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秋·喬伊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章 內情 離去,時間停止的那一天,蕾秋·喬伊斯,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超市窗外,降雪雲看起來如此沉重。它居然仍然停留在空中,這簡直是奇蹟。吉姆想象它砰的一聲落到沼澤上。他想象它被刺穿,一片白雪落滿群山,笑了。他剛冒出這個想法,接著,另一個想法隨之產生。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個想法冒出來時,他的太陽穴像被紮了一下,他幾乎無法呼吸。

儘管他已失去多年的記憶,但腦海中有時也會飛閃過一段往事。啟用那段回憶的可能是很小的細節,換作別人,或許都不會對它再看第二眼。但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可能會從平常的背景中突然鑽出來,誘發如許悲哀,令他心如刀絞。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現在這樣一個冬日的下午,貝什利山第一次讓他出院。他當時19歲。沼澤上鋪著一層粉末狀的白雪。當值班護士取來他的手提箱,還有那件藍色華達呢外套時,他就站在窗邊望著沼澤。他得使點勁才能將外套套在肩膀上,等他試圖把胳膊伸進衣袖時,袖子卻像帶子一樣將他的胳膊纏到身後,勒進他的腋窩。

“看來你需要一件更大的衣服。”護士看著他說。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了。護士讓他去等候室。他獨自坐在裡面,膝上放著那件外套。他把衣服疊成一隻小寵物的形狀,撫摩著它柔軟的內襯。自從他來到這裡的那一天,他們帶他穿過等候室以來,他再未在裡面待過。這讓他感到困惑,因為他已不再瞭解自己是誰。他不是病人,他的情況比他們更好。不過他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當那名護士再次出現時,她看起來一臉驚訝。“你怎麼還在這裡?”她說。

“我在等人來接我。”

她說,她相信他父母很快就會來,還提出給吉姆一杯茶。

他很渴,倒也願意喝杯茶。可是他正想著自己的父母,無法說話。他能聽見護士在廚房裡一邊燒水一邊唱歌。那聲音輕鬆安逸,就彷彿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好。他甚至能聽見茶匙在茶杯裡攪動時發出的輕微叮噹聲。他嘗試著練習與別人聊天,例如聊釣魚。他偶然聽到醫生們談論釣魚,正如他無意中聽到護士們談論去跳舞或與一個新男友約會。他希望自己也瞭解這些事情。不過他可以去學。既然他的狀況已經好轉,那他就能夠做那些事情了——釣魚、約會、跳舞。現在還不算太遲,他要重整旗鼓。

窗邊,光線開始變暗。沼澤上那層薄薄的雪閃爍著白蠟似的微光。當那名護士再度出現時,她被嚇得差點跳起來。“你怎麼還在這裡?”她說,“我還以為你早就離開了呢。”她問他冷不冷。他的確很冷,房間裡冰冷,但他安慰她,說自己很舒服。“至少讓我給你泡上那杯茶吧,”她說,“我敢肯定,他們隨時會來接你。”

當她在廚房裡唱歌時,他突然恍然大悟:沒人會來接他。他們當然不會來。沒人會教他如何釣魚或邀請姑娘跳舞。他哆嗦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房間裡太冷,還是因為他剛剛弄清這個事實。他站起來,溜出前門。他不想因為自己突然消失而讓那名護士感到尷尬,於是把外套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椅子上,表示自己心領了護士為他煮茶的好意。他一直期望有人跑出來,抓住他的胳膊,領著他回到裡面去,但沒人出來。他走過那條車道,由於大門已經鎖上,而他又不願再次麻煩那名護士,只好翻牆而出。他朝著沼澤走去,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還能去哪裡。他在沼澤裡過了幾天,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感覺,只知道自己當初想錯了,自己並不適應外面的環境,他並沒有被治癒,而是充滿羞恥感,他跟其他人不同。後來警察發現他僅僅身穿內褲,就駕車把他直接送回了貝什利山。

“你喜歡那些小山。”他的右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吉姆飛快地扭過頭去,發現艾琳站在身後。他跳了起來,彷彿她有傳染病。她那頂橘黃色的帽子極不牢固地歪戴在頭上,看起來彷彿就要飛落下來。

艾琳用盤子端著一塊漢堡三明治,衝他露出一個暢快、坦率的笑容。她的整張臉都笑靨如花。“我沒想故意嚇你,”她說,“我總是給人留下這種印象。即使我以為自己不會嚇到人,也仍然會把別人嚇著。”她笑出聲來。

在吉姆上一次嘗試微笑後,他很樂意嘗試一點不同的東西。也許他應該哈哈大笑,不過他不想讓人以為自己是在戲仿艾琳或同意關於她有些嚇人的看法。他希望自己像她那樣大笑,發自喉嚨的爽朗大笑。他把臉擠成微笑的形狀,發出一點聲音。

“你想喝杯水嗎?”她說。

他試著擠出一個更大的笑容。實際上這讓他的鼻孔扭曲起來。這個聲音比剛才那個更糟。他停止大笑,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姑娘們告訴我,說你是一位園藝師。”她說。

園藝師。以前從沒有人這麼稱呼他,他們用別的詞語稱呼他——青蛙嘴、瘋子、怪人、笨蛋,但從沒用過這個詞語。他感覺心頭湧出一股愉悅,但再次露出笑容可能是個錯誤,於是他努力表現得隨意輕鬆。他嘗試著以隨和的方式將手插進褲兜,只是他的圍裙有點礙事,將他的手纏住了。

她說:“曾有人送給我一盆盆栽。接受那件禮物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好好照料它。我閱讀了說明書,把它放在窗戶邊恰當的位置。我用套管給它澆水,甚至還專門為它買了一把小剪刀。可是後來,你猜怎麼著?這該死的東西居然在我面前枯萎死掉了。有天早上我下樓,發現地上落滿了軟塌塌的葉子。實際上它已經歪歪倒倒了。”她把一棵枯死的小樹描繪得妙趣橫生,讓他忍不住想笑。

“也許是因為你澆水澆得太多?”

“我過分關心它了。那就是問題所在。”

吉姆拿不太準該對她這個有關盆栽的故事作何反應。他點點頭,就彷彿他忙著考慮別的什麼事情。他從褲兜裡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你的手指真漂亮,”艾琳說,“那是藝術家的手指。我猜這就是你擅長園藝的原因。”她回頭瞥了一眼咖啡館,他意識到她肯定是想找個理由離開。

他很願意說點別的什麼。他願意同這個叉開腳站在地上的女人多待一會兒。她的頭髮紅如火焰。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人閒聊。這很容易,貝什利山的一名護士曾經告訴他:“你只需要想到什麼就說出來。稱讚對方總是錯不了的。”

“我……我……喜歡你的三明治。”吉姆說。

艾琳皺皺眉頭。她看著手裡的三明治,然後回頭看著他。

吉姆的嘴就像砂紙。或許三明治並不是開始閒聊的好話題。“我喜歡你放炸土豆條的方式,”他說,“在側面。”

“哦。”她說。

“還有……還有……生菜。我喜歡你把西紅柿切成星……星……星星的形狀。”

艾琳點點頭,彷彿以前從未想過這些:“如果你喜歡,我給你做一個。”

吉姆說:“那可太好了。”然後望著她給客人送去那塊三明治。她同客人說了句話,逗得人家哈哈大笑。吉姆想知道她說了什麼。當她甩開大步回廚房時,那頂橘黃色的帽子在她頭髮上跳來跳去,她舉起手,就像其他人拍蒼蠅那樣拍了它一下。他感覺心裡一動,就像開啟了一盞小小的燈。他不想回憶那個沒人去接他的日子了。

雖然吉姆在21歲時再次痊癒,並再度出院,但他不到六個月就又回到了貝什利山。那時他曾努力步入正軌,努力表現得跟其他人一樣。他報名參加夜校,繼續自己中斷的教育。他嘗試著同房東太太以及其他合租的房客交談,但他發現自己很難集中注意力。自從第二次接受休克療法後,他似乎就很健忘了,不單忘記他當天學到的知識,還包括一些最基本的事情,例如重複自己的姓名或者居住的街道。有一天,他沒能去學校簽到,因為他不記得自己該在哪裡下車了。他試著在垃圾車上工作,可是,當他總按大小順序排列垃圾桶時,其他人都嘲笑他。當他說自己沒有女朋友時,他們說他是同性戀。不過他們並未傷害他,等到他感覺自己開始融入那裡時,他卻失去了這份工作。有時他會透過合租公寓的窗戶望著那些清潔工,他們揹著垃圾桶,他想知道他們是不是自己從前的工友。跟他們一起工作,他開始稍微明白強壯和歸屬感是怎麼回事。這就像窺視他人的窗戶,從一個不同的視角看待生活。

那份工作有個缺點。在失業幾個月之後,他的衣服上仍然有股垃圾桶的氣味。他喜歡每天造訪自動洗衣店,櫃檯後那個女人一支接一支地抽菸,用一個悶燃的菸頭點燃下一支香菸。過了一會兒,他也弄不清衣服上沾的究竟是煙味還是垃圾桶的氣味了,但不管那是什麼氣味,他都不得不反覆清洗它們,因為它們從未完全洗淨。最終她說了句:“你的腦子很滑稽,確實是的。”於是他也不能回到洗衣店去了。

穿著髒兮兮的衣服是最讓他難過的,有些日子他甚至都沒法把衣服穿上。從此,他腦中就總是產生一些自己不需要的想法。他試著做別的事情來擺脫那些想法,如對它們置之不理,或者出去散步,這時那些房客開始留意他,迴避他。然後,有一天他開啟房門,剛好對Baby Belling烤箱打了個招呼。那個詞甚至都沒有什麼意義。那隻不過是表達自己的善意,因為他突然想到這個小烤箱看起來孤孤單單。但他注意到此後發生了一些事情,或者說什麼都沒發生,每天連一次都沒有。他並沒有什麼壞念頭。不久,房東太太聽說他在貝什利山待過,就不再租給他那個房間了。

在街頭露宿了幾個夜晚後,吉姆找到警察。他說,他對其他人有威脅。雖然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願傷害任何人,但他開始大喊大叫、踢東西,就彷彿會傷人似的。他們直接開車送他回到貝什利山。他們甚至開著警笛,不過那時他不再大喊大叫或踢東西了,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讓他第三次回到貝什利山的並非臨床意義上的抑鬱症,不是精神分裂症、多重人格、精神錯亂或人們所說的其他病症,更像是一種習慣。他發現,跟重新做人相比,忍受一直困擾他的自我更容易一點。儘管那時他已經開始舉行那套儀式,可是回到貝什利山就像穿上舊衣、找到故人。這讓他感覺安全。

廚房裡傳來一陣喧譁聲,是個女人的聲音。另一個人試圖讓她平靜下來,這是男人的聲音。門猛地被推開,艾琳衝了出來,火紅色的頭髮披散著。她那頂橘黃色的帽子不見了蹤影,肩上搭著外套,像扛著一隻被她殺死的動物。她身後的門扇自動撞上,一聲尖叫傳來。幾秒鐘之後,米德先生用手捂著鼻子出現了。

“希爾太太!”他的叫聲透過手指之間的縫隙傳出來,“艾琳!”當她大步走過一張張餐桌時,他在後面緊追不捨。一個個顧客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熱飲。

“我和那該死的帽子勢不兩立。”艾琳扭頭說道。

米德先生搖搖頭,仍然捧著腦袋,就好像他擔心劇烈運動會導致鼻子掉落。排隊購買節日特價小吃(買一杯熱飲送一份免費的肉餡餅,不含薄煎餅、小松餅)的購物者張大嘴巴望著他們。

艾琳突然停下腳步,緊跟其後的米德先生一下子撞上一輛放滿聖誕節雜貨的小推車。“看看我們,”她說,但不是針對他說的,而是針對滿屋的購物者、戴著橘黃色帽子的員工,甚至那些塑膠桌椅說的,“看看我們的生活。”

沒有一個人動彈,沒有一個人回答。屋裡出現片刻的停滯,彷彿一切活動都停了下來,或者說被關掉了,彷彿萬事萬物、每個人都對接下來該做什麼不知所措。只有那棵聖誕樹顯得泰然自若,上面的彩燈繼續快快樂樂地依次從綠色變成紅色再變成藍色。接著艾琳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發出那種粗獷沙啞的聲音,其實就是一聲大笑。這次也是同樣,彷彿她並非嘲笑他們,而是與他們一起大笑。彷彿她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個場面,包括她自己,從中突然發現了巨大的笑點。

艾琳轉過身,裙子下露出兩條灰白色的腿。“噢,該死!”她抓住扶手,把腳踏上顧客樓梯的第一級,氣喘吁吁地說道。

艾琳走後,咖啡館再度陷入寂靜。發生了一件事後,在弄清楚這件事造成多大程度的破壞之前,沒人打算動彈一下。有人低聲咕噥了幾句,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什麼東西被撕裂或撞翻,於是另一個人笑了起來。漸漸地,各種聲音如絲線般輕柔地鑽進這沉重的寂靜,直到咖啡館再次恢復正常。

“那個女人被開除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米德先生說。不過,或許說艾琳自己辭職了才對。接著他又叫道:“吉姆,你的帽子!”吉姆把帽子扶正。或許他不再見到艾琳才是最好的,她走到哪裡,哪裡就一片嘈雜。然而,她離開時說的那幾句話在他耳邊縈繞不去,她爽朗的笑聲也是如此。他忍不住想知道,如果沒發生這件事,她會給他做一個怎樣的三明治,會不會加上炸土豆條、生菜和一片星星狀的西紅柿。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時草地上擺著切成一塊塊的三明治,有熱乎乎的茶。他不得不抓住腦袋,這樣在他顫抖時那頂橘黃色的帽子就不會掉下來。

空中開始飄起雪花,它們旋轉著,靜靜地飄落,就像羽毛飄過空中,但他沒有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低嫁

枯草藏煙

天命妻(出書版)

陳毓華

死亡通知單2·宿命

周浩暉

王權帝婿

雪縱馬

無限火力混異界

胖大蟲

校花的貼身狂少

獨孤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