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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講,葛三囡不肯搬到城外去,多半是放不下小弟的緣故。餛飩店遲遲不關,說是說應了老客人,實際上還是照顧四囡,好給他留一個白相相的地方。阿姐待小弟好,向來是人盡皆知的。當年姐弟同在一個車間,三囡堅持要頭批下崗,為的是給葛四平留個名額。可是葛四平莽撞,混日子仍不知福,對著領導瞪眼睛,翻檯子,沒隔半年,也買斷了。此後再沒做過正經生活,無非是看守路燈,看守倉庫,看守大樓,一事無成。

人人都說葛四平吃不起苦,他講,不是我不肯吃苦,是你們沒想通。人活一世不容易,總歸要做點順心的事體。就算吃苦麼,也要吃在自家情願的地方。他指的就是麻將了。覺可以不睡,家可以不回,麻將不可以不打。所以鑿了個洞,每天鑽過來,鑽過去,前門上班,後門麻將。老廠宿舍葛三囡隔壁棟的六樓房子,不過是個中場休息室罷了。

葛三囡為此總擔心小弟身體吃不消,葛四平卻說,夜遊人麼,自有夜遊神保佑的。果真如此,十幾年來沒睡過一個整全覺,葛四平不僅不生毛病,精神還相當好,過了五十仍顯得後生。

人家問起來,葛四平就講,想要老得慢麼,秘訣就是不討老婆。

葛四平不討老婆,人們不稀奇,稀奇的是,他身邊從來沒個女人,不去舞廳,也不去洗頭店,除了麻將和值班,生活中再無別的。實際上葛四平早年也不是沒相過親,可他一上來就跟人家坦白,我歡喜搓麻將的。想要好好做人家的女人一聽,哪個不嚇跑。葛三囡就罵他,嘴巴這麼大做啥,先結婚再慢慢講也不遲。

葛四平卻說,不能一道打麻將的人,結了婚也不會好過的。他說,不信你看對對吳。於是三囡就想給他找個打麻將的女人。可是城裡面有幾個這樣的女人呢。再說了,兩個人都去打麻將,家裡誰做飯,誰洗衣服呢。葛三囡找不到,就幫小弟做了一輩子飯,洗了一輩子衣服。

二十年下來,對對吳的老婆忽然迷上麻將了。兩個人卻不在一道打。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葛四平又說,找了個歡喜打麻將的老婆,家裡就沒人管了,不信你看對對吳。

葛三囡無話可說。

◇◇◇六◇◇◇

葛四平並非故意針對對對吳,他只是習慣了拿對對吳說事,再舉不出別的例子了。從十七歲進廠開始,兩個人落到一對冤家師傅手裡,就免不了要被拿去別苗頭,久而久之,內化為自發性的糾纏了。上班別到下班,進廠別到下崗,麻將桌上吵的,也永遠不止清一色和對對胡以內的事體。你一句我一句,唱戲似的,無休無止。明明一樣蹩腳,還硬要爭個上游。比方說,在一公分的身高差距上跳腳吵,挺著肚子比誰中年發福厲害。明明走兩條路,也要比比結果。比方說,一個嘲笑禿頂,一個嘲笑白髮。一個嫌你家事纏身,一個說你老來孤獨。

直到兩個人當了對班,穿上一模一樣的保安制服,做一模一樣的工作,交接班以外說不上幾句話,就再沒什麼苗頭可以別了。外人看上去,葛四平和對對吳好像東德西德拆了牆一樣,和平演變了。兩人一個早場,一個夜場,保衛了前門,也鎮守住葛三囡不在時的葛三囡餛飩店,合力把保安界的麻將場子撐起來了。

然而葛四平藏在廚房裡的茶葉不是誰都能抓的,就像對對吳給下家留一副好面孔,也並非人人都有的待遇。對對吳的面孔,在葛四平吃癟的時候是笑嘻嘻的,在葛四平發怒的時候是軟鬆鬆的。而在別人發怒的時候,那人若是敢摔一張凳子,對對吳就要掀掉一層屋頂。

葛三囡餛飩店作為保安下班據點,一人帶一人,漸漸就來了些原先不是電機廠的生面孔。也有人不巧在對對吳手下做清一色,次次被對對吳卡牢,翻不了身。幾副下來,心態不好的,直接就翻臉了。對對吳並不買賬,他講,吃得進就打,不服氣就滾,有本事覅做一條龍。對對吳碼子雖小,喉嚨極響。幾句一刺,兩人就要擼袖子管了。最後眾人拉扯相勸,臺子沒掀,玻璃茶杯砸碎三五隻,那人憤然離席,便再沒來過。

沒隔幾天,正是輪到葛四平打牌的下午,居委會帶著三個民警衝進來了。說是有人舉報此地聚眾賭博,又問店主是誰,葛四平一起身,還沒開口,就被撳住了。幾桌人全數帶走。到晚葛三囡回來一看,大門緊閉,就曉得出了事體,跑到前門沒尋著四囡,對對吳倒仍在亭子裡坐著。原來葛四平沒去接班,對對吳就一直替著沒走。

對對吳想了一想,說,大家小來來,多少年沒人舉報過,肯定是伊只赤逼想出來的下作事體。

葛三囡問,哪隻赤逼?

對對吳不響。他並沒有對葛三囡說,阿姐,這樁事體是我的錯。也沒有想到救人的辦法,對對吳這樣的草莽出身,攤開兩隻手心,尋得出斷掌紋路,尋不出半點硬氣的後臺關係。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跑去證明沒賭嗎,分明又是賭了的。對對吳幫不上忙,乾站在小區門口抽菸。

葛三囡也乾站了一會,很快走了。臨走前面朝值班亭留了一句,吳弟,這幾天就靠你幫幫忙了。對對吳曉得,葛三囡意思是不想小弟因此丟了工作。

對對吳又值了一夜班,他坐不住了。不是身體吃不消,是心裡氣不過了。他喊了人來頂班,自己則一路找過去,城裡看馬路的,看大樓的,他見到面熟的就問上去。最後問出來,仇家是個在麥德龍值班的保安,從前是化肥廠的。對對吳罵,怪不得如此壞,廢水都流進腦子裡了。對對吳趕過去,那人正巧下班,騎一部電瓶車出來。對對吳二話不說,一根菸遞過去,對方剛接,臉上就悶悶受了幾拳。對對吳碼子雖小,拳頭是很重的。

對對吳再回小區,嘴裡少了兩顆牙。他想自己並不吃虧,反正老來也是要落光的。這件事無人知曉。麻友們不曉得,葛三囡也不曉得。她只曉得,對對吳保住了四囡的工作。

葛四平放出來的時候,已經三天沒去上班了。他卻像忘了一樣,只顧講,一個鐘頭搓四圈,派出所欠我六十圈麻將啊。

葛四平回到餛飩店,人家同他講起這樁事體的來龍去脈,意思是要怪罪對對吳。葛四平卻不接話,只說蠻好蠻好,平時沒睡夠的覺,這趟都補回來了。

葛四平重返崗位。對對吳坐在亭子裡,他講,赤逼,倒沒餓死在牢監裡啊。

葛四平笑,牢監裡有的吃有的睡,比你這間值班亭不要好太多噢。

兩個人一道抽了根菸,交班了。

◇◇◇七◇◇◇

這是葛四平和對對吳人生中最後一次交班。

葛三囡餛飩店重新營業的那天,葛四平又帶著一隻布包鑽過去打麻將了。他一來,像塊吸鐵石,很快把其他人也引過來了。葛四平講,好好好,菜肉餛飩一下鍋,保安宮殿就重新搭起來了。

這日葛四平得了老天照顧,手氣特別好,連著幾圈清一色都做得漂亮。一副結束,葛四平兩隻手搓牌搓得交關響,好像在自家門前放鞭炮慶賀一樣。對家激他,四囡麼,也就是趁對對吳不在的時候發點狠。葛四平拍胸脯,不可能,明朝叫伊來,保證還是我贏。

葛四平不曉得,自己意氣風發的時候,對對吳卻走黴運了。麥德龍的仇家腫著臉到單位裡一舉報,對對吳第二天就不用去接班了。仇家這一張牌打得是很精明的。報警,不過是私下調解,再得點醫藥費,先報單位再報警,等於直接砸了對對吳的飯碗。

打架的事情,也就此在保安界傳開了。有人說對對吳講義氣,有人說這叫亂出氣,江湖老一套,如今只能幫倒忙。

這以後對對吳消失了一段時間。他去幹什麼,很少有人關心。人們料想對對吳一把年紀,也做不出什麼世面了。有的說對對吳跟著親眷去做小生意了,也有的說在醫院碰到對對吳,他好像在當護工,給人擦屁股。又有人說他在當掛號黃牛。總之是一些混在醫院的勾當。人們的經驗是,對對吳離麻將桌遠一點,等於離鈔票近一點。

對對吳再回麻將桌的時候,人已經很瘦了。人們一看他的樣子,頭大身體小,眼睛凸出,就曉得絕非當什麼護工黃牛了,肯定出事體了。一問才知,對對吳帶麥德龍的仇家去醫院檢查,不想仇家捱了打,只是小問題,對對吳自己身上倒是查出了大問題。

電機廠的人卻是這樣,心裡嚇一跳,嘴上並不說出來。他們問完了,仍像平時一樣招呼著。

稀客啊,對對吳,好久沒來啦。來來來,打幾圈順順手。

對對吳也不推脫,一個人讓出,他就勢坐下。餛飩店的人,生老病死見多了,便不當回事,主要是當了也沒用。人生一副牌,本來就手氣差,做到這一步,只好由它去了。行有餘力,不如把眼前這一局擺擺挺括。

於是對對吳仍像往常下班後一樣,泡一壺濃茶,打幾圈夜場。只是改成了每週一三五來,二四六不來,這三天他要上班去。上班的意思,就是去醫院化療。對對吳彷彿一隻掐了頭的蒼蠅,在醫院和禮同街之間來回飛動,一天跑去吃苦,一天回來放鬆,行程十分嚴謹。大家也並不多說。對對吳不在的時候,人們只當作他去城外遠地方值班了。對對吳來了,該贏該輸,照打不誤。對對吳也仍舊專攻他的對對胡。他對這戲法有一種幾近虔誠的信仰,好像多做出一局,就能多活一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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