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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用蠟筆畫素描開始,漸漸地用水彩顏料畫靜物畫。這是一種令人驚訝的新鮮感。每當他移動筆尖,一個新世界、不同的宇宙就出現在眼前。這代表你確實是有這方面的才能,看過他隨意畫出來的幾張作品,祖父這樣說道,行本身也體會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衝動。從內部發出來的熱情溶化了冰凍的血液,溫暖了他全身。每當攤開素描簿,原本緊繃的神經就會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覺得自己彷彿振翅高飛一樣。父親狐疑地看著他頻繁地進出分院,行也不多加理會,展翅飛翔的衝動使得他一有空便執筆作畫。

開始畫風景畫之後,不消多時,他便畫遍了住家附近的所有景色,腳步很自然地走向海岸。那是以前他跟母親多次前往的海岸。那是他害怕變得脆弱的感情護蓋鬆脫,刻意避免前往的地方。進入中秋的海岸杳無人煙,行坐在曾經和母親一起放煙火的海岸,專注地將紅色和藍色渲染在一起的黃昏海面畫到圖畫紙上。

當他遲遲無法畫出自己想要的色彩,和調色盤陷入苦戰之際,突然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蠢動的氣息。他將目光拉回海面上,看到一艘護衛艦從海的另一端出現,穿過他眼前。

堅挺的艦橋和煙囪的剪影,還有船桅複雜的形狀。看到和過去景象一模一樣的光,那一瞬間,原本封印起來的記憶整個爆發開來,煙火的火藥和海水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香水和藥布、酒精混雜著,令人懷念的味道從腦海深處滲了出來。回過神來時,行發現自己站了起來,一如往常大聲地呼喚著,對著緩緩地行駛而過的護衛艦猛揮著手。

這是自從母親死後,他第一次發出這般巨大的聲音。他專注地持續地揮舞著手,企圖藉此來抒發滿溢的感情,於是他覺得站在艦橋上如米粒般大的人影似乎拿著望遠鏡看向他這邊。

他猛然一驚。心中雖然難以置信,但是還是定睛注視,於是一個低沉的警笛聲從海的對面響起。警笛聲撞擊在海角,反彈回來衝撞到他的背上,滲入他全身,行再度更用力地揮著手。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艦橋上的人也對著他揮手,對方在回應他。

我們意念相通了,母親。

只是碰巧眼前的東西看著我,給了我回應,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也有這種美好的事情。人生有的不只是忍耐,只要勇敢活下去,有時候還是會遇見如此美好的瞬間——母親過世時連一滴都沒有流的淚頓時滿溢而出,擦著眼淚的當兒,行發現自己已經原諒了母親。他發現顏料的味道和分院的黴味所形成的新世界取代了母親的味道。憎恨是多餘的,厭惡也是不必要的。他發現自己可以把人當成一個人來看了。

船緩緩地漸行漸遠。行一直目送著艦艇離去,直到其駛進海島的後方,看不見為止。

嶄新的世界就這樣展開了,但是好景不常。就如同母親的身體開始散發出腐敗的味道一樣,接近尾聲的氣息慢慢地,但是明確地接近當中。

最初的徵兆是父親和祖父之間發生的口角。行看到那對父子罕見地在庭院互相怒吼,他躲在門柱後面側耳傾聽兩人的對話。

簡而言之,兩人的對話如下。父親因為沉迷於賽馬而欠了一大筆債。只要賣出部分的土地就可以把債務還清了,但是土地的所有權在祖父手上,因此他沒辦法隨意變賣。他保證以後不會再給祖父添麻煩,希望祖父能幫他這一次。

祖父罵道,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已經沒有土地可以賣了。如果你像個男人,自己的屁股就自己擦乾淨。祖父罵完,作勢要離去,父親卻擋住了去路,建議祖父趁這個機會把土地都賣掉,到市區去蓋個公寓什麼的,悠閒過日子。他的賽馬同伴當中有人從事不動產。這個同伴認識建築公司的職員,正到處收購土地,打算建蓋休閒公寓。對方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賽馬、不動產、公司……也許判斷出匯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吧?祖父嘆了口氣,瞪著父親說,少在我面前提那些不務正業的傢伙。如果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他們,要不了多久,你會被他們吸個精光。父親漲紅著臉,反駁說對方不是那樣的人。他們是好人,他們說願意為他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景氣雖然越來越不好,但是還不到完令放棄的時候。那些朋友想趁這個機會反敗為勝。以前你不是就要我跟這種有氣概的人交朋友嗎?

祖父不屑地說,誰會為你這種人粉身碎骨,他們只是騙你罷了。兩人就這樣沒完沒了地爭執著。最後祖父已經感到不勝厭煩了,他說,我沒有打算把財產交給你,所有的財產我都要託給行處理。這幾天就會辦好這些手續。不知道祖父是當真,或者是當時情勢所逼,抑或只是為了勸誡父親才說出這樣的話來,總之,父親勃然大怒。果然是這樣嗎?難怪那個小鬼才會一天到晚往分院跑嗎?祖父帶著混雜著輕蔑和悲哀的表情,看著這個宛如責怪父母偏心的兒子。受不了兩人之間那種沉悶空氣的父親最後丟下一句。我可要言明在先,那小子身上流著母親的血,誰都不曉得他什麼時候要發狂。

祖父的眼睛彷彿發出憤怒的爆炸聲似地瞪得老大。你知不知道羞恥啊?怒吼的聲音響徹四周,同時間,被打倒在地的父親在院子裡滾著。祖父俯視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拒絕抬起頭來的父親好一會兒,等調整好呼吸了之後,離開了現場。慢慢站起來的父親凝視著消失於分院的祖父背影。那陰鬱的眼睛深處隱藏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件事情發生不久之後,一些長相看起來不怎麼正派的男人們就經常出入家中。也許是父親的賽馬同伴,也就是他口中的“可以信任的好人”吧?他們所開來的賓士或BMW等名車將父親的車子擠到了角落,大剌剌地停在院子裡,連女人也沒叫,一行人經常就這樣商討事情到深夜。行沒聽清楚他們刻意壓低聲音交談的內容,不過有一次,他聽到一個大概五十五歲左右的肥胖男人提到診斷書之類的。

等這些人留下堆積如山的菸蒂離去之後,父親一副虛脫的臉茫然地坐在客廳裡,發現行下樓來喝水,整個人嚇一跳還移開了視線。從他那與之前旁若無人的模樣有著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行發現家裡詭異的氣息一天比一天濃烈,而當他還不知如何處理自己的焦躁情緒時,事情就發生了。

接近臘月的某一天,行放學回到家裡,發現家門前停著救護車。他一把推開從附近跑來看熱鬧的人群,快速地衝入屋內,只見祖父蒼白的臉朝著天,躺在擔架上被扛走了。

和那群看熱鬧的人們拉開一段距離,每天來幫傭的歐巴桑鐵青著臉站在石牆一側。

“發生得真的太突然了,只看到老先生突然痛苦地壓著胸口,整件事情就這樣了,昨天明明都還那麼健康的……”

歐巴桑像是沒有特別針對任何人似地喃喃說著,她手扶石牆支撐著幾乎要站不住的身體。

載著祖父的救護車上只有父親陪著一起趕向醫院。行踩著腳踏車在後面追趕著。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能想,只是不想讓祖父一個人就這樣走了,他懷著這樣的心情,不停地踩著踏板衝向市內的醫院。

三十分鐘之後,他抵達醫院時,祖父已經過世了。

其實祖父被送進急診室之前就已經嚥下最後一口氣了,只是,當醫生正式宣佈死訊之際,祖父之死也就成了事實。在急診室前面走廊上和父親交談的醫生,就是那個五十五歲左右的肥胖男人。他和那些獐頭鼠目的男人們一起到家裡來,診斷書……那張臉孔跟當時說那些話時一模一樣。

對方往這邊一看,發現站在一頭的行,立刻就將臉別了開去。

那一瞬間,有某樣東西在腦海中迸開來,行可以感覺到一種未知的物質從身體內部湧上來,然而行卻佯裝成很平靜的樣子,離開了現場。他不想看祖父死亡的臉,一把扶起倒在醫院前面的腳踏車,開始踩著踏板。父親和醫生共謀殺了祖父。在他心中深深地烙印著這個事實,然後循著來時路回家了。

他不知道這是出於父親的意思,抑或是遭到那些朋友們的威脅,他也沒有必要知道。對行而言,事實只有一個。那就是,父親殺了祖父。屬於他的第二個世界也被消滅了,行再次一無所有了。然而,和母親死亡時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處,那就是從身體內部湧上來的未知物質完全支配了他的頭腦和身體。

這個未知物質告訴他該做的事情,而行對把這個念頭付諸行動也沒有任何異議。葬禮結束之後,過了幾天的夜裡,行在門前等著父親回來。

為了辦理繼承手續而每天到公所去的父親這一陣子多半都不喝酒,保持清醒的狀態。當天他也在中午左右出門,在剛過九點的時候開著賓士車回來了。行站在敞開的大門正中央,隔著前車窗凝視著踩著剎車的父親滿是狐疑的臉。

強化光度的車頭燈直射行的眼睛,喇叭聲猛烈地從正面傳來。行動也不動。從車窗裡面探出頭來的父親怒吼道,你幹什麼?別擋路,閃開!但是行不予理會,仍然站在原地。祖父死後,行表現得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靜,父親可能因此放下了一顆心,以為自己的計謀沒有敗露,他毫無警戒地下了車走了過來。

你幹什麼?站在那裡會擋路的。父親這樣說道,在距離行一公尺處停下了腳步。行沒有回答。反倒略微地彎下腰,右手一把抓起事先放在腳邊的磚塊。然後藉著抓起的態勢,從旁邊往父親的頭上一擊。

噗——聲音跟以前在山中不小心踩到守宮時聽到的聲音是一樣的。黑色的血珠在車頭燈的照耀下浮顯上來,父親就著直立的姿勢,硬生生地往旁邊倒下。他將一角粘著被挖出來的血和肉屑的磚塊高高舉起,再度痛毆著那已經滿是血水的頭。

四肢宛如遭受電擊似地倏地伸直,然後又整個鬆弛下來。父親的一隻腳不停地抽動著,破裂的頭淌在血泊當中,他已經起不了身了。那是母親過世時,還有祖父過世時行都沒能看到的親人死亡時的表情。行把磚塊放到一邊,擦掉濺在臉上的血水,熄掉一直髮動著的賓士引擎,然後走進門內。

那種感覺就像靜寂冷不防地回來了。行一邊聽著細微的蟲鳴聲,走到院子角落汲取地下水的幫浦前面蹲了下來,清洗自己的臉和手。他什麼事情都沒辦法想,只是看著被衝進排水溝中變得稀薄的紅色血水流走。他知道大事不妙。根本就不該讓祖父的院子被血水弄髒,早知道應該在外頭動手才對。這麼一來豈不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再怎麼努力沖洗,始終沒辦法去除那油膩膩的感覺。搓揉著衣服,掩蓋著髒汙的行朝著沒有了主人的分院走去。然後開始專心地完成他畫到一半的靜物畫的修飾工作,直至外頭開始騒動起來。

他沒有任何不安和迷惘,也沒有後悔。只是覺得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件事。就算往後將要被迫過著不自由的生活,他也只能忍耐。這是定律,以前他也是這樣過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只要重新開始厭惡這個世界就可以了,因為人生終歸只是一連串的忍耐而已……

一直到天亮之前,行都沒有聽到原本以為很快就會出現的警笛聲,他也因此得以完美地完成花瓶的靜物畫。行覺得自己很幸運。

因為他無從想像今後會開始過什麼樣的生活,但是他知道,他將不再有時間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畫畫了。

二·宮津

宮津弘隆出生在三浦半島西側的底部,位於鎌倉和逗子之間的安靜住宅區。當時吉田茂當上了總裁,朝鮮戰爭爆發,麥克阿瑟將軍一聲令下,自衛隊的前身警察預備隊便啟動,投入了戰事。

第二年,在威尼斯影展中獲得大獎,掀起一陣熱潮的黑澤明導演的作品“羅生門”悄悄上演,這一年同時也是SONY的前身東京通訊工業成功開發錄音機的年度。

父親過去是海軍的技術士官,在內地打完仗之後,聯合國軍隊的公職革職令下來,他便在日本沿岸從事機雷掃海作業。從海軍省軍務局退下來之後,歷經退役省、運輸省海軍總局,隨即前往中央直屬部門海上保安廳工作。朝鮮戰爭開始的那一年,連探望剛出生的長子的時間都沒有,就前往元山和聯合國軍隊聯合執行登陸作戰的掃海業務,隔年,日美雙方簽訂日美安保條約,日本從GHQ手中租借了許多艦艇,父親成為承擔實務運用的海軍OB的一員,負責艦艇的保管和整備、募集人員的訓練。

為防軍國主義的復甦,陸上的舊有軍隊勢力徹底地被瓦解,然而在海上,艦艇的運用技術是不可或缺的,舊海軍當中有經驗者必然地受到重用。軍隊利用舊海軍的設施進行重要人員的教育訓練,因為有感於出租艦艇的重要,國產艦的建造工作也開始進行,日美相互防衛援助協定——簡單說來就是把日本塑造成反共的防波堤——進入簽約階段,從保安廳分派而來的海上警備隊因而解體。海上自衛隊在重新啟動的防衛廳底下,和空、陸自衛隊同時重新編組。

有人質疑,日本不是應該要永久放棄軍事力嗎?但是有人則辯解,這不是軍隊,而是自衛隊。事實上,沒有人能明確地定義,以日美軍隊合作為前提所購買的裝備有哪些部分是屬於自衛能力,從哪一部分又算是戰力?自衛隊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依照美國的意願而成立,然而當時關於這方面的議論跟宮津的父親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依然是海軍的技術士官,而他們著手成立的海上自衛隊則是繼承那些技術和傳統的後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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