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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可不是這樣的看法。”

羅利停下了腳步,對我看看,眼睛裡隱隱然有些惱火的神氣。

“你怎麼又這樣說了呢?”他不客氣對我當面搶白起來,“她不是個吸毒鬼嗎?而且按照你自己的說法,不是神經還有毛病嗎?她不是逃走了嗎?她撂下的那些衣物,不是都沾著泥、染著血,有的還撕破了嗎?她不是恐嚇說要殺死他,弄得他害怕了,打電報來向你求救嗎?”

“瑪麗聽到的不能算是恐嚇,”我說,“那是警告——叫他小心別中了禍祟。嘉波莉·科林森是真信了那一套的,她憐惜自己的丈夫,不想叫他為此而送了命。我跟她打過交道,以前有過這方面的體會。這也正是她所以不願意跟他結婚的原因所在,要不是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被他乘機弄到了裡諾去,本來她是不想跟他結婚的。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所以她就是結婚以後,也還是沒少擔心。”

“你這一套高論有誰相信……?”

“我也不要求誰一定要相信什麼,”我嗓門也大了起來,一邁腿又往前走我的。“我不過是給你說說我是怎麼個想法。既然我是在調查這個案子,那我倒很想告訴你,我認為瑪麗·努涅斯說她今天早上沒到科林森家去,那是撒謊。也許她跟科林森的死其實根本沒有一點關係。也許她只是去了那兒,一看科林森兩口子都不在,見到了那些血跡斑斑的東西和那支手槍——無意之間還把地上的彈殼踢出了老遠——她就趕緊一溜煙逃回家來,為了避免牽連,就編造了這麼個著了涼、生了病的故事,也難怪,男人給抓去坐了牢,這種麻煩事兒她遇到的還少嗎?不過也可能不是這樣。反正,像她那樣的女人,處在她那樣的境地,十之八九是會來這麼一手的。我一定要看到了更充分的證據,才能相信她可巧就是在今天早上著了涼、生了病。”

“那我倒要請問,”治安助理說,“既然她跟這件案子根本不相干,那她是真生病還是假生病,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聽他問出這樣的話來,我真想好好回他兩句,不過那是髒話,而且又是傷人的。所以我還是把話都嚥了下去。

回到德布羅家,我們借了一輛旅遊車。這車少說也有三種不同牌號的配件,都快散架了。我們順著東邊的那條路去,打算去循跡尋訪那個開克萊斯勒車的姑娘。我們所到的第一站是一戶人家,家主叫克勞德·貝克。這人瘦高個兒,一張病黃臉七稜八角,鬍子有三四天沒颳了。他老婆大概要比他小几歲,可是看上去反倒比他還老——一個疲憊憔悴的瘦女人,當年可也許是很漂亮的。他們有六個孩子,最大的是個十歲的小丫頭,羅圈腿,雀斑臉,最小的是個愛吵鬧的胖娃娃,還不滿週歲。中間的四個有男也有女,卻個個都掛著兩行鼻涕。他們全家出動,都到門廊上來迎接我們。他們說,他們沒有看到這位太太:七點鐘,他們從來沒有起得這麼早的。他們跟卡特小兩口只是面熟,對他們一點都不瞭解。他們問這問那,遠比羅利和我問得多。

過了貝克家走不多遠,砂礫路就變成了瀝青路。克萊斯勒車的車輪印子還依稀可辨,從車輪印子看,克萊斯勒車該是這條路上最後駛過的一輛車子。從貝克家算起又走了兩英里,我們到一座小房子的門前停了下來,綠得亮豔豔的屋子四周圍滿了一叢叢玫瑰。羅利一到就大聲嚷嚷:

“哈夫!嗨,哈夫!”

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生得骨架奇大的男子來到門口,說了聲:“哈囉,本,”便穿過玫瑰花叢,走到我們車前。這人不但嗓音深沉,人也長得粗眉大眼,走路、說話都是慢條斯理的。他姓惠登。羅利問他看到過克萊斯勒車沒有。

“看到啦,本,我看到他們的,”他說,“他們是今天早上七點一刻左右從這兒過的,車子開得可快了。”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們?”羅利也不約而同提出了疑問:“看到他們?”

“車子上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也可能只是個姑娘吧。我沒有看仔細——只看見他們呼的一下就過去了。是那個女的開的車,從這兒看去似乎人很瘦小,是褐色的頭髮。”

“那男的是怎麼個模樣?”

“喔,男的大概有四十來歲,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個子很大。面色略帶點淡紅,上衣、帽子都是灰色的。”

“你以前見過卡特太太嗎?”我問他。

“就是住在小海灣那邊的那個新娘子?沒有見過。男的倒見過。車上的是她?”

我說據我們看是她。

“車上那個男的可不是她先生,”他說,“這人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你要是看見了他,還能認得出來?”

“我想該認得出來吧——要是我還看見他這樣從面前經過的話。”

離開惠登家又走過了四英里地,我們發現了那輛克萊斯勒。車子已經衝到了左邊的路外一兩英尺處,車頭的散熱器卡住在一棵桉樹上,車子也就趴在那兒動不了了。車窗玻璃全打碎了,車身鐵殼的前三分之一撞得都癟塌塌了。車裡沒有人。也沒有血跡。看樣子附近一帶除了治安助理和我,也不像還有什麼人了。

我們轉東跑西,忙了好一陣,把眼睛睜得大到不能再大,對著地上瞧了又瞧,可是檢視完了得出的還是原先的那句話:那克萊斯勒車撞上一棵桉樹了——別的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路上固然有輪胎印子,在汽車旁邊的地上還有些痕跡,很可能是腳印,但是這樣的輪印腳印在這條路上哪兒不能找到?在其他的路上又哪兒不能找到?我們只好又跳上借來的車,繼續往前開,逢人便問,回答也一律都是:沒有,我們沒有看見這麼個女人,或者我們沒有看見這麼兩個人。

“貝克這人怎麼樣?”我們調過車頭準備回去了,這時我向羅利提了這麼個問題。“德布羅看見她是一個人。她經過惠登家的門前時車上又有了一個男人。貝克一家子卻說什麼也沒看見,不過按道理推測那個男人應該是在他們家那一帶坐上她的車的。”

“嗯,”他完全是用一種推理論證的口吻說這句話的,“這種情況倒是很可能的,你說呢?”

“是啊,不過我看我們要是再去跟他們談談,倒也許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你要去就去好了,”他同意是同意了,卻沒有一點熱情。“可別硬拉著我去跟他們爭論。他是我大舅子。”

這倒不是無所謂的了。我就問:

“他為人怎麼樣呢?”

“克勞德為人確實有點不成器。正如老爸說的,他種了那麼一片莊稼地,卻沒有種出多少莊稼來,倒是養了那麼一堆小子丫頭,不過我倒從來沒有聽說他幹過什麼損人害人的事。”

“既然你說他不是壞人,有你這句話也就夠了,”我說了句違心話。“那我們就別去打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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