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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這一生, 不愧天地,不愧社稷, 獨獨愧為人父。”黑暗中的靈魂看上去已垂垂老矣,他的臉上全是皺紋, 面板上甚至生出了不少老人斑, 銀白色的長髮束成不知名地髮式, 看上去有些凌亂,身上穿著的是金黃色的繡龍長袍,一針一線,將那龍也繡得活靈活現。

“不, 朕不悔,朕未曾悔過!”那老人忽然面目猙獰, 絲毫不見之前的苦恨模樣, “朕之權天授也!朕才是能匡扶這大夏朝社稷的帝王, 他……他的能力不足,德不配位,非朕之罪!”

同樣深處黑暗空間中的裴鬧春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老人,他未曾開腔, 按說這老人變來變去的模樣,精分又戲精, 理應有些顯得滑稽才對, 可在這瞬間,他不知為何,卻能感覺到對方隱藏在神情之下的痛苦。

是真的不悔嗎?他總覺得, 眼前這靈魂,已經悔恨到心如死灰的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那老人總算將目光落到了裴鬧春的身上,二人此時的境地,應當一個是亟需求助的靈魂、一個是幫人完成任務的任務者,可那老人卻絲毫不見乞求,卑躬屈膝地意思,看得出他試圖將裴鬧春放在平等的位置,可隱約間,卻還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味道。

“請。”那請字說得很輕,像一閃而過似的,寬闊的袖子下手鬆開又握緊,老人看他,眼珠中流轉的有遲疑、有掙扎還有些許的無措,“請你替我護住我的不肖子孫們,那亂臣賊子。”

說到這他又咬著牙露出可怖的模樣:“人人得以誅之!我們大夏皇室的血脈不該絕也……”

他像是說完了所有要交代的話,可良久又忽然開口:“還有我的那個不孝子。”在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那有些凹陷的眼窩裡似乎有淚水要流出,“這輩子,讓他好好活著!”

“好。”裴鬧春點頭應下,他總覺得,這老人還未將自己心底的所有想法和盤托出,不過不著急,他只是安靜地側耳傾聽,在這老人一生中發生的跌宕起伏,見證了皇朝興衰的傳奇故事。

……

這一次,裴鬧春要進入的,是一本古代言情,創作的時間比較早,也頗有點天馬行空,瑪麗蘇橫行的味道。

名叫《殺手王妃闖古代》講述的是在現代,身為殺手組織培養的金牌殺手的向小蓮,由於任務失敗,身受重傷,跌落深海,而後穿越回平行時空的古代,成為了當朝紈絝王爺禮親王剛過門的王妃的故事。

正如大部分的套路一樣,這位紈絝王爺,一直以來都是扮豬吃老虎,他的爺爺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兄弟,後頭因為意圖謀反,被鎮壓削藩,若不是這皇帝為了在民間的名聲好聽,不至於要百姓說他殺盡兄弟子孫,估計這禮親王也要被一併株連,午門抄斬,總之,他爺爺那支,最後只留下了年僅三歲還不知事的禮親王以示聖上優厚。

禮親王有著男主標配的隱忍個性和深謀遠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當朝聖上的血海深仇,不惜臥薪嚐膽,裝作荒唐,實則偷偷謀劃,各種計算。聰明的向小蓮很快發現了男主隱藏著的心術,二人棋逢對手,感情漸長,情投意合,倒成為了真正的恩愛夫妻,兩人同心,一路過關斬將。

這還得說到當今聖上呢,當今這位聖上,也就是原身,從小時候便捲入奪嫡之戰,可以說他和幾個兄弟,都是人中龍鳳,彼此之間,從母家到自身再到下臣,不斷交鋒,真是在血路中殺出的生路,最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好不容易才得以登上帝位。

原身當年爭奪帝位時,最經常被兄弟攻訐的便是他的膝下無子。原身和妻子之間算有點親緣,兩人從小便感情甚好,成年後直接成婚,當年夫妻倆新婚燕爾,一起跟隨父皇到外避暑時,意外遇到了行刺的賊人,妻子為他擋刀,雖及時治療,可還是落下了生育困難的毛病。原身自是幫忙瞞住,並向妻子許諾,無論如何,除非過了四十還無子,他不會找其他女人開枝散葉,縱然兄弟如何擠兌,他也未曾轉過心意。

登上帝位後,朝臣更是不斷上書,要求原身選秀封妃,原身挺堅定,可已經是皇后的妻子卻滿心愧疚,她遍尋名醫,終於懷了身孕,最後難產,不幸離世,只留下兒子陪伴丈夫左右。

正因為這些前因,再加上當年原身和幾位兄弟爭搶的慘烈景象,要原身引以為鑑,在有了嫡長子之後,原身便也不打算再有皇子,只想要好好地將嫡長子撫養長大。

原身的嫡子裴祐之在確保身體康健,算是徹底立住後,便直接被封為太子,原身將其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起先,這當然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可這時誰又能想到,原身會是這大夏朝從未有過的長壽皇帝呢?

登基時才剛到二十的原身,一路大刀闊斧地實施改革,年輕氣盛的他勵精圖治,各種謀劃,心中自由溝壑,削藩、鎮壓意圖造反的兄弟、征伐匈奴、改革稅制……可謂是真正的明君。

在他統治下,過上了安靜寧和日子的百姓,個個感恩戴德,他們時常感謝天賜明君,希望聖上能夠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高呼萬歲,感覺遇到伯樂的大臣們也不知道,這大夏朝的危機,就出在這個萬歲上。

裴祐之年紀漸長,在父皇的支援下,他開始組建自己的人馬,原身膝下沒有其他皇子,因著這個原因,倒也不存在什麼站隊之類的問題,往他這投誠的下臣前仆後繼,一個接著一個;頗有資歷,有良臣名將稱呼的老臣也願意和他接觸,為大夏朝的未來做著謀略,因著這些原因,他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經受過帝王教育進入朝堂的他,也開始試著以父皇的角度思考問題。

在兒子開始獨當一面的時候,原身剛過五十,此前大夏朝的幾任皇帝,最長壽的一位,也沒有活過六十的,對於兒子的招兵買馬,起先他當然是滿心支援,甚至還主動給予幫助,替他挑選著能臣干將,以許未來,雖然他依舊雄心壯志,對大夏朝的未來有無限期需,可他也得早替兒子做籌劃,要不等哪日他一覺不醒,徒留下兒子要何去何從,在這個時候,父子倆還能和諧相處。

可是漸漸地,無論是太醫的診斷,還是司天監國師的卜算,或是他自己的感受,都證明了同一件事,就是他目前還算身體康健,起碼幾年之內,不會出現問題。

於是,兩人之間的矛盾,便隨著兩人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大。

原身老而不衰,裴祐之往中年邁步,到了這個階段,意識到自己還有很長一段壽命的原身,開始有意識地打壓兒子手上的權柄,他還不想退位,而且在他看來,兒子也還不夠成熟,不能承擔好做皇帝的職責,到了中年的裴祐之,也開始內心掙扎,被以未來皇帝身份培養了二三十年的他,對這個皇朝也有自己的規劃,他受夠了權力被約束,控制不了任何事情,只能按照父皇規劃走的樣子,再者,父皇之前的幾任皇帝,就沒有活過六十的,父皇能長壽,不代表他能長壽,已過三十的裴祐之忍不住開始掙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上皇帝的位置,他這麼些年,都是在學習怎麼做個皇帝,而現在卻告訴他,要做個安分的太子。

朕一日不死,爾永是太子,這句話,終究成了真。

原身開始老邁後,更是變得多疑多心,他懷疑自己的兒子裴祐之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他用最挑剔的眼神,發覺著兒子身上的一切問題——看,他近臣頗多,有結黨隱憂;他和妻族過近,恐未來外戚奪權;他重文臣而輕武將,壓不住邊疆;他做事謹小慎微,毫無帝王霸氣……總之,從前在他眼裡還算是小毛病的問題,一個個變得突出,要他看著兒子,總覺得哪哪都是不對。

原身認定了兒子能力不足,也覺得他不能堅持自己的政策,帶著大夏朝走向輝煌,他開始遲疑,懷疑自己是不是選擇了對的接班人,總之,曾經在他看來,是驕傲的兒子,現在看來,全是問題。

裴祐之當然感覺到了來自父親的不滿,強烈的危機感,要他同樣變得敏感,如履薄冰,他越發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將他的岳父罷黜;看他多年的伴讀被挑了毛病,調離京城;就連他身邊的太監宮女,也因著什麼勾他玩耍,不知勸諫之類的荒唐理由被罰了板子……曾經他崇拜、嚮往的父皇,現在變得可怖,一點點將他所有的枝葉斬斷,然後對他說,他越界了,父子之情,蕩然無存。

這句越界說的真對,一日是太子,就不可以肖想皇帝之位,可當年叫他好好學著怎麼當個皇帝父皇,怎麼不是這麼說的。

之後,便成了死迴圈,樹倒猢猻散,身邊再無知心人的裴祐之,開始荒唐度日,父皇既然覺得他想奪權、覺得他心機深重,那他就享樂人間便可,東宮夜夜笙歌,鑼鼓喧天;知道這一切的原身又火了,他不顧裴祐之的臉面,下旨叱責甚至頂著半數朝臣的反對,直接廢了太子,在旨意裡,他洋洋灑灑,不留半點情面,直說太子品行糟糕、不知謹言慎行,不堪為帝,並直接要求太子閉門反省三年,不得與外臣往來。

在中被用一兩句話概括的廢太子情節裡,事實上在原身的記憶裡,是痛苦又漫長的,他告訴自己,他先是帝王才是父親,兒子既然沒有能力做個好皇上,他出於對臣下負責的心,又怎麼能將這麼大的皇朝交給兒子呢?再者,他也相信,自己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夠控制好這個皇朝,大號養廢了,就養小號得了,兒子被圈在東宮,就負責播種,提供皇孫就行,這回他可不再有以前少生省得兄弟鬩牆的想法,反而想著多多益善,最後挑選出一個最合適的,這就成了養蠱。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當然是當機立斷的下了旨意,不知是為什麼,當天,他走進了東宮,裡頭正是一片混亂,兒子的側妃們一片哭聲,下僕也全是惶惶,不讓通傳的他進屋看到了正在飲酒的兒子,對方看上去已經沒有從前的意氣風發,反而露出了老態。

原身再度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扯過酒杯,恨鐵不成鋼地道:“逆子,你竟不知悔改,這不堪大用的模樣,我就知道我沒有選錯。”

醉得滿臉通紅的裴祐之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著父親,他忽而笑了:“父皇,你既想我上進,又怕我上進,你到底欲我如何?你怕我心生野望,又何必給我野望呢?我不配做太子,父皇你又配做人父嗎?”

聽到這番話的原身自是勃然大怒,一杯清水潑上,澆醒了自己的兒子,隨後憤而離開,再沒回頭看後頭的兒子一眼,大概只有原身知道,當日的他,聽著兒子的質疑,究竟有沒有彷徨、掙扎過。

這究竟是誰之過。

此後,原身便將皇孫們一個個帶出培養,開始分辨其中的好壞,純粹帝王想法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被圈禁在東宮的太子,看著自己的兒子們,兄弟鬩牆,你死我活,會不會痛苦;也未曾想過,他讓裴祐之在皇孫面前毫無權威,以一個失敗者的角色出現,會不會太過難堪。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為了避免引起他的不滿,這些皇孫們不約而同的,遠離了父皇。

隨著眾皇孫的長大,也到了劇情開始的時間節點。

彼時聖上老邁,下頭的皇孫們還在你死我活,爭搶著在聖上面前出風頭地機會,分割著父皇留下的不多的勢力,禮親王終於露出鋒芒,他帶著自家爺爺留下的財寶人馬,和這些年來由於聖上老邁,皇孫爭權人心惶惶而靠攏他的臣子,直接反了,夫妻倆在原身的八十大壽上,裡應外合,帶兵闖入。

女主向小蓮武力值超群,她在宮宴上帶著自己培養的死衛發難,她毫不留情,凡是被抓住的皇孫直接了了性命,最後更是逼到了宮裡,外頭禮親王安排的兵士也開始屠戮毫無防備的城防軍隊,內外均是血流成河。

最後,原身被太監們護著躲入了宮中,當然,那時已經可以算是垂死掙扎了,禮親王要人將裴祐之也抓來,丟到了原身面前,彼時裴祐之年過五十,常年被圈禁的他,身體衰弱,已露老態。

原身看著眼前的荒唐,只恨自己老邁,並沒有察覺到朝廷的異動,也是到這個時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垂垂老矣已經不充分的精力,對於朝堂並沒有什麼好處。

“你要殺就殺我。”原身看著和自己兄長有七八分相似的禮親王如是說道,“我兒與此事毫無關係,他被圈禁多年,已經是個廢人,你若想趕盡殺絕,此後恐怕難掌朝廷。”到了這個時刻,他卻忽然只想著保住兒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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