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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願意叫這個令人頭疼的女子惹得自己連夢中都不安寧。

然而眼前的一切又如此真實,彷彿佳人與他只隔了一張紗簾。

只需要掀開那一層帷幕,就能將她瞧得完完全全。

他下意識前踏了一步,低聲喚道: “音音?”

那坐在簾幕裡的女子果然抬起頭來,但是並不是見到故人的喜悅,反而是驚慌,隨即冰冷下來。

她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冷冷地提醒他:“稷兒,你難道不該喚我一聲母妃或者阿孃嗎?”

第43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她所說的, 是他平日裡常喚的話,但卻不是出於恭敬,只是瞧著她那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十分有趣。

但是這話從她的口中正正經經地說出, 聽起來卻莫名叫人火上心頭。

她比自己小那麼多, 虧她好意思拿出長輩的派頭教訓自己, 便是這張臉冷肅起來, 難道她就能憑空長大二十年嗎?

“娘娘現在這樣說,是不記得當初佛寺共處一室了?”

蕭明稷冷冷一笑, 他目光直直看向帳中容色無雙的美人,她果然抬頭相望,即便隔著紗幔, 也能瞧出那一張俏臉上壓抑著怒意。

只有她這樣生氣卻又敢怒不敢言,他才會覺得快意。

因為她那曾經的狠心,幾乎現在都不能成眠,哪怕是在夢裡,也始終不能擺脫她。

“鄭玉磬”這三個字幾乎成為了他的心蠱,無藥可醫,時不時就會出來噬咬人心, 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重新將他拉入深淵,不能解脫。

但是在夢裡,他的顧忌卻不會如現實中那樣多。

夢裡沒有巍巍皇權的約束, 他可以隨自己的心意。

“鄭貴妃莫不是忘了吧, ”蕭明稷盯著她看, 慢條斯理道:“娘娘從前許過我承諾,您是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可竟然如今還未兌現。”

鄭玉磬聽了這話卻沒有惱, 反而從榻上起身,素手一撩,步出了帷幔,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時候,有了一絲恍神的停滯。

她在外面披了一件質地柔軟的薄羅衫子,百褶半身裙刺繡不多,但料子瞧著便是舒適至極,足下只踩了一雙菱襪,連絲履都沒有穿,頭髮半挽,斜戴了一根玉釵,愈發顯出娉婷雅緻,秀色閒適的慵妝姿態。

“三郎,你長了我幾歲,怎麼反倒真像個孩子一般?”

她蓮步輕移,站在他的身前,落落大方地淺笑相近,輕聲低語道:“我是天子最喜歡的女人,普天之下,只有聖人才能擁有我,你不覺得自己說出這種話很可笑嗎?”

鄭玉磬的聲音無疑是如往常一般輕軟,似春風拂人,但是她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動人。

這張臉上寫滿了高傲和報復的快意,甚至有幾分叫人生氣的挑釁。

那蓬萊香的氣息縈繞不去,彷彿叫人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候,只是她比起從前變了許多,他離開江南的時候她才是一個嬌妍的待嫁少女、他未來要迎娶的正妃,再見卻變成了侍奉君王的貴妃。

“貴妃娘娘未免也太有恃無恐,當真覺得兒臣不敢動你嗎?”

他上前幾步,略用了些力氣,眼瞧著鄭玉磬面容上逐漸浮現驚慌,眼中的淚水一滴滴滑落,順著面頰滴入刺繡精美的衣襟裡,洇溼了蓮花紋繡。

只是即便是如此,她也只是怔怔,而後連忙咬著唇,將斥責人的話全部嚥下,恨恨閉上了口,不知道是出於倔強,還是害怕叫外面的人知道,被有心人稟告了聖上。

獵物出自本能的恐懼反應,是對一個殘忍獵手的小小獎賞。

“貴妃娘娘,您答應的事情,今日總該作數了。”

他瞧見她哭,反而笑了。

“貴妃娘娘,我難道不好麼?”

男子的話語引起她的厭惡,鄭玉磬瞧著他,咬牙恨恨道:“但凡是個男子,都比你好上百倍!”

無論是愛與不愛,都不會有男子希望自己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女子會說出這種話來,他的手一點點扼住她的頸項,將人扔到了地毯上。

他狠心地不去問一句,她有沒有摔得頭破血流,與自己又有何關係?

她被扼得喘不過氣來,躺在刺繡繁複的地毯上摔得頭昏腦脹,但手卻緊緊撐住地面,掙扎著想要起身。

而他的手中卻多了一串有著女子體香餘溫的佛珠,盛裝佛珠的半封口白綢布包已經被男子的靴子踐踏出了黑色的印記。

雖說佛珠顏色略有些黯淡,可還是看得出來精心儲存的痕跡。

那串佛珠他再熟悉不過,甚至每每想象到她佩戴在身上的時候都會格外心緒激動,但是這個時候看見,面上卻多了許多譏諷。

“你把東西還我!”

鄭玉磬瞧見他手中的東西,也是大驚失色,幾乎是掙扎起來到他面前,神色惶急得幾乎失去儀態,要跳起來搶奪:“蕭明稷,你憑什麼把東西拿走,那是我的!”

這本來就是他辦差時帶回來的秦君宜遺物,鄭玉磬不會覺得以蕭明稷這種睚眥必報的性格會忘記這個東西。

這串佛珠,是她的丈夫在扶風的阿育王寺求來的,說是為了保佑平安。

只是他才寫過那些幸福洋溢的信,便留下了佛珠,自投渭水。

阿育王寺裡供奉的舍利子竟也未能保佑他的平安。

她當著溧陽長公主的面焚燒了她繡給丈夫的東西,卻將這串佛珠一直儲存下來,哪怕是在已經不必在皇帝面前做戲,表明自己並非水性楊花之後,依舊惦記著他。

“貴妃娘娘,你說聖人可知道他最珍愛的枕邊人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蕭明稷自然不會忘記,那骨頭所製成的佛珠上每一絲血跡與被磨下去的骨粉都是他親手用小刷子刷下去的,如此精心細緻,只是為了叫這醜陋與骯髒經過悉心的包裝之後能夠襯得起她的美麗,有資格日日夜夜地陪伴著她。

然而當那骨珠當真與她日夜肌膚相貼,彷彿是那個弱不禁風的男子一般,仍舊停留在她心口的位置,沒有半分的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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