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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來就出口頂撞師兄,得再加十個!”

“愣著幹什麼呢,快跟師兄認錯啊!”

被堵在門外,拳腳都要招呼到臉上的崔淨空卻只把雙手兜在袖子裡,低眉順眼,一句話也不反駁。

私塾門口鬧得跟熱鬧的集市有一拼,喧譁聲層出不窮,直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喝止:“成何體統!都滾回去抄十遍禮記!”

見親爹兼夫子駕到,領頭的鐘昌勳腳底抹油跑開,剩下的人群亦作鳥獸散,門口只剩下崔淨空一個人垂頭恭敬站在原地。

鍾夫子——鍾濟德面色鐵青:“你跟我來。”

崔淨空隨他進了書房,乾脆利落地撩起衣袍,雙膝跪地,抬起左手。鍾濟德從書架上取下戒尺,站在他身前,冷聲命令道:“右手。”

從善如流地換手遞到他面前,鍾濟德一點力道沒收,破空聲和噼啪抽打聲響徹書房,直到手心腫的得有雞蛋那麼高才罷休。

只是這樣全力揮舞揮舞戒尺,鍾濟德就累了,他耳順之年的歲數到底擺在這兒,不得不停下喘口氣問他:“為何無故曠課不回?”

崔淨空把這幾天的事情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自然隱去他和馮玉貞之間的暗潮湧動,只說寡嫂現在同他住在村西。

而鍾濟德目光復雜地瞧著青年面不改色把悽慘的左手收回去,神情間沒有一絲怨毒,甚至是波動,定力可謂修養到了極致。

在三年前,鍾濟德還不是此地的一個落魄的教書先生。鍾家從京城遠赴來此地避難,駕著寬敞奢華的馬車,家財豐厚,不然也不會建起這麼一座氣派的四合院來。

鍾濟德曾官至工部尚書,卻在黨爭最激烈的時候不慎落下把柄,為了活命,在舊友的幫助下連夜和妻女逃來此地,偽裝成一個教書先生過活。

而崔淨空此子,絕非池中物。

彼時他鬱氣橫生,不甘心日後只委身於鄉野間,只隱約聽妻子提過一嘴,她看一個不時在村口遊蕩的小叫花子可憐,起了善心,招他來家裡做工。

崔二那時候十三四歲,在他授課時躲在牆角偷聽,見他並不驅趕自己,之後便正大光明站在窗戶外聽課。

某天夜裡,鍾濟德趁著酒興詩意大發,對月吟詩一首,不料回頭卻見崔二靜靜站在不遠處。他一時起了逗玩的念頭,承諾如果他把自己方才隨口吟作的那首詩背出來就賞五兩銀子。

不料這孩子睜著眼睛望向他,居然一字不差。他心裡一驚,認真考校,從《大學》《中庸》到五經,雖然崔二直言自己不識字,但光靠死記硬背,竟然無一不是對答如流。

他撿到了一個神童!

鍾濟德興奮得一個月沒好好睡覺,以為這是上天的垂憐。他胸有成竹,把崔淨空挪放在了佈局的關鍵位置——要把他打磨成最有用的棋子,崔淨空日後將會為他鋪好回京的通天大路。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崔二確實如他期盼的那樣日漸長大。博學,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對他的恭敬遠勝尋常,然而那種好比風箏脫線的失控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六十有一,身體每況愈下,今年更是因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半個月,險些沒挺過來。

一邊是暮氣沉沉,呈現老態龍鍾之勢的自己,不知還有沒有重返官場的可能;另一邊,崔淨空卻正值青春年少,恰如初升的紅日,在他為其築基的高樓上光芒萬丈,手可摘星,如何不令他心態失衡,嫉賢妒能?

於是次次下狠手責罰他。

把崔淨空引入這盤棋局,究竟是棋差一著,還是能徹底扭轉乾坤……?

疲累衝青年擺擺手,鍾濟德讓崔淨空自己回學堂,跟著別人一同罰抄《禮記》。

崔淨空把腫起的那隻手藏在袖下,他穿過園林正要左拐,卻見一旁走出一位身著狐白裘的少女。

她瞧著十五六歲,女孩青澀的羞意在眼裡一閃而過,托起手裡盛放著精緻糕點的珍盤,聲音猶如黃鸝般動聽:“二哥哥,我親手做的,你嘗一塊罷?”

嬌俏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煙霞,少女蓮步款款,每一步都好像經過丈量似的婀娜多姿。

端莊、漂亮的貴女在前,崔淨空的目光卻沒有如她所料,落在她略施粉黛的臉或者撒著金粉的糕點上。

而是不動聲色的下移,輕輕掃過她藏在嫩黃襦裙下襬裡的腿。

之前從未注意過,今兒一看,她走路很穩,步子大小一致,這雙腿看起來長得很好。

要是能接在他的寡嫂身上,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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