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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畔嗯了聲,又垂眼道:“昨日我去鋪子,聽見一個訊息,因你昨夜晚歸,我也沒能得著機會告訴你。”

遂把耿方直那個通房有孕,被送到二十里外莊子上養胎的內情告訴他。他聽了,終於沉下了臉,冷冷一哂道:“耿家是覺得公府好糊弄,把主意打到咱們頭上來了。當初提親時百般逢迎,怎麼,到了手便打算作賤了?”

雲畔怕他生氣,只道:“已經打發人出去查訪了,結不結親是小事,公爺犯不著再為這事和耿方直交涉了。”

他擱下了碗筷說是,“上回同他商討,我如今想來覺得大可不必,那時候退了親,一了百了多好。”

可是退親也不是那麼簡單,拿不住人家把柄,退婚就沒有由頭,倒時候讓耿家佔了理,反咬一口倒不好。

雲畔道:“反正內宅的事,公爺就別管了,一切自有母親定奪,惠存也不是個糊塗的人。”

他點了點頭,“就請夫人費心些吧。”

他那頭也確實顧不過來,年下的宿衛與戍守、雲騎十一指揮的遷補和賞罰都要他過問,他這陣子已經忙得分身乏術,實在管不了妹妹的婚事了。

雲畔自然知道他的辛苦,飯罷送他出門,唯恐車裡冷,加放了兩隻小溫爐,叮囑辟邪:“公爺下職之前點起來,燻暖和了車廂,他坐進去就不覺得冷了。”

辟邪道是,“夫人就放心吧。”

她頷首退後,看著馬車去遠,方返回上房。

才坐下,外面就傳話進來,說派到平谷莊子上的小廝回來了。已經查明那個通房的確有了四個月的身孕,這會兒已經顯懷了,天晴的時候捧著肚子在莊子裡溜達,一天吃六頓,還能做到一點不發胖。

“四個月……”雲畔低頭盤算,“惠存和耿方直定親是在二月裡,這就是說親事定下半年後,兩個人還廝混在一處呢。這耿方直男人大丈夫,滿嘴竟沒有一句真話,惠存要是真嫁了他,那往後可糟了。”

既然已經查探清楚,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雲畔直去了惠存的“撥雪”,進了院子,見她正和跟前的女使小卷蹲在臺階前喂貓,抬頭看見雲畔,咦了聲道:“阿嫂來了?”邊說邊迎她進門,吩咐小卷,“快去上新煎的熟水和果子來。”

雲畔說不忙,“我不是來吃喝的,是有要緊事告訴妹妹。”

惠存見她一臉肅容,不由有些遲疑,牽著她的袖子問:“阿嫂這是怎麼了?什麼要緊事,可嚇著我了。”

雲畔這才發覺自己如臨大敵,把這種情緒帶到她面前來了,忙又浮起一點笑,拉她在榻上坐下,溫聲道:“我說的話,可能會叫你覺得難受,但你要細細地聽明白,好好想一想,再決定何去何從。”

惠存呆了呆,“阿嫂,到底怎麼了?”

雲畔抓著她的手道:“那個耿方直,不是個實誠人。他在你面前說的那些好話都是假的,先頭的通房也沒有送走,不過安排在平谷的莊子上,養胎去了。”

惠存愣住了,簡直有如晴天霹靂砸在了腦門上,惶駭地瞪大眼睛望向雲畔:“阿嫂,你說的都是真的?”

雲畔點了點頭,“我打發人去那個莊子上瞧過了,人確實在,且已經顯了懷……妹妹,我想著,你若是和耿方直還沒到那樣深情的地步,就再好好想想吧!他既撒了一個謊,往後為了圓謊,自然不停地騙你,你願意被他牽著鼻子走麼?到時候大的小的都回來了,跪在你跟前求你開恩,你是讓步好呢,還是不讓步好?”

惠存氣得哭出來,“這個王八養的,竟敢這樣騙我!”

惠存是大家閨秀,一輩子沒罵過人,這回也是給逼急了,才脫口罵了王八。

雲畔並不覺得稀奇,只是一經安慰她:“想是父親在天上保佑著你呢,叫你在婚前知道了實情,總算咱們還有退路,他人品既不行,咱們不嫁也就是了。”說著頓下來,仔細觀察她神色,遲疑著問,“那個耿方直,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惠存頓時紅了臉,忸怩道:“阿嫂說什麼呢,我也是詩禮人家的姑娘,怎麼能那麼糊塗!不過……”她愈發低下頭,扯著手絹道,“這人包藏禍心倒是真的,昨日邀我去郊野看雪,說賃了畫舫,就我們兩個……”

邊上的小卷插了話,一嗓子喊起來:“還特意叮囑,讓娘子不要帶上我呢!”

所以這就看出來了,這人是真的處心積慮。

“公爺曾說過,對其他女人動過心的男人不能要。他若是移情你,說明他薄倖,他若是鍾情別人,你就成了他的通天捷徑,將來拿你頂了頭,他們照舊雙宿雙棲,你可怎麼辦?”

“想算計我?做他的大頭夢!”惠存站起身,決然道,“阿嫂,你陪我往那莊子上跑一趟吧,我要親眼見證了,回頭也好有話回敬耿家。”

雲畔想了想,說也好,轉身吩咐檎丹:“把車預備起來,放溫爐暖著。點幾個得力的婆子跟車,另讓一隊護院遠遠護送,倘或不生變故,他們不必露面。”

檎丹道是,領命出去承辦了,雲畔再回身的時候,見惠存已經收拾停當,手裡甚至捏著她的妝刀,情緒激昂地說:“阿嫂,咱們出發吧。”

待要出門,忽然又想起,把耿方直送她的東西都翻找出來,歸放在一處,然後吩咐院裡的婆子去回稟王妃,“把耿家的聘禮和婚書都預備好,等我們回來,立時就要用的。”

平時看著溫吞的郡主殿下,到了這種時候竟是行動力驚人,連雲畔都覺得大為詫異。

惠存回頭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阿嫂,捉姦是世上最痛快的事,你和哥哥這輩子想是沒機會經歷了,就在我身上嚐嚐滋味兒吧!”

這叫什麼話!雲畔哭笑不得。再看惠存,她威風凜凜簡直像個女將軍,臉上浮著激動的潮紅,兩隻眼睛明亮,見雲畔腳下慢了半步,索性上來牽她,一路快步走著,登上了門外的馬車。

雪雖不下了,但也沒有消融的跡象,道路清掃過後剷起堆積在道旁,被風吹出了細碎的孔洞,如今的雪,已經堅硬得像冰一樣。

本來以為城外的路沒人清理,一定寸步難行,可是並不,反倒因為進出的人多了,已經完全被踩平,只是積雪變成了泥漿,車輪碾過,泥濘異常。

雲畔抱著手爐看惠存,看她沉著小臉一本正經,便道:“見了人,你也不要過於生氣,印證過了,能打亂耿方直的算盤就行。”

惠存點頭,“阿嫂放心,我不來正室打外室那一套。我可是郡主,他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二十里路,因不能快馬加鞭,走起來也費了兩個時辰,趕到平谷莊子上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

那莊子,在郊縣一片廣袤的平原上,前後稀稀拉拉種了幾棵樹,剩下全是農田。

姚嬤嬤上前敲門,緊閉的門扉開啟了,探出一個婦人的腦袋,問:“找誰?”

姚嬤嬤笑著說:“我們是家主派來,探望香凝姑娘的。”

莊婆上下打量了一通,“上京來的?我們這裡並沒有什麼香凝姑娘。”

姚嬤嬤見狀,摸出了耿家的牌子,遞到那莊婆手上,“我們是耿家人,難道還誆你不成!姑娘懷著身子,家裡夫人哪一日不懸心,早前在上京也是主子一樣受人侍奉,到了這荒郊野外,只怕姑娘不受用,所以打發我們來瞧瞧。”

莊婆低頭看看牌子,這才哦了聲,“對不住,我也是受了家主囑託,說不相干的人一定不給相見,就算有人問起也說沒這個人。如今你們既有牌子,那還有什麼可說的,”邊說邊開啟門道,“快請進來吧。”

可姚嬤嬤卻搖頭,“車裡都是金貴主子,沒有下車看通房姑娘的道理,還是勞你把姑娘請出來見一面。”

所以啊,通房就是通房,正經主子還是瞧不起她的。莊婆也是個體人意兒的,忖了忖道:“那好,請稍待片刻,我把人領出來。”

姚嬤嬤道好,搓著手跺了跺腳,“還請快些,我們過會兒還要趕回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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