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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帕爾瑪俱樂部,多蘿西和奎恩正坐在酒吧櫃檯前。他倆沒看見我,我便走到多蘿西身邊,對他倆說:“你們好,夥伴。”多蘿西仍然穿著我上次見到她時穿的那身衣服。

她望著我,又看一眼奎恩,臉紅了。“你得告訴他。”

“這位姑娘不大開心,”奎恩興致挺好地說,“我給你買了那種股票,你應該再多買些。喝點什麼?”

“照舊。你作為我的客人可真不像話——連句話都沒留下就溜走了。”

多蘿西又望著我,臉上的抓痕淺了些,傷口幾乎看不出來了,嘴巴也不腫了。“我原本挺相信你,”她說,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去媽媽家赴宴時,我還相信你來著。”

“那為什麼又不相信了呢?”

奎恩說:“她今天下午一直不大開心。別惹她。”他把手放在她的一隻手上。“好了,好了,親愛的,別——”

“閉嘴,”她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你完全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她對我說,“你跟諾拉,你們倆都在媽媽面前拿我開心,還——”

我開始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這樣告訴你,你就信了,對不對?”我笑著說,“都二十年了,你還讓她的謊言矇騙你,呃?大概是我們離開後,她給你打了電話吧。我們吵了起來,沒待多久。”

她低下頭,發窘地小聲說:“哦,我真是個傻瓜!”接著她就用雙手抓住我的胳臂說,“那咱們現在回去看望諾拉吧。我得向她道個歉。我真是個大傻瓜!她要是永遠不寬恕我,那我也是罪有應得。”

“好吧,有的是時間。先讓我喝完這一杯再走。”

奎恩說:“查爾斯老兄,我要握握你的手。你把陽光帶進我們小妞兒的生活裡來了,還把歡快——”他喝光他那杯酒,“咱們一塊兒去看望諾拉吧。那兒的酒跟這裡的一樣香醇,而且還少讓我們花錢。”

“你幹嗎不留在這兒?”多蘿西對他說。

奎恩笑了,搖搖頭。“我才不呢,也許你能讓尼克留在這兒,可我跟你一塊兒去。整個下午我都在容忍你那種暴躁的情緒,現在我也要曬曬陽光啦。”

我們回到諾曼底酒店,吉爾伯特·魏南特正跟諾拉在一起。他吻了一下姐姐,跟我握握手,經介紹也跟哈里森·奎恩握握手。多蘿西立刻向諾拉真誠道歉,話語卻又顛三倒四。諾拉說:“算了。沒有什麼要我原諒的。如果尼克告訴你我生氣了或者受到傷害什麼的,那他就是個希臘騙子,別信他的話。把你的大衣交給我吧。”

奎恩開啟收音機。時鐘正好報時,是東部標準時間五點三十一分十五秒。諾拉對奎恩說:“去當一下調酒師吧,你知道酒都放在哪兒。”隨後她就跟隨我進入浴室。“你在哪兒找到了多蘿西?”

“在一個酒館裡,吉爾伯特到這裡來幹什麼?”

“找他姐姐,他是這麼說的。多蘿西昨天晚上沒回家,他以為她還在這兒。”她笑了。“她沒在這兒,他也並沒感到奇怪。他說多蘿西一向喜歡到處瞎轉悠,有一股強烈的漫遊欲,這是得自她母親的偏愛的影響,挺有趣兒。他還說斯泰凱爾[1]聲稱患有這種病態的人一般都有盜竊癖,他於是就在四處放些玩藝兒,看她是否會偷竊,可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發現她有那種毛病。”

“他還真是個孩子。有沒有說起他父親的事?”

“沒有。”

“他大概還沒聽說。魏南特在阿倫敦企圖自殺。吉爾德和麥考利到那邊看望他去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事告訴這兩個孩子。我懷疑是不是咪咪讓他到這兒來的。”

“我想不會,可你如果認為——”

“我只是在猜想。他來這兒很久了嗎?”

“大約一個小時了。這孩子挺有趣兒。他在學習中文,正在寫一本關於知識和信仰的書——當然不是用中文寫——還認為傑克·奧凱[2]演技很棒。”

“我也是這樣認為。你是不是有點醉了?”

“不太醉。”

我們倆回到客廳,多蘿西和奎恩正隨著《愛黛是個妙女郎》[3]那首曲子跳舞。吉爾伯特放下他在看的那本雜誌,彬彬有禮地說希望我早日康復。我說已經好多了。

“我記得自己壓根兒沒真正受過傷,”他接著說,“當然我試過讓自己受點傷,可那是另外一回事,只叫我感到難受,發脾氣,流了不少汗。”

“情況差不多一樣,”我說。

“真的嗎?我還當您受的傷更——更痛苦些。”他挨近我一點。“這種事我沒體驗過。我實在太年輕,還沒機會——查爾斯先生,您如果太忙或者不想多談,您就說,可我非常希望您能讓我有機會在沒有好多人干擾的情況下跟您談談。我有好多事想問問您,問問那些別人沒法告訴我的事——”

“這方面我也恐怕不太有把握,”我說,“不過你什麼時候想談,我都願意奉陪。”

“您真不在乎?不只是客氣嗎?”

“沒那個意思,只是沒把握一定能滿足你的期望。得看你想知道些什麼事。”

“嗯,譬如說,人吃人肉那類事,”他說,“我不是指非洲和新幾內亞那些地方——而是指美國。有這種事嗎?”

“如今沒有了,至少我沒聽說過。”

“那麼一度也有過嗎?”

“我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合眾國沒完全建立之前偶爾發生過。等一下,我給你找個例子。”我走到書櫃前,取出杜克編寫的《美國著名罪案》[4]那本書,這是諾拉在一家舊書店買到的,翻到我要找的地方,遞給他。“只有三四頁篇幅,你可以看看。”

<b>“食人者”阿爾弗萊德·格·派克</b>

<b>在科羅拉多山巒謀殺了五個同伴,</b>

<b>吃了他們的肉,搶了他們的錢</b>

一八七三年秋,一個由二十名勇敢的人組成的小隊離開猶他州鹽湖城,去聖胡安山區探礦。他們啟程時,已聽說可以從那裡獲得大量財富,個個感到輕鬆愉快,充滿希望,但是幾周過後,他們除了見到不毛之地的沙漠和覆蓋冰雪的高山峻嶺之外,什麼也沒見到,便開始感到沮喪。他們越往前走,那地區越發顯得不起眼,看來得到的唯一回報只會是飢餓和死亡,他們終於大失所望。這群探礦人正準備放棄,忽然發現遠處有印第安人的帳篷,卻又無法確知那些“紅種人”將會怎樣對待他們,後來大家覺得怎樣給處死都比餓死強,便決定試試運氣。

他們挨近印第安人帳篷時遇到一名顯得十分友好的印第安人,後者帶領他們前去會見奧瑞酋長。使他們深感驚訝的是印第安人對他們十分體諒,盛情款待,堅持讓他們在營地徹底恢復元氣。這夥人後來決定再次啟程,以洛斯比諾斯印第安人事務所駐地為最終目的地。奧瑞酋長盡力勸阻他們不要再往前走,最後成功地說服了其中十人放棄征途,返回鹽湖城。另十個人決意繼續走下去,奧瑞酋長便給他們補充了給養,勸告他們沿著甘尼森河走下去,那條河是以甘尼森中尉的姓氏取名的,他是在一八五二年遇害的。(參見摩門教信徒喬·史密斯的生平。)

阿爾弗萊德·格·派克顯然成了那夥繼續遠征的人的頭頭,吹噓自己熟悉那一帶的地形,自信能夠毫不費力地找到道路。走了一段路之後,派克告訴他們最近在里奧格蘭德河源處發現了富饒的礦藏,他願意帶領那夥人到那個礦區去。其中四人堅持按照奧瑞酋長所指點的方向前進,但是派克說服了另五個人跟隨他前去那個礦區,那五個人是斯旺、米勒、諾恩、貝爾和亨弗萊,其餘四人便沿著甘尼森河走了下去。

那四個人後來有兩名死於暴曬和飢餓,另兩人經過無法想象的艱苦終於在一八七四年二月抵達洛斯比諾斯印第安人事務所駐地。當時亞當斯將軍統領駐地部隊,十分周到地接待了那兩名吃盡苦頭的人。他倆恢復體力之後,便重返文明世界。

一八七四年三月,亞當斯將軍因公被召回丹佛市;在他走後,一天早晨,寒風呼嘯,駐軍正在吃早飯,被門外一個可憐巴巴地乞討食宿、野人模樣的傢伙嚇了一大跳。他的臉要不是腫得可怕,看上去身體狀況還可以,儘管他的胃難以承受他們提供的食物。他說他叫派克,由於病倒而被他的五個夥伴拋棄了,不過給他留下了一把步槍,他把它帶到駐地來了。

在接受駐地員工十天款待之後,派克繼續他的旅程,前去一個叫薩誇齊的地方,他有個弟弟住在那裡。在薩誇齊,他飲酒無度,顯得挺有錢。酒醉後,他講了不少有關他幾個夥伴的命運的事,可是講得有些自相矛盾,使人懷疑他採取卑劣手段把他的幾個夥伴幹掉了。

這時趕巧亞當斯將軍正從丹佛市返回駐地,路過薩誇齊歇下腳。在奧托·米爾斯家裡,有人建議他逮捕派克,調查一下他的活動。將軍決定把他帶回駐地。在途中,他們停留在道尼上校營中,遇到了那十個聽從印第安酋長的話而放棄征途的人。結果一席話戳穿了派克講的話大都是謊言,於是將軍決定徹底調查一下,派克就給捆綁起來,押送到駐地嚴密監禁。

一八七四年四月二日,兩名異常激動的印第安人奔進營房,手中拿著好幾條人肉,說是“白人的肉”,就在營房外面找到的。由於給埋在雪裡,天氣又一直寒冷,肉儲存得很好。派克一看到那些肉,頓時臉色大變,嗚咽一聲就昏倒在地。他給搶救過來之後,做了以下交代,並請求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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