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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泰心裡佩服,不禁又問:“那麼作案機會呢?吳大蟲和勞松甫都可能偷換兩柄寶劍。他們始終站立在那刀架和竹篋後面——他們倆有沒有殺人的動機呢?”

馬榮搔了搔腦殼,笑道:“吳大蟲是個乞丐無賴,會不會動了王氏和她女兒的歹念?或許被鮑十郎識破,故而含恨,施出這歹毒之計。”

喬泰點頭,又問:“那麼勞松甫也是動了這個邪念麼?”

“不,勞松甫是個古板守舊的迂腐之人,他熱心為鮑十郎班子張羅,只是心好江湖技藝而已。他要尋歡作樂,何不去花街柳巷勾當,偏偏迷戀這兩個走江湖的女子?”

喬泰道:“看來吳大蟲是主要嫌疑。對,我得設法尋到他,探他口風。馬榮弟不妨去護國大戲臺看看,說不定還能摸到鮑十郎一家更多的底細。——想來這是老爺最想知道清楚的。”

馬榮爽快答應:“從那兩名女子口中探出些內情,並非十分難事。倘若今夜他們還在護國寺開演,此去定非空走一遭。”

喬泰尋訪了幾家下三流的茶肆酒樓,才從一蔑匠那裡探得吳大蟲的行蹤——他常去東城根的一家小酒肆走動。

喬泰趕到東城根那小酒肆時,天已漆黑。酒肆裡點著一盞汙黑的油燈,三個衣著襤樓的無賴正在一張破桌邊閒聊飲酒。喬泰登時認出其中一個正是吳大蟲!

吳大蟲見進來一個大漢,心中一喜,揮手示意旁邊兩個無賴上前尋釁,心想訛出幾文酒錢。喬泰笑道:“吳大哥,何必見外。我也是折了本錢的窮弟兄啊!近日來只是晦氣,連喝碗酒的銅錢都斷絕了。”

吳大蟲道:“你這廝原來認識我?莫非也乾的是沒本錢的勾當。”

喬泰嘆了口氣道:“正被吳大哥猜著了。只道是飢不擇食,吳大哥可知道近日裡有否發興頭的買賣。小弟狗急跳牆,顧不得許多危機了。”

吳大蟲沮喪道:“這幾日我也是連連晦氣,煮熟的鵪鶉都飛了!那一日我在林子邊剛打翻一個車伕,一車大米眼看就要到手,卻竄來一個小郎官,冒冒失失驚叫起來。我嚇得藏匿進林子裡。後面突然來了一幫人,趕著輛大輪車,待仔細看時原來是個江湖賣藝的班子。他們扶起了那車伕。兩下合併作一處轔轔而去!——白白折了我一車大米,好不氣悶。”

喬泰佯驚道:“昨日我見一個江湖班子在街頭賣藝,正有一個小郎官,八九歲模樣,翻筋斗好利索,倒立著可走場幾圈,莫非就是那個小精靈鬼?吳大哥還是小心迴避為是,倘若被他認出,豈不壞了大事?”

“賢弟不知,那小精靈鬼已認出我來。那日在護國寺看他們演出,正打了照面,令我好不心怯。如今倒好了,那小精靈鬼竟無端死了,天下哪有這般靈驗的報應!”

喬泰心中思忖,果然是這條大蟲作下的惡孽!他口中說是報應,不正是他借刀殺人,佈下的圈套?竟謊稱“無端死了”來哄騙於我。想到此,立刻沉下臉色,叱道:“吳大蟲,殺了人豈可沒報應的?此刻便隨我去衙門走一遭!”

吳大蟲大驚失色:“賢弟這話怎講?去衙門作甚?”

喬泰道:“你心中真不明白?還來裝蒜?實與你說了吧,我正是衙門裡做公的,專一訪拿犯科作奸的歹人。那小郎官正是被你施毒計害死的!”

吳大蟲不聽則罷,聽喬泰是衙裡的公人,又是來訪拿他的,登時火起,口中唾罵一聲,掄起雙拳便向喬泰撲來。

喬泰早有防備,站穩步子,運氣作勢,迎向吳大蟲。

兩個一交手如咬鬥作一處的蟋蟀,拼出全身招數,打得難分難解。究竟喬泰藝高一著,一拳正中吳大蟲左臂,打脫了臼位。吳大蟲失聲呻吟,眉心又吃了一拳,只覺眼睛發黑,金星亂迸,雙腿站不穩,被喬泰順勢一腳,踢倒在地,腦袋撞在酒桌腿上,不動彈了。

喬泰命酒店夥計喚來當坊裡甲,用繩索將吳大蟲捆縛了,命團丁抬著押去縣衙大牢收監。——另兩名無賴早嚇得逃之夭夭,喬泰整了整衣衫乃樂滋滋信步跟隨向縣衙走去。

話分兩頭。且說馬榮回到縣衙,洗了個澡,換過一身乾淨衣帽,便匆匆向護國寺趕去。

護國寺戲臺上果然沒有歇場。鮑十郎雖然不幸喪子,但已立下的契書,不敢怠慢。高高的戲臺上放著紅綠錦繡的桌椅,鮑十郎與王氏正穿著戲裝合作一臺戲。此時,王氏正應著鼓板的節拍,揮著水袖唱著哀苦的曲詞。

馬榮臺上不見鮑小姐,心中一喜,趕緊鑽到後臺。——後臺與前臺之間用一條大竹蓆遮隔。

鮑小姐剛演完一幕,退入後臺,鳳冠霞帔,正坐在一張靠椅上休歇。她抬頭忽見馬榮闖來,心中不由一驚。

“馬長官?你來這裡作甚?”

馬榮彬彬行了禮,輕聲道:“鮑小姐休要驚慌,為小姐之弟特來此地詢問你幾句話。”

鮑小姐雙手捂住臉,不由抽泣起來:“他不是我兄弟……”

“不是你兄弟?鮑小姐莫非過於悲哀,一時糊塗了?”

“不,不,我母親半年前才領回這個兒子。他不是我父親的,在外面寄養了八年。唉,這種日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在扮演什麼?扮演公主!金枝玉葉,千嬌百媚,父王視我為掌上明珠。好不滑稽可笑!可我過的是怎樣悽苦的日子……唉,我父親是個可憐蟲,他只得認了這個兒子。”

馬榮點點頭:“今日之事,究竟是誰暗中做的手腳,莫非你父親在此地有宿仇。”

鮑小姐道:“那兩柄劍十分相似,未必有人換過,也許真是我父親自己不慎拿錯。”

“鮑先生不是斷定有人將劍換過了?言之鑿鑿,並不含糊。”

鮑小姐似乎不願再談她兄弟遇害之事,低下了頭,不再作聲。

馬榮不好再問,便轉了話題:“鮑小姐適間說日子過得很悽苦,這話可當真?莫非你父母虐待你。”

鮑小姐悽戚的臉容閃出一絲微微的紅暈:“謝天謝地,我就要跳出這個牢籠了。有位有錢的先生,願娶我作妾,他已答應給我父親一筆豐厚的彩禮。”

馬榮不以為然:“與人作妾這日子便好過嗎?”

“不,不,他的正房妻子已病入膏盲,大夫說活不過今年了。他說只等那女人嚥了氣便將我扶正。”

“那先生是誰?”馬榮不由心生妒嫉。

鮑小姐略一猶豫,扭怩答道:“不瞞馬長官,我未來的丈夫便是勞松甫勞掌櫃。他如今正在積攢錢銀,到那日一把拿出來體體面面娶我過去,還說婚禮要辦得風光些。勞掌櫃年歲雖大了些,但為人品行端正,古板守舊。老實說,我恨透了現時的一班紈侉少年,不知生計之艱,只會飲酒作樂,揮霍父母的錢銀。”

“鮑小姐是如何認識勞掌櫃的?”

“我們來浦陽的當天,他便一眼相中了我。他好心為我們班子安排演戲場所及宿處,又親去衙門為我們登記……”

前臺爆發出一陣熱烈掌聲,鮑小姐收了話頭,道:“該我上場了,父王要為公主招駙馬了。”說著急忙站起,掀起布簾轉出前臺。

馬榮回到內衙見了喬泰。喬泰將他生擒嫌疑犯吳大蟲的本末向馬榮講了一遍;馬榮也將他與鮑小姐的會面情形告訴了喬泰。他們猜測鮑小姐與勞松甫、吳大蟲兩人或許都有勾搭,以致兩人發生爭吵。但這與殺死她的兄弟又有何干?

喬泰引馬榮去後衙大牢鞫審吳大蟲。

喬泰示意典獄開了牢門,牢房裡黑幽幽,又悶又潮。吳大蟲滿身是傷,被鐵鏈鎖了,鐵鏈的一頭拴在牆上。

喬泰厲聲道:“吳大蟲,委屈你來衙門大牢坐坐,只是為了鞫審一樁殺人案。一旦證實你確是無罪,便可釋放。如今我問你:如若你在林子裡打倒了那車伕後真搶得一車大米,你將如何出脫?須知你沒有加入米市行會。”

“我認識勞松甫,他有辦法。他是米市行會的行首。”吳大蟲不假思索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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