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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正說著,李臣簡換了件直裰從邊廳進來,尋常不穿公服的時候,他很有文人散漫的做派,雖然從來聲稱自己是武將,但那種骨子裡的謙和,實在同武將毫不相干。

天已經黑下來了,室內燭影搖紅,橙色的光,照得處處一片暖馨。

經過屏風前的青銅冰鑑,他順便揭開蓋子鑿了鑿,鬆動後的冰塊更易發散,待重新蓋回了蓋子,才在她對面落座。

吃飯的時候不說話,但卻不忘往她的青瓷碟子里布一佈菜。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吃完了一頓飯,其實這樣很好,各自有各自的空間,各自可以思忖各自的心事。對坐著進食,只偶爾聽見碗筷碰擊的一點輕微聲響,抬眼看看,對面的人在,心裡便有現世安穩的坦蕩。

飯罷女使進來搬走食案,雲畔換洗過後盤算她的賬冊和店鋪,李臣簡則坐到燈下看書去了。

更漏嘀嗒,到了亥初時刻,他擱下手裡的書提醒她:“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

說起安置,她心頭不由一趔趄,昨晚那件事回想起來歷歷在目,白日相見雖然有短暫的一刻感到難堪,但因為各自冠服端嚴,倒也沒有什麼可耿耿於懷的。

現在呢,又到了同床而眠的時候,那點回憶就如開了閘般傾瀉而出,她的耳根子燙起來,紅潮一路蔓延進領口裡。

她腳下磨蹭著,神情猶豫,李臣簡見了,立在腳踏前問:“可要我抱你上床?”

“不……不用。”她尷尬地說,忙朝床榻跑去。跑得有些急了,最後那一縱,腳上軟鞋都被甩出去老遠。

他看著她慌張的樣子不過一笑,過去替她撿回鞋,在腳踏上並排放好。

案上的紅蠟還在燃燒,他趨身吹滅了,藉著簷下守夜的燈光返回床上。茜紗帳放下來,這床幃便和整個屋子分隔開,像她在車內說的,看不見外頭了,腦子裡一陣陣泛起暈眩來。

轉頭看看她,躺得筆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倒起了一點戲謔的心思,側過身面對她,問:“夫人,身上還疼麼?”

這窄窄的空間內,每說一句話都像耳語似的,他分明只是嗓音低沉了些,卻不知為什麼,引出了她大片的心慌。

雲畔結結巴巴說:“不……不疼,早上就同你說過了。”

他哦了聲,“不疼就好。”

然後呢?不會另有所圖吧?雲畔提心吊膽地想,初夜對她來說並不十分美好,她希望盡到了自己的本分,王妃和太夫人跟前交代得過去,就成了。

還好,他確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她做出松泛的樣子來,愉快地說:“夜深了,睡吧!”然後很自然地翻了個身背對他,料想他應當明白她的意思了。

果然身後的人沉默了,不再說話,雲畔放下心來,閉上眼睛將手枕在頰下,打算甜甜做個好夢。

可就在下一瞬,她發現有手搭到了她腰側,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後的人便貼上來,緊緊把她摟進了懷裡。

“我這個郎君,可是太不體貼了?”他的話裡似乎帶著三分懊惱,嘆了口氣,咻咻的鼻息撒在她耳廓上,有些癢梭梭的。

她微微縮了一下脖子,他察覺了,抬手揉捏她的耳垂。那耳洞穿透的地方形成一個小小的梗,在他指腹上搖動著,摸不著,令人心癢難搔。

雲畔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無處可逃,卻又不太討厭他的靠近。其實昨夜過後還是有些不適的,連著一天在外頭奔走,那種墜墜的感覺說都說不出來,只是不便告訴別人罷了。

他的手從她耳垂上移開,細長的指尖在她下頜線上遊走,彷彿在賞玩一隻最精美的花觚,捨不得錯過一點弧度的變化。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那裡,每移動一寸,都讓人心潮澎湃。

雲畔則是迷茫的,一面心跳如雷,一面思量著,晚上的魏國公和白天真是不一樣,白天見他都是一副溫潤宏雅的做派,甚至時不時能讓雲畔腦子裡蹦出“窈窕君子”這個詞來。可夜裡的魏國公又像換了個人,深邃神秘,自矜自重到了極點,又衍生出一種深不可測的野性慾望,無法滿足,也許隨時會一口將你吞沒。

“公爺……”她有些無措。

他“嗯”了一聲,微揚的鼻音,撩撥人的神魂。

雲畔也算經過人事的小婦人了,雖然不熟練,但並不蠢笨。隔著一層布料,能夠感覺到他的熱情,她又羞又怕,他近在咫尺,讓她動彈不得。

幸而他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擁著她說睡吧,言語含糊著:“養好身子……”

然而那處卻一直不肯偃旗息鼓,澎湃昂揚,令人心慌。

雲畔不敢動,怕一動便引發出別的不測,就那麼老老實實弓著身子,等他漸漸冷卻。

他實在是個自制力驚人的人,說到就做到,放開她,躺回了自己枕上。

兩下里沉寂下來,雲畔等了好久,料他睡著了,才放輕手腳轉回身看他。他在睡夢中也是不爭不怒的樣子,從他臉上,看得到歲月無驚的安穩。

雲畔在朦朧的光線下眨動酸澀的眼睛,正要抬手揉一揉,忽然聽他說:“夫人睡不著麼?難道想找些事做?”

她嚇了一跳,忙道:“這就睡了。”再也不敢作妖了,裹著她的小被子閉上了眼睛。

次日起來,因為睡得很飽,大覺神清氣爽。

女使伺候她梳妝打扮好,便同李臣簡一道上茂園請安。

王妃自從看過了那方元帕,萬事都足了,笑著說:“哥兒難得有十日婚假,別那麼早起身了。”邊說邊瞧胡太夫人,“母親,還是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吧,小夫妻才成婚,大可睡得晚一些啊。”

胡太夫人正吃茶,聽了點頭,“我也正想說,這幾日的請安就免了吧,一大早趕了來,又不是朝廷上朝,心意到了就成了。”

李臣簡倒是沒什麼想法的,一切全聽雲畔的意思。雲畔呢,新婦子進門,長輩可以體恤,自己不能失了禮數。

她偏身坐在椅上,笑道:“家下諸事太平,我們能在祖母和母親跟前盡的孝心,只有請安罷了,要是連這個都免了,那還何談孝敬呢。”

其實她越是推脫,長輩體恤得越是心甘情願,胡太夫人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只道:“就依我的意思辦吧,忌浮上朝的日子,橫豎你要送他出門的,順道過來問個安也是你的心意。若是逢著忌浮休沐的日子,晨間的請安就免了,我們年輕時候也貪睡,叫你們小夫妻多在一處,早日讓我們抱上一個小的,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孝敬了。”

說起這個,王妃就眉花眼笑,彷彿媳婦已經有了好信兒似的,眼神裡充滿期待。

雲畔紅著臉,也不好怎麼作答,還是李臣簡應了,“那就依著祖母和母親的意思行事吧。”

一家子坐在小花廳裡吃茶說話,晨間的時光就這麼慢悠悠地流淌過去,雲畔雖是初來乍到,卻品咂出了當初阿孃還在時的溫情。夫家相較之下,反倒比現在的侯府更有人情味,早前她還曾擔心這樣鼎盛之家,必定處處荊棘,如今看來,也許是自己多慮了。

當然順遂的生途中,總有一兩樣不叫你舒心的。從茂園回來後,李臣簡出門酬謝大婚那天擺路障的下屬同僚們,雲畔則迎來了遞拜帖的姑母。

前院傳話進來,說東上閤門副使的夫人登門拜訪來了,雲畔便讓姚嬤嬤出去相迎,將人迎進了二門內。

彭夫人跟著姚嬤嬤一路行來,這公爵府的氣派叫她看花了眼。到底彭盛只是個從七品的芝麻綠豆官兒,要論著身份地位,她這輩子都沒機會踏進這樣的門頭裡來。早前說幽州侯府已經十分堂皇了,沒曾想和這公爵府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如此顯赫的門第,侄女嫁進來,自己跟著沾光,瞧瞧這些女使僕婦,見了她都行禮,彭夫人也體會到了一點人上人的快感。

姚嬤嬤引著她上了西邊的廊廡,側目打量這位姑母,她東張西望活像進來開眼界的,當即不免輕視她,這等做派,難怪縣主當初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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