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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混沌昏蒙,時間停滯不動,天地未開,世界是一片原始的洪荒地帶,空曠、寂寞、而淒涼。太陽早已沉落,沉落在無數星球的底底層,全宇宙都充塞著黑暗與虛無。空間遼闊得無際無邊,找不到一點掩護和遮蔽。嘉文的意識就沉睡在這一片荒蕪裡,醒覺的是刺痛的感情,像雜亂蔓生的藤葛,彼此糾纏又彼此壓榨。他坐在湘怡的墳墓前面,在冬日黃昏的冷風裡,已坐了整整兩小時了。頭埋在掌心中,手指深深地插在亂髮裡,像一個樹樁般一動也不動。距離湘怡死亡,已經四個月了。那是初秋,現在已是深冬,墓地裡充滿了肅殺的氣氛。一陣風來,黃葉紛飛,嘉文仍然埋著頭不稍移動。直到暮靄漸濃,風聲漸厲,他才慢慢地把頭從掌心裡抬起來,注視著面前的一抔黃土。他無法猜想這土堆裡躺著的湘怡現在怎樣了?也無法相信這土堆就掩盡了湘怡的音容笑貌和一切。墓碑邊已雜草叢生,亞熱帶的冬天草不枯萎,墓碑的下半截都埋在草叢中。一株小草尚有這樣頑強的生命力,但湘怡一去就不復回。墓碑上,是嘉文在那段昏亂的日子裡寫下的句子,不為湘怡而寫(她無法看見了),是為他自己而寫:

她流盡了她的眼淚,

而今躺在這裡長睡不醒,

她的生命以淚珠堆積,

又何幸長睡不醒!

墓碑上沒有死者的名字,下款刻的是:

——使她流淚的人立——

或者,這只是一種阿Q精神,一種贖罪的方式。寫在那兒,讓過路的人都看得見,以交卸一些良心上的負荷。不過,現在,當他在暮色蒼茫中,看到這幾行隱隱約約的字跡時,他只感到無聊、沒有意義和滑稽可笑。湘怡不需要這些說明,路人也不需要知道這個,他的罪愆和負疚,也不能因這幾行字而減輕分毫!面對這塊墓碑,使他彷彿面對到一面鏡子,照出自己,竟那樣懦怯虛偽和可憎!站起身來,他把手輕輕地壓在那冰冷的墓碑上,心底迷惘恍惚,似乎接觸到的不是墓碑,而是湘怡溫暖的胳膊。湘怡這一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只有這一件。把悲哀和苦痛留給活著的人,她就這樣一聲不響地悄然隱退。他還記得埋葬時的一幕,李處長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敗類;湘怡的嫂嫂哭叫著,扯著他的衣服,要他把妹妹的命賠出來;兩個孩子惶然地呼喚著媽媽,幾位好心的鄰居圍著棺木垂淚嘆息……那段可怕的日子,他所有的感覺都幾乎麻木,只模模糊糊地感到湘怡做了一件殘忍的事情,一件最殘忍的事。而今,四個月過去了,這漫長的四個月,似乎比四百個世紀還要長久,他就掙扎在一個孤獨黑暗無際無邊的荒漠裡,被那種孤苦無告和悽惶的情緒壓迫得要發瘋。湘怡存在的時候,他很少重視她,但,當她去了,他才知道自己如此孤獨,除了孤獨之外,他在一次比一次加深的痛楚的懷念裡,初次衡量出湘怡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欣不再存在了,他眼前浮動的全是湘怡的影子,湘怡的笑,湘怡的淚,湘怡祈求而哀懇的目光……

撫摸著墓碑,他站了很久很久,冬日的晚風穿過了曠野,一株高大的鳳凰木篩落下許多細碎的葉片。他抬頭向天,灰黑色的雲層正密密地堆積著,天空暗淡而蒼涼。苦澀的情緒逐漸從他胃部向上升,不斷地蔓延擴大……他閉了閉眼睛,眩暈地搖搖頭,輕聲說:

“湘怡,你錯了,你不該這樣遺棄我。以前,當全世界的人都遠離我的時候,你總是忠心耿耿地站在我身邊,現在,連你也遺棄了我,你叫我怎麼支撐下去?”用手指無意識地划著墓碑,他咬了咬嘴唇,“我沒有辦法再尋回你,我願意用一切的一切,換得你在我的面前,那麼,我可以告訴你許多事情,許多你活著的時候我沒說出的話,可是,現在……”苦澀已升到他的喉嚨口,又迅速地升進他的眼眶,他狠狠地擺了一下頭,擺不掉那份悽楚。拉拉大衣的前襟,他迴轉身子,望著山坡上的小路,又喃喃地低語了一句:“我要走了,湘怡,幫助我借到一筆錢,幫助我……活下去。”豎起大衣的領子,他拖著滯重的腳步,離開了墓碑,離開了湘怡,離開了荒涼的山頭,離不開的是自己的悽惶、孤苦、寂寞和懊喪。

走進了市區,他垂著頭,在汽車穿梭的街道上無精打采地走著。霓虹燈紛紛地亮了,街燈跟著大放光明,車頭上的燈像流動的火炬,不停不休地在大街小巷滑行。人群挨著肩膀擦過去,匆匆忙忙的,不知趕向何方。他站住了,有些詫異地望著身邊流動的一切事物,奇怪著全世界都在“動”,只有他“靜止”。一輛街車在他身後瘋狂地按著喇叭,更多的街車響應了起來,司機們把頭伸出車窗咒罵,他才突然發現自己正停在街心,成了交通的阻礙。他慌張地退到人行道上,愣愣地看著那些車子,心裡恍恍惚惚地在想,當全世界都在“動”的時候,原來想靜止也不能靜止。真的,他似乎也不能停在人行道上了,一個交通警察對他走了過來,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他下意識地拉拉自己的大衣,這件破舊的呢大衣也相當狼狽,上面佈滿了灰塵和油漬,釦子早就掉光了,裡面的綢裡子拖出了袖口,必須時時把它塞進去。他用手撫摸著好幾天未刮鬍子的下巴,和那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希望警察不把他當小偷或流氓看待。不過,警察先生顯然並無惡意,只溫和地問了一句:

“你喝了酒嗎?”

“酒?”嘉文怔了怔,嚥了一口口水,他已經一天沒吃飯,更何況酒,“沒有。”他伸手摸摸大衣口袋,嗒然地把空手抽了出來,“我一毛錢都沒有,怎會喝酒?”

“那麼,你站在街心幹什麼?”

“我?”他又怔了怔,“不幹什麼。”

警察對他注視了幾秒鐘,終於說:

“好吧!那你回去吧!別站在街中間阻礙交通。”

他點點頭,轉過身子,向前面慢慢地走去。“回去吧!”這三個字提醒了他,真的,他該回去了。一清早,他就被孩子飢餓的哭叫所吵醒,出門的時候,他原準備馬上就回去,他想找找舊日的同事,借個一百兩百的,或者一十二十也好,買點吃的給孩子們帶回來。可是,才跨出門,他就想起所有的舊日同事,他早就借遍了,根本不可能再借到錢,於是,他只好在街上閒蕩,希望能意外地碰到一兩個熟人,可以開口借一點。但是,上帝沒有幫他忙,蕩了一個上午,他竟連半個熟人也沒碰到。午後,他曾在父親工作的銀行門口站了半小時,考慮要不要進去。想想看,上自董事長、協理、經理、處長,下至職員、工友,他幾乎都欠了債沒還,他的臉皮就是再厚,也沒勇氣走進去。終於,他還是垂著頭離開了銀行,沒有錢,沒有吃的,他怎能回家面對那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無可奈何中,他禁不住又想起了湘怡,湘怡在就好了!她能得到人的喜愛和同情,他只能得到輕蔑和冷淡!湘怡,湘怡,湘怡!一時間,他整個心裡充塞的都是湘怡。於是,他走向了山坡,走向了墓地。

現在總該回去了,兩個孩子在家裡一整天,孤單單的無人照應,又沒吃的喝的,現在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子了。他身不由主地向歸路走去,神志陷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裡,但是,腳步卻越走越快了。到了巷子口,他一眼就看到隔壁的張太太,正和一個警員在他家門口辦交涉,兩個孩子擠在一塊兒,站在屋簷下發抖。出了什麼事?他衝過去,真真眼尖,首先發現了父親,就尖叫了一聲:

“爸爸!爸爸!”

接著,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念念也跑過來,一把抱住嘉文的腿,也哭著大喊:

“爸爸!爸爸!”

兩個孩子纏在嘉文的腳下,把滿是眼淚鼻涕的小臉在他的大衣上揉著搓著。嘉文字能地用手護住了孩子,帶著點敵意對那警員說:

“你要做什麼?”

“這兩個是你的孩子嗎?”警員指著真真和念念問。

“是的。”

“我們接到報告,說有兩個孩子整天沒人管,也沒東西吃,我來查問一下是怎麼回事。”

嘉文看了張太太一眼,張太太瑟縮了一下,立即就振作了,直視著嘉文,她坦白地說:

“是我去找他來的,你的孩子快要餓死了,我們自己的孩子也多,不能天天幫你帶她們,這樣有一頓沒一頓的,你還不如讓她們到孤兒院去,在那兒,最起碼她們可以有三餐飯吃!”

“不!”嘉文突然憤怒了,瞪視著張太太,他啞著嗓子說,“我不把孩子送孤兒院,我還沒死呢,為什麼我的孩子該進孤兒院?你別管閒事!”

張太太的臉漲紅了。

“好哦,”她憤憤地說,“你一個大男人,養不活孩子,我天天幫你忙,找東西給她們吃,你還怪我管閒事!我是看在你死去的太太身上,看在孩子太可憐的分上,才插手來管這件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以後我就閉著眼睛不管,又不是我的孩子,餓死了也不關我的事!”掉轉身子,她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家門,砰然一聲把門關上。

這兒,警員打量著那個落魄的父親。

“好了,杜先生,希望你不在家的時候,最好找個人來照顧一下孩子,否則太容易出事。有父親的小孩,就是要送孤兒院也送不進去,不過,這樣常常讓孩子捱餓總不是辦法!”

“我在失業。”嘉文嘰咕了一句。

“你可以去找工作哦,臺灣從來不會有人找不到工作的,何況你還是個大學畢業生呢!”

警員走了,嘉文牽著兩個女兒走進屋裡,心內禁不住湧起一股愴惻之情,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竟養不起兩個孩子,這還算人嗎?屋內一片漆黑,他伸手摸到電燈開關,燈不亮,換了一盞燈,仍然不亮,他詛咒地罵:

“怎麼回事?見了鬼!”

“穿制服的人把電線剪掉了!”真真用她早熟的聲調,細聲細氣地說,“張媽媽說燈不會亮了,我們沒有繳錢。”

嘉文呆了呆,就沉坐在一張椅子裡,長嘆了一聲。用手捧著頭,他像碾磨般把頭在掌心裡轉來轉去,喃喃地、反覆地說:

“我怎麼辦呢?天哪,要我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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