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愛倫·坡提示您:看後求收藏(乖戾之魔,摩格街謀殺案,埃德加·愛倫·坡,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骨相學家在研究智慧和衝動——人類靈魂之原動力——時,忽略了一種傾向,儘管這種傾向明顯表現為極端的、原始的、無法壓制的情感衝動,卻同樣被先前的倫理學家們所忽視了。在高傲的純粹推理之下,我們全都忽視了這種衝動。我們聽任這樣的衝動存在,以逃避自己的感知,這主要是因為我們缺乏信仰——或信念,——無論是對基督教啟示錄的信念還是對猶太教秘經的信念。我們從來沒想到過這樣的衝動,完全是因為我們覺得它是多餘的東西;我們從未感覺到需要它——需要這種傾向。我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需要它。即使這樣的原動力的概念突顯出來,我們也無法理解;也就是說,我們無法明白,它到底能以何種方式推進人類無論是當下還是永久的目標。無可否認,骨相學以及所有的玄學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被調和進了先驗的推理。是智慧之人或邏輯學家——而不是一般理解力強和觀察力敏銳的人——推測著上帝的旨意,指引著上帝的目的。他就這樣心滿意足地探究出了耶和華的意圖,便據此構建起無數個思想體系。例如就骨相學而言,我們首先很自然地認定,人必須吃飯是上帝的意志,然後便賦予其一個進食器官,這一器官就是上帝控制人的枷鎖,管你願不願意都得去吃飯。第二,認定了人類必須繁衍是上帝的願望之後,我們便進一步發現了性愛器官。好鬥、想象、因果、推斷,等等,簡言之,所有器官都這樣,無論是代表某種性格傾向的、代表道德情感的、還是代表純粹的理智。在對人類行為原則這樣的安排之中,施普爾茨海姆[1]的信徒們無論正確與否,都不過是完全或部分地在原則上沿著其前人的腳印走的:對任何事物的推論和結論,都是根據人類預設的命運、根據其造物主的目的做出的。

本來,我們可以做得更聰明些,更保險些,即以人類通常所為、不經常所為或總是偶爾所為來區分(如果一定要區分的話)其行為,而不是根據我們認定的是上帝允許或不允許其做的行為來區分。如果我們連上帝有形的作品都無法透徹瞭解,怎麼談得上理解那些使其作品具有實體形態的人類無法想象的思想呢?如果我們無法從客觀的物體中去了解他,怎麼談得上了解他本質的性情和造物的階段呢?

由果溯因的歸納法可以使骨相學承認,一種性格上看似自相矛盾的東西,實際上是與生俱來的原始的人類行為本質,由於缺乏更能反映其特徵的術語,我們便將其稱之為乖戾。我的意思是指,那是一種沒有動機的動作,一種不是動機的動機。乖戾發作時,我們的行為便不具有任何理智的目的;如果這麼說有自相矛盾之嫌,我們不妨對此陳述略加修改,表述為,乖戾發作時,我們所採取的行動的理由恰好是不應該採取那個行動。從理論上說,這是最最不合理的理由了,可實際上,這樣的理由卻是最強有力的。對有些人,在某些條件下,這樣的理由是絕對無法抗拒的。就像我能肯定自己還活著那樣,我敢肯定地說,任何行為之錯誤或謬誤,經常是受到了一種人們無法克服的力量的驅使,就是這一股力量使我們鑄就錯誤。這一股為作惡而作惡的勢不可擋的傾向令人無法分析,也不能讓人進行更為細緻的探究。那是一種激越的、原始的衝動——一種基本的衝動。我清楚,人們會認為,當我們明知不該做某件事卻還是堅持去做了,這種行為的來源通常就是改變了形式的骨相學中的好鬥器官。但是稍看一眼就會明白這是個謬誤的見解。骨相學中的好鬥本質上出於自衛的需要,是我們防衛自身以免受到傷害的行為,其原則與自身安危有關,因此,自我保護的慾望隨其發展同時得以激發起來。如此推論,自我保護的慾望一定是和任何完全是略經改變後的好鬥特性同時被激發的,但是在我稱之為乖戾的情形中,自我保護的慾望不僅沒有被喚起,反而出現了一種強大的反向情緒。

說到底,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活動就能最好地回應剛才那一番複雜的論述。人們只要認真徹底地檢討一下自己的內心深處,便不會否認,剛才說的那種傾向的確是十分走極端的。這一點十分明顯,也很容易理解。例如,無論什麼人,都曾在某一時刻飽受一種強烈慾望的折磨,想用拐彎抹角的話來捉弄聽話方。說話人很清楚這麼做會讓人很不開心;他很想讓對方開心,他通常說話都簡略、準確、明晰,他的舌端拼命想把話講得簡潔明快;他得花很大力氣才能忍住不讓話語湧流出來;他既擔心自己說話的物件會產生憤怒心情,又對這樣的憤怒心情有牴觸情緒;然而,他突然想到,說話時用複雜的句型和插入語,可能會引起這樣的憤怒情緒。只要這麼一想就夠了。衝動發展成希望,希望發展成熱望,熱望發展成難以抗拒的慾望,那慾望(讓說話人感到深深內疚和羞愧,同時也不考慮任何的後果)就使說話人深陷其中無力自拔。

我們手邊有一件任務必須儘快處理。我們也知道拖延就會壞事。生活中最嚴重的危機在大聲疾呼,要我們立即全力採取行動。我們渾身發熱,我們真誠地準備開始工作,一想到那輝煌的結果,我們全身心有如烈火熊熊。今天就行動,今天必須行動,然而我們把它推遲到明天;為什麼?無法回答,只除了用其詞而不解其意地說,我們感到有點乖戾。明天到了,要盡責的念頭更加急切更加焦慮,但是恰恰是伴隨著焦慮程度的增加,反而升起了一種無名的、因為不明白而讓人覺得十分可怕的拼命想拖延的衝動。這種衝動隨著時間的飛逝而越來越強烈。採取行動的最後時刻已經來臨。我們因內心的衝突——有限與無限的衝突、實體與影子的衝突——而顫抖。但是,如果這場搏鬥進行到了這個地步,那獲勝的一定是影子——我們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時鐘滴答,那就是我們的利益之喪鐘,是唱給震懾了我們許久的鬼魂聽的雄雞之歌。幽靈逃走了,消失了,我們自由了。往日的精力又回到我們身上。現在我們要行動了。天吶,太晚了!

我們站在懸崖邊緣上。我們朝萬丈深淵望去——頭暈目眩。我們的第一反應是退一步離開這危險之地。可說不清為什麼,我們站著沒動。慢慢地,我們的頭暈目眩和恐懼感混合成了一團無可名狀的感覺之霧。這團讓人無法理解的感覺之霧一點一點成了形,就像《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那個魔怪,從瓶子裡冒出的煙霧中漸漸現出身形。但是,從我們站在懸崖邊上時的那團感覺之霧中現出真形的那個東西,比世界上任何的魔怪或魔鬼都可怕得多,然而它不過是一個念頭,儘管這念頭很可怕,可是人們偏因其可怕而懷有快感,這更讓人恐懼得涼到了骨髓。它只是我們想到從高高的懸崖上飛身跌下時會有何種感受的念頭。這樣的跌落——生命在轉瞬間這樣消失,它所產生的死亡和受難景象,其恐怖程度和令人難受的程度都大大超出我們所想象的最恐怖最令人難受的景象,但是正因為如此,我們現在卻偏偏期盼著它。我們的理性強烈地不許我們靠近懸崖邊緣,正因為如此,我們就偏要走過去。一個瑟瑟發抖站在懸崖邊緣上的人,腦子裡想的是這樣的縱身一跳,人性中沒有比這更惡魔般可怕的不耐煩情緒了。耽於思想之中,哪怕就一會兒,你就無可避免地完蛋了;因為思考只會敦促我們放棄,因此,我們就越不能剋制。要是沒有朋友伸手拉住我們,或者說,如果我們未能於突然間從深淵邊上抽身回去,我們便縱身跳下,毀於一旦。

這樣討論過類似的行為之後,我們便會發現,它們完全是乖戾情緒的結果。我們邁出錯誤的一步,恰恰是因為我們知道不應該那麼做。此前此後,沒有任何明確的原則;要不是這種情緒有時候也能成點好事,我們完全可以把這種乖戾情緒看做惡魔撒旦的直接挑唆。

我說了這些,為的是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可以向你解釋我在這裡的原因,告訴你可以算作讓我帶上這鐵鐐、被關在死囚牢裡的某種原因。我要是不這麼嗦,你會不是完全誤解了我,就是聽了這番嗦把我當成瘋子。而現在,你會很容易地意識到,我就是那乖戾之魔無數的犧牲品之一。

決不是任何行動都像我這件那樣經過如此深思熟慮的。這件謀殺,我考慮了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我排除了上千的設想,因為那麼做存在著被偵破的可能。最後,我在閱讀法國人寫的回憶錄時,讀到一則關於畢洛夫人染上幾乎致命疾病的事,病因是一支被無意中在毒藥裡浸泡過的蠟燭。這一主意立刻讓我開動了腦筋。我知道我的謀殺物件有在床上看書的習慣。我還知道,他的居室狹小,通風不暢。可是我沒必要用無關緊要的細節說得你腦袋發暈。我也不必向你描述我是多麼輕而易舉地把他床邊燭臺上的那支蠟燭換成了我自己做的蠟燭。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發現死在床上,驗屍官的判斷是——“死於天命。”

我繼承了他的家產,過了幾年順順當當的日子。我從來沒動過會被人發現的念頭。那段致命的蠟燭沒燒完的部分,我小心地處理掉了。我沒留下一絲可能證明我——即使是懷疑我——有罪的蛛絲馬跡。每想到自己絕對安全,心裡就湧起一股難以想象的滿足感。好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這種感覺比我的犯罪行為為我帶來的一切塵世的利益都更讓我感到快樂。但是,終於開始了這樣一個時期,那種歡樂的情緒幾乎不可察覺地一點一點讓位於縈繞心懷的折磨人的念頭。它折磨人,因為它始終揮之不去。我幾乎一分鐘都無法擺脫這個念頭。當我們耳鳴時,當我們回想起某一首平凡卻沉重的歌曲時,或者歌劇裡毫不引人注意的片段,心裡產生這樣的厭煩是常有的事情。哪怕歌曲本身不錯,哪怕歌劇本身很優美,我們所受的折磨卻一絲也不會因此而減少。就這樣,我發展到經常發現自己在為安全擔憂,經常低聲地咕噥著“我很安全”。

一天,我正在街上閒逛,發現自己又在咕噥著這幾個習慣的字眼,還有點出聲。一陣突發的煩躁中,我把話改成了“我很安全——我很安全——沒錯——只要我沒蠢到公開坦白的地步!”

這幾個字剛一出口,我就感覺到心裡爬進了一陣冰涼。我曾經發作過乖戾脾氣(其特性我已經詳細解釋過了),我還記得,自己從來就沒能成功地抵抗住它。這一次,衝擊著我的是自己無意中想起的要是坦白所犯罪行就成了傻瓜的那個念頭,就像是被我謀殺的那個人的鬼魂出現了,向我招手,要把我領上死路去。

起先,我奮力企圖擺脫這心靈的噩夢。我拼命行走起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最後跑了起來。我感覺到有一股讓人發瘋的慾望,想大聲叫喊出來。念頭一波接一波,不斷讓我感覺到新的恐懼,因為,天吶!我清楚——我太清楚了——我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思考,準完蛋。我還是加快了步伐,像個瘋子似地蹦著跳著地穿過了擁擠的大街。終於,人群有了警覺,他們跟在我後面。這時候,我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在走向終點。要是能把自己的舌頭拉斷,我肯定會那麼做,但是我耳邊響著一個粗魯的聲音——一隻手更加粗魯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轉過身去——大口地喘著氣。一時間,我經歷了窒息帶來的一切痛苦;眼睛看不見了,耳朵聽不見了,腦袋暈乎乎的;接著,我覺得一個無形的魔鬼掄起他寬大的手掌在我背上猛拍了一下。在靈魂裡憋了多年的秘密噴湧而出。

他們告訴我,說我當時說話吐字清晰,但是語氣很重,情緒激越,語速很快,好像擔心有人來打斷這幾句簡單卻意味深長的話,而正是這幾句話,把我送上了絞架,送進了地獄。

我講完了這些足以給我定罪的話之後,便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但是我為何還要說呢?今天,我帶著這些鐵鐐,人就在這裡!明天我身上的鐵鐐就沒了!——可人會在哪兒呢?

(張衝譯)

<hr/>

[1] 約翰·卡斯珀·施普爾茨海姆(1776—1832),德國醫生,骨相學創始人F·J·加爾(1758—1828)的學生和合作者,是他把加爾的骨相學理論發展成為完整的體系。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再戰秦漢

皓潔獨白

末世求生錄

不冷的天堂

時光任苒遇見初

宮若梅

重生之都市人皇

沫岱

烈日與魚(就他囂張嗎)

丹青手

農女不強天不容

仟仟夢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