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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吳光宗同葛四平兩個人搓了一輩子麻將,當了一輩子的上下家。葛四平講,哪裡是上下家,分明就是冤家。我四囡前世欠伊多少債,這世倒黴,天天盯在伊屁股後頭吃灰。吳光宗發笑,兄弟兄弟,吃飯靠天,打牌看手氣,這話講得太難聽。

葛四平搓麻將,專歡喜做清一色。筒索萬也好,全老頭也好,清清爽爽,漂亮又賺大。只要手裡的牌不算太推板,他定規想弄個一條龍出來。開門見山,三色雜牌輪番踢出,人家心裡就有數,葛四平要動手了。

清一色動手看上家。上家牌喂得好,下家兩攤一吃,雜牌一除,聽張是眨眼工夫的事體。偏偏葛四平的上家吳光宗歡喜做對對胡。兩連不嫌少,三連不嫌多。碰槓不停,桌上熱鬧都在他這一方。葛四平東風借不著,苦等的牌也都卡死在他手裡。

對家出一張。吳光宗兩隻手指頭輕輕一搭,挺出一對雙胞胎。“碰!”啪嗒一聲,敲碎了葛四平的如意算盤。

對家又送一張。“哎,慢!”吳光宗不聲不響,再推一對。兩攤一碰,一條龍等於抽掉了半根筋,葛四平只得拆牌重造。

運氣差一點,碰到吳光宗手裡藏一副暗槓,葛四平永世不能翻身。一局到末,有人報聽,還沒推胡,葛四平就要伸手去翻桌上的牌,一隻只看過去,果然,是叫上家掐斷了生路。

幾圈下來,葛四平就動氣了。要麼調位,要麼換桌,打不下去了。眾人相勸,還是不如吳光宗親自來勸,兄弟,打牌呀,做啥當真。對方不應,仍叫他去別桌。吳光宗不肯,我偏要和四囡一道白相。故作一副笑嘻嘻的軟滑樣子,引人發笑。眾人只好再勸換位。換過幾圈,吳光宗卻又要求調回原位了。風水輪流轉,葛四平既然胡過,便不再計較。長此以往,已成常態。

人就是這樣,越是做不成,越是不信邪,偏要做下去。葛四平講,雜胡有啥意思,胡了也不算贏。吳光宗在一旁幫腔。人們搓久了麻將,曉得了這道理,就專喜歡把這兩個人排成上下家,預備看好戲。於是吳光宗成了“對對吳”,名號喊起來交關響,畢竟“吳”和“胡”兩個字,用土話講出來是一樣的。葛四平這隻“葛條龍”,但凡“對對吳”在,就只能徒有虛名了。人們還是習慣按他在家中的輩分來喊,四囡。

◇◇◇二◇◇◇

四囡有個阿姐叫三囡,在禮同街深處開了一爿餛飩店。禮同街是隻瞞屁股,從利通路第三個口子朝左拐,只進不出,兩面都是飲食店。禮同街這隻屁股本來不瞞,牢牢接住電機廠舊宿舍的後門,只因出口正對面造了一間衛生房,整條街上的食物垃圾都堆在其中。居民一出來,臭味撲鼻,蒼蠅縈繞,怕不衛生的,便不情願往那走了。於是街道乾脆又造了堵圍牆,把小區同馬路隔開,兩不相往。不知從何時起,牆上裂開一個半人高的口子,專留給那些怕不方便勝過怕不衛生的,他們側身穿過,來來回回在禮同街買吃食。葛三囡餛飩店靠衛生房最近,本該生意冷清,卻正合了這些要方便的人,翻過牆就能買到,轉劣勢為優勢。不過這洞口並非拜吃客所鑿,他們只是借了一個打麻將朋友的光,省下腿腳。

葛三囡餛飩店開了近廿年,人們心裡記得越牢,它招牌上的字就越淺。日腳綿長,葛三囡褪成了葛二囡,葛二囡又褪成葛一女,再後來就認不清楚了。不常來這一帶的人,若在午後走過,絕不會以為這是爿飲食店。大門緊閉,窗戶微開,走近,屋裡雲霧升騰,麻將牌噼裡啪啦響。路人約莫會想,這年頭,搓手動麻將的人真是不多了。於是便記住了飲食街盡頭藏著一間古老幽閉的棋牌室。

實際上餛飩店自從十年前,葛三囡過了五十,就不再全天候營業了。她一門心思掛著自己的龍鳳胎孫子。葛三囡每天下午乘免費的沃爾瑪班車去新城區接孫子,送到兒子家裡,做好晚飯,再乘免費班車回來。從幼兒園到小學,雷打不變。葛三囡講,好房子都造在城外呀,好學校麼,也是一樣的。她並不覺得辛苦。但餛飩店只能開上半天工夫了,店裡五種大餛飩也銳減到僅招牌菜肉大餛飩和薄皮小餛飩兩種。每天早上六點開張,十點就往外倒乾鍋水了。碰上中午打包的客人,或是說好要買幹餛飩的熟人,葛三囡就關照他們自己過來取。因為剩下的半天,店仍舊開著的。只是屋裡的幾張八仙桌都留給葛四平和他的同事搓麻將去了。說是說半天,實際上只要葛三囡不在,店裡每時每刻都是麻友的地盤。像從前車間倒班制一樣,還可以細分成兩檔,中班和深夜班。

吃過中飯,葛四平和麻友們各帶一隻茶杯,固定幾人攜帶布包,開啟來,便是幾副麻將。熱水泡好,坐定即打,到點即回。早場夜場是兩撥人輪轉在玩。早場的人去上夜班,夜場的人剛下班就趕過來了。

夜場開到凌晨四五點,就要交還葛三囡了。她並不罵,只是那一百六十斤的碼子一走進門,各人必須自覺開窗通風,清理門面了。排座,掃地,還要幫葛三囡端水端鍋,但並沒有人敢問她提前要一碗餛飩吃。他們在禮同街上燒幾根菸,空晃一個鐘頭,待六點不到,又像個新客人似的,重新走進店裡來,老阿姐,來一碗頭鍋湯的菜肉大餛飩。

吃完,便回家補覺去了。

◇◇◇三◇◇◇

葛四平四十歲以後換了不少工作,換來換去,同事總歸是同一撥。電機廠下崗的人,不知是不是太要好,總喜歡屎蒼蠅似的一頭鑽,賣保險鬧猛過一陣,搞外貿也鬧猛過一陣。如今穩定下來,走兩條基本路線,男保女超。廠大業大,買斷一批人,男的老來都當了保安,女的都在超市收銀,對此葛四平是相當自豪的,他講,城裡各個角落的值班亭,都埋伏著我們的同志!

什麼工作都一樣,保安裡也分閒的和忙的。年輕的外地小夥被派到學校、機關,一顆心整天提到頭頂上。老來不中用的本地人則散佈在無足輕重的小區和大樓裡。火災有防火系統,小偷有監控錄影,葛四平們無非是白班登記車輛進出,夜班拿起手電,來來回回掃幾圈,餘下時間,就坐在沒有空調和電視的玻璃房裡,打打瞌睡,發發呆,等著搭檔來接班。

每個保安都有對班。有三人輪轉的,有兩人搭檔的,葛四平運道好,他值班的小區正是自家住的電機廠宿舍。亭子裡兩人半天一輪轉,他專門上夜班。葛四平講,夜班好,偷個懶也沒領導來查崗。意思是一覺睡醒來,正好養足精神搓麻將。

葛四平下了班,才算真的“上了班”,他喊,走啊,去禮同街開大會了,換新一批同志出來放哨了!他從前門橫穿小區到後門,再從豁開的圍牆口子鑽出去,直衝餛飩店。過家門而不入,說的就是這幅情景。

三年前起,來給葛四平接班放哨的人變成了對對吳。

對對吳也加入保安大隊,在電機廠下崗職工中是個新聞。人人都曉得,對對吳是看不上當保安的。當年在廠裡,他就不和別人扎堆做事體。下崗的時候,人人都在領導辦公室敲桌子,翻面孔,賴著不肯走。只有對對吳站出來,主動要求第一批下崗。並不是他禮讓精神可佳,而是早就認清楚,蹲在一爿將死未死的廠裡毫無意思。這是對對吳的進廠師傅教給他的,師傅不僅教了他做對對胡麻將的訣竅,也教了做人的道理。所以師傅前腳死了,對對吳後腳就離廠學生意去了。先是到婚慶照相館扛攝像器材,後來慢慢的,自己也會搞幾下了,就單幹給人拍錄影。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必定是對對吳這輩子浪頭最大的時候,也是離麻將桌最遠的一段日腳。他太忙了,扛著傢伙滿城趕場子,酒席上香菸紅包拿到手軟,一雙眼睛也跟著長到天上去了。白天干活,晚上同一幫小老闆花天酒地。等抬起頭來,大變天了,錄影不流行了,婚慶一條龍興起,對對吳的熟人生意再難做開,很快就被淘汰了。此後對對吳修過空調,搞過裝潢,再難威風。人們見他常來麻將,就曉得日子並不好過了。

對對吳又搞了一部桑塔納,想找人搭班跑出租。最早也找過葛四平,他一個光桿司令,跑起來一身輕鬆。偏偏葛四平是個吃不起苦的人,哪裡肯把屁股粘在駕駛座上半天。對對吳只好另找別人,重新過起了遠離麻將桌的日腳。跑了兩年,不料在夜班路上撞了個酒鬼,賠了錢。對對吳是單幹的,沒有叉頭公司承包,也無大保險可賠。結果賣了車,也就斷了這條生路。人到中年,對對吳這下沒氣力了,消沉了一陣,捲土重回麻將桌,日夜不出。眾人不響,下家葛四平卻說,你來呀,保安噹噹,不要太舒服。於是他便去了。

廠里人嘴巴賤,明裡暗裡都敢說,出了多大風頭,老來還不是同你我一樣值值班。對對吳氣性大,別人這樣講,他心裡是萬萬過不去的。調來調去,最後調回了老廠宿舍,和萬年下家葛四平當起了對班。

兩個人從上下家變成了對班,從此很少在同一桌麻將碰面了。葛四平做他的清一色,對對吳專攻對對胡,天下太平。

◇◇◇四◇◇◇

對對吳去葛三囡餛飩店搓麻將,通常要帶兩個茶杯。人家笑,對對吳這個人,做什麼事情都要成雙成對的。實際上一隻茶杯用來裝可樂。他說自己吃完飯總是脹氣,要打幾個嗝順一順。什麼藥都不如可樂靈光,家裡向來備著一箱一箱的五升頭可樂。一杯喝空,洗淨,再重新泡茶,用的是葛四平藏在店裡的茶葉,一抓一大把。

另一隻茶杯是用來扔香菸屁股的。對對吳燒香菸燒得厲害,他講,男人的香菸麻將,好比老婆小孩,一樣都不能缺。半天玩下來,只見他板凳底下菸頭密密麻麻。臨走之前,各人自掃門前雪,對對吳門前積重難掃,不大好看。便想出自帶茶缸,裝一點水,燒完一支,扔一支進去,臨了兩隻蓋子一合,拎起茶杯就走,省力得很。

對對吳的煙癮,他自己講,十七歲進廠就染上了。不好好勞動,成天跟著一幫老蟹搓麻將。老蟹兩隻手等於兩隻鉗子,右手鉗牌,指腹一搭,摸到一張什麼,是好是壞,接下來怎麼打,心裡就有數了。左手鉗煙,唆一口,吐三口,實在是派頭大。對對吳全數學來。對對吳的車間師傅,也是他的麻將師傅,把“要做就做對對胡”的精神傳授給了他。並且關照,牌要打,老婆也要討。但不能討得太早,要被套牢。這和槓上開花是一個道理。

師傅這隻老蟹說的話,對對吳句句聽進去了。

於是對對吳三十三歲結婚,請了三個伴郎,都是廠裡的麻將搭子,葛四平也在其中。四個人西裝筆挺,油頭光亮,關在鴛鴦酒樓東面小隔間裡搓了一下午麻將。近晚飯邊,新娘找不到人,BP機也沒回復,急得要死。結果服務員領過去,裡面雲霧繚繞,吃吃碰碰此起彼伏。門一開,四個人仍就不動聲色地搓麻將,好比神仙一般。新娘來催,對對吳講,急啥,還沒開席呢。新娘氣得直掉眼淚水。

這場婚還是嚥著一口氣結下去了。新娘當時年輕,並不像後來這般厲害。尖嗓怒罵和零部件一樣,都是越挫越精銳的。新娘變成老婆,膽量和手腕就漸漸練出來了。多少次跑到別人家裡去抓現行,毫不給臉,擰著耳朵就要從麻將桌上拖走,對對吳第二天只好轉戰別處。對對吳向來避免正面衝突。師傅講過,麻將隨便打,女人萬不可打。對對吳就一邊躲,一邊服管教。管著管著,確實好了,拍錄影和跑出租這兩樁生意,不可不說是多虧老婆指路。

沒想到老婆步入中年,忽然開了竅,嚐到打麻將的甜頭,便再不管他了。人們以為對對吳是千年媳婦熬成婆,總算過上好日子了。他卻苦笑,哪裡是開竅,分明是中了邪。原來家裡萬事無人照料,亂成一鍋粥。他講,我師傅老早講過,女人若是迷上什麼,性命都豁得出去,儂就是猜不出伊是啥辰光著的魔。

從前人家問,對對吳,老婆呢。對對吳嘿嘿一笑,警察在抓我的路上呢。

後來再問,對對吳搖搖手,哪裡來的老婆,我麼,同四囡一樣,光桿司令一條了噢。

◇◇◇五◇◇◇

葛四平學麻將也是跟著自己師傅出道的,他師傅和對對吳師傅早在廠裡就是死對頭。可是這位師傅不如另一位腦子活絡,只悶頭教麻將,不教做人。他並沒有同葛四平講過,晃到一定年紀還是要結婚。於是葛四平只顧悶頭做牌,不曉得抬頭看女人。過了三十,再一路拖下去,小青頭就拖成了老光棍。不過這樁事體,葛四平並不太放在心上。一個人若是離了婚再獨活,多少會有些不適應,葛四平畢竟過慣了無拘束的日腳,就分別不出哪種好哪種不好了。一輩子只一種活法,也很爽氣。倒是葛三囡始終耿耿於懷。爹媽死得早,兩個姐姐嫁得遠。四囡的終生大事,她在三十歲之前不曾提上心,三十歲之後又沒能力管,斷了香火,心裡誰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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