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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克洛艾的相伴左右已成為我生命的意義之所在,但她一邊盯著方糖慢慢融化在黃春菊花茶裡,一邊說“我們不能搬到一起住,問題出在我,我非得單獨住,否則就會失去自我。這不只是一個關上門的問題,而是我內在的、心理上的問題。我不是不想要你,相反我擔心只想要你而完全失去自我,所以我為自己開脫說,是由於我這個人總是邀通。我想我得繼續做拎包女人。

2.我是在希斯羅機場第一次看到克洛艾的包:粉紅的圓柱形箱體,鮮綠色的手柄。她到我那兒去的第一個晚上就拿著這個包,而且一再遣歉說色彩太刺眼了,說裡面裝著牙刷和第二天要換的衣服。我以為是她還不習慣把牙刷和衣服放在我的房間,所以才要用包帶來帶去,這包不過是個臨時的用具而已。但克洛艾卻一如既往,每天早上都要把一切重新裝進包,好像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好像落下甚至是一對耳環就意味著個性消融這一讓人無法承受的風險。

3.她經常談起個性消融,融入早上地鐵裡擁擠的人群,融入她的家庭和辦公室同事,所以也暗指與心上人融於一體。她的話語解釋了那隻包的重要憊義,它是自由、獨立的象徵,是儲存完整的自我、找回消融於他人之中的那部分個性的願望。

4.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不論克洛艾每次是多麼準確無誤地把一切帶來帶去,她還是開始落下東西了,不是牙刷,不是鞋子,而是她自己,一點點,一片片。首先是語言,我學會她慣說:“不曾”,而不說“從不”,慣把“從前”的“從”字發的很重,慣於在掛電話前說“保重”。她也使用我常說的“太好了”、“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接著是習慣開始彼此滲透,像克洛艾一樣,我在臥室裡不開燈了,克洛艾也照我的樣折報紙。思考問題時,我開始習慣圍著沙發踱步,而她則像我一樣喜歡躺在地毯上。

5.彼此的潛移默化讓我們親密起來,我們不再界限分明,從此布朗運動的微粒獲得了自由的空間。彼此的身體不再感受到對方目光的停留。克洛艾會躺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把手指伸進鼻孔,掏出點什麼,在指間捏成又乾又硬的小團。身體的熟悉也跨越了性的吸引。悶熱的夏夜,我們一絲不掛地躺在一起,卻沒有意識到兩人的赤身露體。我們偶爾也會沉默不語,不再喋喋不休,不再害怕冷場會讓人生疑(’在沉默不語中,她/他在如何想我?”)。我們都對心上人眼中的自己有了信心,不再一昧地彼此取悅。

6.伴隨著親密接踵而來的不再是對生活的哲學思考,而是大量小說一般具體的內容:克洛艾洗完澡後面板的氣息、她在隔壁房間打電話的聲音、她飢腸轆轆時胃裡的響聲、她打噴嚏前的表情、她醒來時的眼睛、她抖動溼傘時的姿勢、梳子梳過她頭髮的聲音。

7.在瞭解彼此的性格特徵之後,我們需要給對方一個新的稱呼。初生愛意時,心上人的姓名是源自父母的饋贈,護照和公民登記使它正式化。考慮到心上人的卓爾不群,那麼藉助一個不曾有人使用過的稱呼(無論怎樣語義模糊)來表達這獨一無二,不是很自然嗎?克洛艾在辦公室叫克洛艾,然而和我獨處時,她則成為“蒂吉”(我們都不明白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而我,有一次為了逗她開心,曾跟她講起德國知識分子遭受的苦難,於是,我就被稱為(也許沒有那麼神秘)“維爾什麥茲”「Weltschmerz,德語,即 悲觀、厭世」。這些別號的重要意義不在於我們選擇了別具一格的稱呼——我們完全可以稱對方“普維特”或“蒂克”——而在於我們給對方另一個稱呼這個事實本身。“蒂吉”表明克洛艾獨有的某些東西是不為銀行職員所具有的(她洗完澡後面板的氣息,梳子梳討她頭髮的聲音)。“克洛艾”屬於她的公民身份,“蒂吉”則超越了任何政治色彩,只屬於更靈動更惟一的愛情天地。它戰勝了過去,標誌著愛帶來的新生、新的洗禮。相遇時,你有自已的名字,心上人說,但我將給你一個新的稱呼,以表明我眼中的你有別於他人眼中的你。辦公室(在帶有政治色彩的場所)裡,別人稱你為X,但在我的床上,你水遠都是“我的胡蘿蔔”……

8.取別號的遊戲也會延伸到語言的其他領域。普通的語言交流要求直觀明瞭(因此意圖明確),親密的語言卻擺脫了這個法則的束縛,不需要明顯而恆定的語義指向。它可能毫無邏輯,只是在嬉戲;可能全是憊識流的表達,而沒有蘇格拉底對四旬齋富有邏輯的敘述,可能只是一種聲音,而不是交流。愛解釋了位於可言說與不可言說、可表達與不可表達(愛情就是理解另一個人未成型思想的意願)之間的試探。它是亂塗亂畫與建築圖之間的差異。亂塗者無須知道鉛筆在划向哪裡,亂塗如同風箏隨風飛舞一般隨心所欲,是心中毫無目標羈絆的自由。我們天馬行空地聊著,從洗碟機到沃霍爾「安迪·沃霍爾(1927-1987),美國藝術家,電影製片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流行藝術運動發起人和主要倡導者。」到澱粉到國籍到投影到放映機到爆米花到陰莖到流產到殘殺嬰兒到殺蟲劑到吃奶到飛行到接吻。不管語言是否正確規範,我們不會有弗洛伊德的維也納口誤。我們沒有站著,而是躺在床上僅憑意識滔滔不絕。任何事物都可能進入我們的話題,任何想法都可以隨意發表。我們交替模仿政治家、流行明星、北方人或南方人的口音。與嚴格的語法學家不同,我們的句子開了頭,卻沒有尾,而由對方補上缺少的動詞,由對方接著話頭,又連線到下一個句子。

9.親密並沒有消除人與人之間的詆譭,它只是將其移到了二人世界之外。他者現在被放到了門外,證實了人們對愛情的疑慮:愛情從來都近於合謀。個人的評價成為了雙人的裁判,外部的威脅由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共同分擔。簡而言之,我們在背後對別人說長道短,但這並不總是惡毒的攻擊,更多的是對平常人際交往中虛偽的規範感到難受,因此需要將積累的謊言發洩掉。因為我不能跟你談對你性格這方面或那方面的看法〔因為你不會理解,或你會大受傷害),所以我就揹著你,與其他能夠理解的人私下議論或談論。在這個世界,克洛艾成了我的評判的最後一個知己。我不能對朋友或同事述說我對他們的看法,甚至我不願意對他們產生什麼看法,如今這些都可以對克洛艾暢所欲言。愛情因為找到了共同厭惡的東西而迅速升溫。我們都討厭X所表達的內涵即是我們互相喜歡。情人因此成為罪犯,我們互相的忠實也就成為交流對他人不忠實的途徑。

10.愛惰也許是合謀的,但至少是真實的。我倆私下裡嘲笑正式場合中需要的虛假禮節。從正式的晚宴上回來,我們會嘲笑整個過程的死板,模仿我們剛剛與之禮貌道別的那些人的口音與觀點。我們躺在床上,顛覆了正常生活的自重,學起晚宴上一連串彬彬有禮的對話。一個留鬍鬚的記者吃飯時曾問過她一個問題,而現在我也學著他提出同一個問題,克洛艾會同樣禮貌地回答。一邊這樣遊戲著,她的手一邊在床單下撫弄著我的陰莖,我則用腿在她兩腿間輕柔地來回摩擦。然後突然之間,我會驚訝於她手的動作,會用最傲慢的口吻問她:“小姐,冒昧地問一下,您在對我高貴的陰莖幹什麼?”她會回敬道:“我好心的先生,陰莖高貴的行為不關您的事。”或者會從床上跳起來,說:“先生,請您立即從我的床上離開,您打錯了主意,我們互相還不認識呢。”在我們的親密創造出來的空間裡,生活的正規禮儀在滑稽的氛圍中被重新演示。就如在一出悲劇的臺後,演員們正開著玩笑,演出結束後,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員在化裝室裡抓住扮演喬特魯德的演員喊叫著:“操我,媽媽!”

11.親密不隨時光流逝而去;親密融進了克洛艾和我講述的關於我們自己的故事中;親密融進了只有我們兩人經歷過的事件中。愛情有著史詩的傳統,與故事有著必然的聯絡(說起愛情總是涉及故事)。更為特別的是,愛情與歷險也密不可分,它有著開始、結尾、完成、敗退和勝利的清晰結構。史詩跨越了時間的正常流逝,成為一種目的,推動人物向前發展——否則讀者就會厭倦地打哈欠,不再讀下去。保爾和維爾吉妮「法國作家貝爾納爾丁?皮埃爾(1734-1814)的小說《保爾和維爾吉妮》中困於荒島上的一對情人。」、安娜和沃倫斯基「俄國作家托爾斯泰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主要人物。」、泰山和簡「美國現代作家E?R?巴勒斯的小說《人猿泰山》中的男女主角。」都透過反抗逆境,鞏固、豐富了他們的關係。圍困於叢林中、在發生海難的船上或是懸崖邊,同大自然或社會抗爭,史詩故事中的戀人們就是這樣用克服災難的氣勢,證明了他們的愛情的力量。

12.在現代愛情中,歷險失去了統治地位,愛情中發生的事件不再是人物內心的體現。克洛艾和我是現代人,只會有內心獨白,不會有愛情的歷險。世界上基本沒有了愛情歷險存在的機會。父母不再理會你的愛情發展,叢林已經被開墾,社會將異議掩藏在普遍的容忍之中,餐館很晚才關門,幾乎任何地方都可以用信用卡,性愛成了一種責任而不是罪過。然而克洛艾和我確實擁有一個故事,一段使我們更緊密的共同經歷〔過去的重量壓在經常是沒有分量的現在)……)。

13.那不是恐怖小說的素材,但自有其珍貴之處,共同的經壓成為聯結我們的紐帶。經厭是什麼,是打破禮貌的陳規舊套,暫時讓我們用新奇、危險或美麗增強的敏感觀察事物。經歷事情就是突破習慣的制約,以一種全新的方式睜大雙眼。如果兩人同時這樣做,那麼我們可以預料他們會由此走到一起。被叢林空地中的獅子驚嚇的兩人(如果他們能夠生還的話)將會被他們的經歷三角形般地結合在一起。

克洛艾和我永遠不會有機會被一頭獅子驚嚇,但是我們卻經歷了一系列小小的都市奇遇。一天晚上參加完一個晚會回家時,我們看到了一具死屍。屍體就躺在夏爾伍德街和貝爾格雷夫路的拐角處,是一個女人,乍一看,就像喝醉了躺在路上睡覺似的,沒有血,也沒有打鬥的跡象。但是當我們快要走過去時,克洛艾注意到那個女人的肚子上露出個刀柄。只有一起看到死屍時,我們才知道自己對同伴瞭解多少。我們朝屍體跑過去,克洛艾用護士/教師似的口吻告訴我不要去看,說我們應該報警。她檢視了那個女人的脈搏(但實際上她己經死了),但一點也沒有破壞現場。我不禁驚訝於她的行家本色。但是在警察問訊時,她一下子失控,啜泣起來。此後好幾個星期,那把刀柄一直留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那是一次可怕的經歷,但由此我們更貼近了。那天晚上我們一夜未眠,在我的房間裡喝著威士忌,講了許多更毛骨驚然而又逗人發笑的故事,扮演看各種屍體和警察以驅除心中的恐懼。

15.幾個月後,我們正在布里克街的一家麵包店裡排隊時,旁邊一位穿著粉紅色條紋套裝、風度優雅的男人悄無聲息地遞給克洛艾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潦草地寫看幾個大字:“我愛你”。克洛艾開啟紙條,迫不及待地看完後就回過頭瞧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卻盯著外面的街道,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看上去只是個穿著粉紅色條紋套裝的男人,一臉的莊重。所以克洛艾也就若無其事地把紙條折了起來,迅速放進兜裡。這件事如同那具屍體一樣古怪,不過更輕鬆愉快一些,它成了我們經常重複的話題,我們會提起併為此打趣一番。後來在餐館,我們偶爾也學學麵包房裡的那個神秘的男人,悄無聲息地把一張紙條迅速遞給對方,不過上面寫的只是「請把鹽遞給我」。周圍的人看到我們哈哈大笑,一定覺得古里古怪,不可理喻。但這就是重複話題的意義:回溯一些事情,他人因為不在場而無法理解。所以這種只有兩人知道的語言讓旁邊的人莫名其妙也就不足為奇了。

6.兩個人越是熟悉,他們在一起使用的語言就越會脫離常用的、詞典裡的釋義。熟悉會創造出一種全新的語言,一種親密的室內語,有關他們共同的故事,不易為他人理解。這語言凝結了他們共同的經歷,包含了關係進展的過程,使得與心上人談話有異於跟他人交談。

17.實際還會有更多的共同經歷我們遇見的人,或我們看到、做過或聽說過而且以後還會再談論的事。共同的經歷讓我們無比欣慰,其中包括我們在一次宴會上認識了一位教授,他正在寫一本書,書中稱弗洛伊德的妻子計是精神分析學的直正創立者,我的朋友威爾?諾特,他的加利福尼亞人的習慣經常逗人發笑;我們買來陪克洛艾的大象睡覺的玩具長頸鹿,還有一次在火車上碰到一位會計,她告訴我們說她的手袋裡總帶著支槍。

18.這類奇聞軼事本身並不那麼有趣,但只有克洛艾和我兩個人知道。這些重複的話題很重要,因為它們使克洛艾和我感覺到彼此不再陌生,我們共同經歷了一些事情,我們記住了共同發掘的事物的含義。不論這些重複的話題多麼微不足道,但它們就像水泥塊一樣牢不可摧。藉助這些話題創造出來的親密語言便我和克洛艾(不需要一起走出叢林、殺死蛟龍,或住在同一個公寓裡)深深認為我們共同創造了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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