給魚缸換水,但後來只能吊起一把小茶壺了。爺爺去世後,它不動了,換電池也不行,我們都不會修,只好由它去了。於是它就一直保持著指向西方的姿態立在那裡。

爺爺去世後,我們回學校辦理報銷之類的麻煩手續,一併處理原來的房子。我見到了跟爺爺共事的其他一些老師,他們大多也退休了。我講起爺爺的塔吊,說後來那東西不轉了,大家撫掌大笑,說:“那太正常了,你爺爺做的東西你們可玩不了。

”據他們說,我爺爺年輕的時候看見什麼都想做一個,而且八成都能做出來,只不過只有他自己會用。剛流行收音機的時候,我們家第一個有了一臺大型立式收音機;流行唱片機時,我爺爺又打造了一臺帶轉角拉門的櫃式音響,能放黑膠唱片,後來因為我把唱片當飛盤扔乾淨了而告終。爺爺養魚,家裡有三個大水泥池子,他聽說要用加氧泵,不想去買,就用手頭的材料做了一個。這一組材料中的變壓器是從我的電子琴上換下來的殘品,被他修好了,後來又壞了,他一生氣,就用漆包線自己纏了個變壓器。有一次他看公審死刑犯,回來竟然想製作一把自動步槍,被大家制止了。

聽老師們講爺爺的事,越聽越覺得我跟爺爺之間的距離有如天淵。雖然我在他身邊生活了那麼多年,但都是作為一個孩子,而不是一個具有完整人格、能跟他真正交流的人。等我具備了這種交流能力,卻已經風不止親不待了。現在,經過幾次搬家,連那塔吊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爺爺做東西從不畫圖紙,都是直接動手,圖只存在於他的腦袋裡,他走了,那東西就成了無法複製的孤本。

長大以後,我憑記憶複製過一些爺爺做過的東西,有幾樣成功了,比如用牙膏盒改造的潛望鏡,我還對它進行了升級改良,能多段折射,彎成C形依然可用。我還做過一個證明熱空氣上升冷空氣補充形成風的小東西。但是爺爺的塔吊我是做不來的,那裡面有機械傳動,有程控,有電路,有金工,有雕刻藝術,繁複無比,想想就頭疼,讓它去吧。

爺爺走後,收拾遺物時當然會發現那個筆記本。我拿在手裡摸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氣開啟。裡面沒有任何圖紙或令人振奮的東西,只是凌亂地寫著一些“堅持”“信念”“勇氣”之類的字眼。我爺爺是個無神論者,至死沒有任何宗教信仰。我想,他信仰科學。

老師們告訴我:當時,學校給我爺爺很高的待遇。他們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院子,專門擺放這些大傢伙,並在院子裡蓋了一間大房子,名曰“科技宮”。這些事我當然是記得的。我小時候抱著科技宮的院子裡一個正在敬禮的少先隊員雕像想爬上去,結果那個雕像竟然是擺在上面的,沒有任何固定,於是我就跟雕像抱成一團摔了下來。所以我當然記得這個院子。有一天我在院子的大鐵門裡玩,來了幾個高年級的孩子,舉著一個長耳朵的怪蟲,非要見我爺爺。

現在想想,那東西就是幼年的蝙蝠。

但當時我嚇壞了,覺得他們是壞人,必須保護爺爺,我就說他不在,不給開門。他們問我是幹嗎的,我就大喊:“我是他孫子!”他們就大笑著跑開了。我一頭霧水,心說孫子有什麼奇怪的,你們沒有爺爺嗎?你們的爸爸都是茅坑裡撈出來的嗎? 幾年前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那個院子門口騎車,忽然摔倒了。

這段記憶大概是因為我確實是在那裡學會的騎車,全程只摔了一次。當時爺爺搬一把躺椅,坐在兩排平房教室之間的拱廊裡笑,也不扶我。夢裡,我摔倒之後慢慢地爬起來,透過鐵門,看見爺爺正在院子裡錘錘打打地做什麼東西。他還是我小時候那個樣子,戴一副琥珀色邊框的眼鏡,手指貼滿白色的橡皮膏,幹活時嘴唇總是抿得很緊。我抓住鐵門的柵欄,恨不得鑽進去,我想喊他,卻發不出聲音,而他當然也看不見我,只管低頭幹活。這便是逝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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