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慶提示您:看後求收藏(你說今晚月光那麼美,我認識了一個索馬利亞海盜,鄧安慶,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我這人好說話,不僅身邊的人知道,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能感應到。接到電話時,是晚上八點一刻,飯剛吃完,碗還堆在廚房等著我去洗,女朋友靠在床上就著電腦看美劇。從電話那頭傳來問候:“陳磊兄,你好啊。”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來電顯示也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只好問他:“你是哪位?”他說自己叫杜超,網名叫“哲思之羽”。“你還記得我嗎?”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我愛寫點兒文章,沒事就發到某個網站上,寫得久了,關注的人也多了,時常也就有一些網友過來評點,其中就有這位“哲思之羽”。他評點起來可跟別的人不一樣,其他人頂多會說“寫得不錯”,或者“沒看懂,寫的什麼玩意兒”!他不,他一二三條理清晰地寫出他認為好與不好的地方,所以我對他印象挺好的,跟他在網上的交流也挺多的,當然僅限於討論文章。我們也相互留了聯絡方式,但有網路的交流就夠了,電話倒是從來沒有打過。

他在電話裡說自己來了北京,下午去圖書館看書時,錢包被偷了,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問我能不能幫幫忙。我問了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又告訴了他我的位置,讓他坐地鐵來找我。他一迭聲地道謝,說自己現在就出發。掛了電話,女朋友問我是誰打來的,我說一個網友,她一下子坐直,把正在看的美劇給點了暫停,眼睛盯著我:“我認識嗎?”我笑笑說:“你當然不認識啊。”說時,我把外套穿上,換上了鞋子,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男的女的?”我低頭繫鞋帶,“女的啊。”她把枕頭砸了過來,“問你正經的!”我躲開了枕頭,伸手捉住她的手,“給我五百塊。”她把手縮回,臉上露出警惕的神情,“你要幹什麼?”我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她把頭扭開:“你幾乎都不認識他,憑什麼要借他錢?”我又去拉她的手,“人家現在恐怕一天都沒吃東西,想想怪可憐的。我昨天不是來了一筆五百塊錢的稿費嗎?”女朋友不讓我碰她的手,“昨天修空調,給那個師傅了。”我坐在床頭,沒有說話。平時,我的錢都是上交給女朋友的,繳房租、水電費等日常開支,都由她來掌管。沉默了大概一分鐘,她說:“好啦好啦,你就是個敗家子。”說著從床頭摸出錢包,掏出五百塊遞給我。我接了過來,開門時出其不意地親了她額頭一下,“你是觀世音菩薩下凡!”她揚揚手,“去去去,別讓我看見你!”我剛要開門,她又補了一句:“廚房的垃圾帶下去!”

深秋的風涼意十足,沿著小區的小路走,滿地的落葉踩上去沙沙響。樓群之間,一片半圓的月兒,懸在冰藍的天上。家家戶戶亮起了燈,電視劇裡熱鬧的聲音剛從窗戶縫隙洩了出來,隨即被風聲吃掉了。我來到了小區前面的麥當勞門口,這是我們的約定地點。他沒來之前,我抽了根菸。在屋裡,沒有我抽菸的地方。我跟女朋友租的是次臥,主臥和一個隔斷間分別住著二房東和另外一家租客。他們都是不喜歡抽菸的,連在衛生間抽菸都不行,二房東為此說了我好幾次。現在我可算是痛痛快快抽一回了,剛才在屋裡,煙癮就像是無數的小爪撓著我的心——女朋友是堅決不允許我抽菸的。正當我抽第二根時,有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陳磊兄,讓你久等了!”我一轉頭,一個小個子男生站在我身邊。我忙跟他握了一下手,隨後我們就進到麥當勞裡面去了。

都到深秋了,他的穿著依舊是夏天的行頭,一件印著列儂頭像的T恤衫,外面套著一件髒兮兮的外套,藏青色牛仔褲褲兜裡插了一本小開本的書。說話時,他一直在吸鼻涕,顯然是感冒了,頭髮蓬亂得不成形。我問他想吃什麼,他點了一個最便宜的套餐。我又再給他加了幾塊雞翅和一包薯條。坐下來後,他拿著漢堡包,並不急著吃,而是認真地看著我。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便說:“你快吃啊。”他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胖了一點。”我說:“是嗎?我在網上放的照片是年輕時候的了。”他點點頭:“是啊,你剛寫的時候,我就在看。一晃四年過去了。”他說出了我寫的第一篇小說,又提起了我最近寫的一篇小說,他說起他喜歡的一些片段,又把聲音放低,提到一些寫得不成功的地方。我也不催他吃了,聽到有人這麼熟悉自己寫的文字,有些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他卻能如數家珍地提起,真是讓我又驚奇又感動。

窗外的風呼呼地撞著玻璃,馬路上漸漸連一個行人都沒有了。麥當勞也是零零星星幾個顧客在慢騰騰地吃東西,掃地的阿姨靠在牆邊發呆。說完我寫的東西,我們沉默了半晌。他一小口一小口啃著漢堡包,而我拿著薯條一根一根蘸著番茄醬吃起來。不能這麼冷場,我又找話題,便問他為什麼想到北京來。他說原來在工廠裡做流水線工人,做膩煩了,攢了點兒錢,就辭職出來一路流浪,不知不覺就到了北京。要不是錢包被偷了,他還要繼續流浪下去。我問他在北京吃住怎麼辦,他說每天吃一頓就好,晚上睡覺呢,自己睡過北京很多麥當勞和肯德基的沙發了。他手往那橘紅色的沙發一比畫,“就那麼一躺,把眼罩帶上,暖暖和和的,睡得挺香的。”說的時候,他又吸起了鼻涕,我說:“你感冒了。”他笑了笑,把沒有吃完的漢堡包裹上了包裝紙,我忙說:“不夠了我再點。”他搖搖頭:“夠了夠了,這個我留到明天吃。”說著把漢堡包裝進包裡。我把五百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他,他臉微微一紅,接過了錢:“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女朋友發來微信問我怎麼還不回去,我回她馬上就回。杜超顯然還想跟我繼續聊,其實我也挺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回到家裡還要洗碗、還要刷鍋、還要拖地,事情太多,想想就煩。圖尼埃爾怎麼樣?我覺得不錯啊,愛死了。那布羅茨基呢?嗯,我喜歡他的語言。海明威呢?那傢伙真是大神,那節奏感用得真是恰到好處。對對對,那個託賓,愛爾蘭那位,嘖嘖,我太愛了。弗蘭岑、門羅、奧尼爾、契訶夫、托爾斯泰、曹雪芹、魯迅,人類學,噢,社會學,人的自由意志,白銀時代……好久好久沒有聊得這麼開心了,簡直像是開了閘口的洪水,有著一瀉千里的痛快感。他說話時,眼睛炯炯有神,說到高興處,雙手忍不住搓起來。當我們聊到雨果時,女朋友的電話打了過來,“都十點多了,你在哪裡鬼混呢?”她說話的聲音中有了火氣,我一看時間,真是十點多了,麥當勞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在這兒了。杜超等我掛了電話,說:“真不好意思,你快回去吧。”我嘆了口氣,起身說:“那你晚上怎麼睡?”他笑笑說:“不用擔心我,這裡就成。”他指了指沙發,我點點頭,“真是對不住,我那裡實在是不方便。”杜超搖搖手,“你太客氣了,快回吧。”

一出門,差點被風給吹倒在地,寒沁沁的涼氣“啪”的一聲打到我臉上。我往小區的方向走去,到了十字路口,一家藥店還開著門。我忽然想起杜超還在感冒中,就到裡面買了兩盒感冒藥,轉身返回麥當勞。他還坐在原來的桌位上,手裡拿著一本小書在看,那本書原來是插在他褲兜裡的。見我又一次回來,他感到很驚訝。我把藥遞給他,他連連謝過。待要再一次離開時,我注意到玻璃窗嘎吱嘎吱響,風從縫隙裡噝溜噝溜鑽了進來,吹在身上,也是冷得不行。他如果一晚上睡在這裡,感冒肯定要加重的。我便對他說:“我給你找個旅館住吧,這樣睡肯定不行的。”他忙說:“沒事沒事的,這樣就挺好。”我不由分說地拉他出去。走在大街上,他縮著脖子,手插在兜裡。他再一次跟我談起大江健三郎,他一邊說一邊吸著鼻涕。三島由紀夫,芥川龍之介,永井荷風,對了,還有村上春樹。槐樹的小葉片簌簌地落了一地,在馬路中央打著圈兒。美國的厄普代克。天哪,他的《馬人》開頭真是太難讀了,讀到後面我才進去。是啊是啊,我也不喜歡法國那個作家,太過玄虛了對不對。“現在,”他笑道,“我們走在馬路上,腳底舔著路面。你看厄普代克用得多形象啊,‘舔’字,嘖嘖,寫得太好了。”

快捷酒店肯定是住不起的,五百塊還要他支撐很久,更何況我身上也沒有錢。只有去問那些開在地下室的小旅館。客滿,客滿,客滿……連問了七八家,都是客滿。我們又一次走到了馬路上。女朋友又一次打電話過來,我說了原因,她在電話裡冷冷地說:“我不等你了,我睡了。”不等我回話,就掛了電話。杜超沒有留意到我的神情,他跺著腳,扭頭說:“我想起來了,去年你在小說裡用的那個手法,是學菲利普·羅斯的對不對?”我一時間有些茫然,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偶爾有計程車停下來,司機探過頭來問要不要搭車。我說不搭,司機便說:“現在不搭,待會兒就沒車搭了。”說完便開走了。再一次問了一家,依舊是客滿,杜超說:“我還是去麥當勞好了。”我堅決地搖搖頭說:“那怎麼能行?!”那能去哪兒呢?總不能去我住的地方吧?

電話響了十幾聲,女朋友才接我電話。我說了現在的情況,她半晌沒有說話。我心裡有點兒發慌,便忙說:“算了算了,我們再找找看。”她忽然問:“那你打算怎麼睡?”她鬆口了!我真是沒有料到,心中一陣狂喜,忙說:“可以打個地鋪,讓他將就睡一下。就一晚。你看怎樣?”她又沉默了一會兒,說:“回來的時候,聲音小一點。二房東他們睡覺了。”我一迭聲地說好。杜超遲疑地頓在那兒,“不好吧。我還是回麥當勞,真的,真的,我不怕冷的。”我能看出他的身子在發抖,頭髮被風掀到一邊去。我穿著厚外套,都感覺冷得不行。“走吧走吧,先湊合一晚上。”我拍拍他的肩頭,催他跟我一起往我住的小區走去。只有風聲,沿街的玻璃大樓綻放出冰涼的白光,月亮越發顯得潔白無塵。杜超一路上沒有說話,他跟我縮著脖子,一步一步頂著風頭向小區犁去。

走到我住的樓下,杜超再一次停下來說:“我還是不上去了吧。”我忙說不礙事的,他低下頭看自己的腳。我偷眼看了一下我那個房間,還亮著燈,說明女朋友還在等我們。我一邊推了推杜超,一邊拿出門禁卡。上樓梯時,我小聲地說:“這樓裡全是老年人,我們走路時輕一點。”他說好。我們的確走得很輕,走廊上的頂燈都沒亮,月光從上方的視窗透了進來。開大門的時候,我一再小心,大門還是發出執拗的響聲。二房東是最不喜歡吵鬧的,何況已經深夜十二點了。女朋友開了門,她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口——不是穿睡衣,而是穿著平日出門的衣服,這讓我心生訝異。我悄聲地說:“這是杜超。”她靠在門框上,掠了他一眼,匆忙咧著嘴做出類似於笑意的表情,就轉身進到房間裡來。杜超咕噥道:“實在是打擾了。”跟著我們進來。

房間裡大變樣:陽臺上原來晾曬的內衣都收了起來,原本隨處堆放的書本和玩具都碼好了,我們睡的床上被子也疊了起來,重新鋪了床單,給人的感覺是根本沒人睡過一樣,在衣櫃和書桌之間,女朋友給杜超鋪了一個地鋪,鋪上的棉被還是女朋友媽媽給我們寄過來的。我心裡湧起一陣深深的感動,看向她時,她沒有看我。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且一身正裝像是隨時要出門的模樣,讓我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不過,我首要的任務是要安頓好杜超。他站在房間的中央,拿著我遞給他的熱水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房間的白熾燈燈光,罩在他的頭頂,他的額頭泛出油光來。我說:“不好意思,先將就一晚上。”他忙點頭,“實在是抱歉,打擾你們了。”女朋友沒有說話,她靠在書架上。我希望她能說一句話,哪怕是走動一下也是好的。現在房間裡的氣氛簡直是凝滯了。

我清清嗓子,鼓起勇氣看向我的女朋友,“枕頭還有嗎?”她下巴往左邊一送:“已經在那兒了。”我向地鋪上看去,果然是在那兒的。我又問她:“那熱水瓶裡還有水嗎?讓杜超可以洗個臉。”她下巴又向書桌下面的熱水瓶一送,“我燒了。”接下來,我一時語結。杜超咳嗽了一聲,“陳磊,我要不還是先回……”我還沒有開口,女朋友就接上了,“沒事沒事的,陳磊在這兒,你就好好休息。”說著,轉身往門口走去,我忙走過去,“你這是?”她抬頭撩了我一眼,“我去李娟那兒,已經打電話跟她說好了。”一時間我心裡頭亂糟糟的,只顧拿手去擋,“這麼晚了。”她不看我,手伸向門鎖,“打個的就好了。”我又去擋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不要這樣了。”她打了一下我的手,“你讓開。”“噗”的一聲,我們同時循聲望去,原來是杜超把水灑了,他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要找紙來擦。我從門邊拿來拖把,走過去。杜超臉上紅通通的,他把水杯放在桌上,要從我手上搶過拖把。我讓他別在意,先坐下來歇息一會兒。此時,我聽到門開啟的聲音,女朋友已經出門了。我想要喊她的名字,又怕二房東那邊聽到。杜超著急地說:“你快去追她啊。”

下了樓,一路奔到小區門口,終於追到了她。她用圍巾裹住了頭,正往馬路上走。我跑上去拉住她,“雯雯!雯雯!回去吧。”她停下來,嘴角有莫名的笑意:“你瘋了吧?”說完繼續往前走,我依舊拉著她不放,“別鬧了,這麼冷的天。”她煞住腳步,直直地瞪著我:“你說我鬧?”我諾諾地低聲道:“我說錯了,向你道歉。跟我回去吧。”她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讓我跟一個陌生男人待在同一個房間睡覺,這也就算了。因為是你的朋友,我打掃衛生,整理房間,地鋪都給你朋友鋪好了,為了不影響你朋友休息,我連自己的房間都不待了,現在自己一個人出來,你居然還說我鬧?”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一下子“劈叉”了,眼淚沿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我要伸手幫她擦眼淚,她退後了一步,又往前走。我忙向她道歉,她不理我,徑直沿著馬路走。計程車像是被大風給吹得無影無蹤,街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走了大概五六分鐘,她轉身說:“你還跟著我幹什麼?你把你朋友一個人丟在那兒合適嗎?要是被二房東看到問起怎麼辦?她可是不允許我們帶陌生人進來的。”她這一提醒,我有些遲疑了,可是眼前這個局面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女朋友定定地看我,忽然間嘆了口氣:“你這人做事情就是瞻前不顧後。”我腆著臉回她:“不是有你在嗎?”她一下子氣笑了,“你真是臉皮太厚了,拿你沒辦法。”看她說話的語氣柔和了很多,我又試探地問她:“要不我們現在回去吧。怎麼著就湊合一晚上算了。”她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兒,往馬路兩側看過去,“也只能這樣了。”我心裡一高興,手臂一下子把她彎到懷裡來,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沒想到這麼冷!”我把她摟得更緊,“是啊,這麼冷的天,不好叫他睡在外面的。”她瞅了我一眼,咂咂嘴,“他真的只待一個晚上?”我拍拍胸口說:“我保證!”她笑了笑,沒有說話。再次回到小區門口,走到樓下,我們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我摟著她說:“快進去吧。”她說了一聲好,抬頭看了一下天,小聲地說了一句:“月亮倒是挺好看的。”

無論怎麼小心,開門的聲音總是很大。二房東房間的燈亮了,人也衝出來了,“你們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讓不讓了?”她穿著粉紅色斑點睡衣,踩著布拖鞋,站在我面前,個子雖然矮我一個頭,氣勢上卻把我們壓倒了。我忙向她道歉,她不理會,又接著說:“你們帶回來什麼人了?怎麼沒有跟我說?我不是說不準帶陌生人回來嗎?”我這邊在跟二房東道歉解釋,女朋友悄悄溜回了房間,很快又跑了過來說:“你那個朋友不在房間裡。”我也顧不得跟二房東說話了,趕緊到房間裡來,他果然不在。他喝水的杯子還擱在桌子上。我感覺自己腦袋裡嗡嗡響,火氣一陣一陣往上冒。我又衝了出去,對著二房東厲聲地說:“你怎麼回事啊?他是我朋友,你憑什麼攆他走啊?”二房東一愣,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女朋友過來拉拉我的衣袖。二房東回過神來,又重整旗鼓:“你朋友自己走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啊?你什麼態度啊?”我不理她,拿起手機撥打杜超的電話,手機那頭提示已停機。二房東繼續說著:“我不要租給你們了!你們明天就搬走!”女朋友點點頭,“行啊,那我們這個季度交的房租,剩下的你也要退給我們。”二房東“哧”的一聲,“這個你放心,不會少你們一分的!”聽到這裡,我心裡一陣懊惱,不該這麼衝動行事。這要是明天就搬家,到哪裡去找房子啊?還有這麼多東西,怎麼搬?但嘴上我實在不想輸給這個女人。

二房東“砰”的一聲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女朋友也拉我進了房間。她氣呼呼地低聲咒罵:“受夠這個女人了!神經病!一輩子找不到男人!”我聽到這兒,一下子笑了出聲,見她瞪了過來,我又忍住了。女朋友開啟電腦,我問她要幹什麼,她說:“找房子啊!明天就搬走!”她劃拉著滑鼠,快速地開啟了租房的網頁。我搖搖頭,看著一屋子的東西,頭都要大了。上一次搬家,為了省錢,我足足搬了八趟,坐公交、倒地鐵,兩隻手都快要累脫臼了。我起身去拿充電器,只見一張字條留在桌子上,便拿起來讀:“陳磊兄,多謝照顧,給你們帶來的麻煩深感抱歉。錢我會很快還給你的。另:我手機沒話費了,所以沒法發簡訊給你,請見諒。”我放下字條,往門口走去。女朋友立馬問我要幹什麼,我說:“我去找找他,也許他在麥當勞。”說著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你再給幾百塊錢,我讓他住旅館好了。”女朋友把滑鼠“啪嗒”一聲扔到一邊,“你有完沒完啊?他睡在麥當勞又不會死。”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拗勁兒,“他感冒了。”女朋友立起身,站在我面前,“今晚吹了那麼長時間的冷風,我也感冒了。你怎麼不關心關心我?”我繼續問她:“你給不給我錢?”她冷笑了幾聲,從枕頭邊上拿出錢包,拍到我手上,“我哪裡敢不給你?你全部拿去好了。”我從錢包裡掏出三百塊,又把錢包還給她,她低著頭不接,我硬塞到她的手裡,她忽地一下把錢包砸到地上,響起了嗚咽聲。

剛才的那股執拗勁兒早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女朋友哭得我心都慌了。我坐在她身邊,想摟她,被她推開;想道歉,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們在一起三年,還沒見她哭得這麼傷心。她哭得肩頭都在抖,遞給她紙巾她倒是接了。想來也可笑,為了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杜超,我們竟然鬧了這麼一出。不找他也罷,反正感冒藥給他了,麥當勞裡也不至於能凍死人。想到此,我就打消了找他的念頭,還是把女朋友哄好再說。說了半晌好話,她總算是平靜了下來。我又去絞好了熱毛巾,讓女朋友擦擦臉,她聽話地擦了。我把毛巾搭在晾衣架上,回過頭,她靠在床頭髮呆。我問她:“你在想什麼?”她搖搖頭,不說話。我走過來,摸摸她的臉,她也不迴避,讓我摸去。我訕訕地把手收回,坐在床邊。窗外風聲聽起來極為淒厲,有著要把一切障礙碾碎的氣勢。我心裡又隱隱浮起一陣不安,不知為什麼,杜超說話時不斷吸鼻涕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響起。女朋友細聲細氣地問:“你怎麼不去找你朋友啦?”我忙笑道:“不找不找了,他應該沒事的。”一時間我們又無話可說。女朋友嘆了口氣,“你還是去找找他吧。”我驚訝地看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他也是你朋友。”

穿外套時,她開啟衣櫃,拿出圍巾來,一定要讓我圍上,又要我戴上手套。一切都弄妥帖了,我走出門去。關門的時候,聲音很大,那又怎樣,我不用擔心看二房東的臉色了,反正明天就要搬走。女朋友現在就坐在床上搜租房的網頁。哪怕是全副武裝,也抵不住那大風的威力。我凍得直哆嗦,耳朵和臉生疼生疼的。走到小區門口,我聽到有人喊我名字,回頭一看是女朋友。她笑吟吟地跑過來,摟著我的胳膊。我問她怎麼跑下來了,她說:“我一個人在家裡害怕。”她也圍上了圍巾,還戴上了絨線帽。我問她冷不冷,她搖搖頭,走了幾步說:“月亮真亮啊,你看走在路上不用路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是的,燈光熄滅的居民樓、葉子落盡的槐樹、低矮的綠化帶,還有我們,都被籠在冰涼的月光之中。要不是因為這麼大的風,倒真是一個適合散步的夜晚。

再一次來到麥當勞,站在櫃檯後面的服務員顯然很吃驚。她說了一聲:“歡迎光臨……”我忙說:“我們就找個人。”我來到之前我跟杜超吃飯的地方,他不在那裡。整個麥當勞裡,除了我們,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又返回點餐檯問服務員,她搖搖頭說下半夜沒有人來。女朋友問我:“那怎麼辦?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見我一時沒有主意,又說:“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我說好。點了份套餐,端到靠窗的位子坐下。女朋友胃口很好,吃下了一個漢堡包,而我卻一點東西都吃不下了。隔了一層玻璃,就是兩重天。馬路和天空一樣,空空蕩蕩。在周圍幾公里之內,有幾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呢?他會躺在這些店裡的某一個沙發上嗎?無法想象。

女朋友問我:“你怎麼不吃?”我拿起我面前的雞翅,勉強地吃了起來。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我把紙遞給了她。“果然還是要感冒了。”她說的時候,打了個哆嗦。過一會兒她又問我:“你和他就坐在這兒聊了幾個小時啊?”見我點點頭,她的臉湊過來,“你們聊了些什麼?”她的臉太近了,我有些不自在,“就扯淡,小說家啊書啊之類的。”她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眼睛往窗外看,“你跟一個陌生人能聊這麼久,為什麼我們之間就不能呢?”我訝異地盯著她,她的臉上沒有表情,“你怎麼了?”她沒有回答,而是站了起來,戴上手套,笑了笑說:“走吧。”我們又一次走在了馬路上,女朋友問我:“我們要去哪兒找他?”我說:“不找了。回去吧。”她遲疑地看了我一眼:“怎麼了?”我把她摟在懷裡,“他既然沒有來這家店,肯定是為了避開我們。”女朋友“嗯”了一聲,小聲地說:“怪我。我不該耍脾氣。”我摟著她的那隻手拍拍她的臉,“哪裡能怪得上你?都是我造成的。”她“撲哧”一聲笑起來,“我們就這樣相互作揖道歉到天明嗎?”走了幾步路,她又說:“你看——”月光下我們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一直延伸到馬路中央。我心中一動,小聲溜出了一句:“我們走在馬路上,腳底舔著路面。”女朋友抬頭看我,“你說什麼?”我搖搖頭,看著前方,“沒什麼。我們趕緊回吧。”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蟲族之渣攻你人設崩了

鶴乙

都市之無敵龍神

小帥濤

飛花似夢

傅南衡初歡

總裁寵妻很狂野

希溪

靈異App哭著跪求解綁我

黑貓睨睨

妃非善類:冷王,請自重

兜兜裡有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