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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是……”長岡露出難以接受的神色。

“想必長岡先生本人未必擁有這個女人就是在成城被殺的九條小姐的確切證據吧,因為你沒有見過生前的九條小姐。現在,給你看幾張九條小姐的照片吧。”吉敷說罷,拿出幾張向模特公司借來以及在成城的九條房間裡找到的照片給長岡看。因為九條做過模特,所以留下了不少的照片,這麼一來,調查工作就方便多了。身為刑警,還真要感謝她當過模特。

長岡非常仔細地觀看每一張照片,然後抬起頭,露出抱歉的表情說道:“就是這個女人,我的確跟她說過話。”

吉敷深感失望。在物理學上,這根本不可能呀。“請再仔細看看,怎麼可能發生這麼荒唐的事!”

但長岡早已經詳細地看過好幾次了。“老實說,看了這麼多張照片後,我更相信她就是九條小姐了——不可能找得到第二個相貌如此端正的小姐了。我相信絕對不會看錯。瞧!你看這照片,左邊下巴是不是有兩個黑痣?我記得很清楚。”

吉敷不認為長岡在說謊,因為他是個善良而熱心的長者,何況他沒有說謊的必要。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吉敷對這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又不得不持有懷疑的態度,因為他說的事情從理論上來說是不成立的。他用非常認真的態度敘述著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中的事,從理論上來說,只能認定他在說謊。

“可是長岡先生,你是看了剛才我給你的照片,才確信你在車上見到的女子是九條千鶴子小姐。這就是說,到剛才為止你根本沒見過九條小姐生前的照片。你只是看到了附在通緝海報上的小照片,就武斷地認定近一個月前在隼號列車上見到的女人是被謀殺的九條小姐本人。情況是如此嗎?”

“嗯,你要這樣分析當然也可以。但不瞞你說,當我看到海報,心想這被殺的女人跟我那天在列車上見到的女人真像啊。儘管如此,當時我還沒有自信打電話報案。直到今天,我看到這個……”長岡邊說邊拿起放在座位旁邊的那本雜誌,移開茶杯,把雜誌攤在桌上,然後嘩啦嘩啦地翻到左上角折起來的某頁。雜誌很厚,所以長岡用手在書頁中間壓了兩三下,然後把雜誌轉過一百八十度推到吉敷眼前。

“這是什麼雜誌?”吉敷拿起雜誌,看著它的封面。

“這是一本攝影專業雜誌,名叫《相機A》。這本雜誌經常徵集普通讀者的業餘攝影作品,然後把每期的入選作品刊登出來。作品就登在這一頁,你看這張,可以算是佳作喔。”吉敷按長岡的指示看照片,不知不覺地“哼”了一聲。這張雖屬佳作,但在入選作品中可能是最差的,照片的尺寸也比較小。但令人驚訝的是,在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九條千鶴子的臉。

吉敷仰頭看著長岡。長岡露出一成不變的專注的表情,說道:“照片右下角還有拍攝日期。”

的確,這張照片的題目是:“一月十八日,藍色列車隼號上遇見的女子。”

吉敷再看照片作者的名字——小出忠男,千葉縣人。“你認識這位小出先生嗎?”

“不,不,算不上熟人,只是那天在藍色列車上有一面之緣而已。不過,他是這本雜誌這個單元的常客,經常可以看到他的作品。我雖然不擅長拍照,但平常也喜歡玩玩相機,每一期的《相機A》雜誌都會買來看看,所以很早就知道小出的大名了。十八日那天,小出先生也搭乘隼號藍色列車的單人寢臺。車子開動後,他就頻頻地按快門給九條小姐拍照。我以為這是小出先生帶來的模特,所以就上前觀看。但其實不是,小出先生也是第一次在列車上見到九條小姐。因為九條小姐長得太美了,小出先生就主動為九條小姐拍了幾張照片。我上前跟小出先生打招呼,說在雜誌上經常欣賞他的大作。當時和九條小姐也寒暄了幾句。小出先生對我說這照片馬上就會投稿到《相機A》雜誌。所以我想如果這期雜誌能登出來的話,正好可以和通緝海報上的照片作比對。等到今天雜誌出刊了,小出先生為九條小姐拍的照片果然登了出來。經過仔細比較,我確信兩張照片拍的是同一個女人,所以才決定打電話與你們聯絡。”

2

吉敷婉拒了長岡先生要他把雜誌帶走的好意,來到神田站附近的書店買了最新一期的《相機A》雜誌。他坐在車站的長椅上,翻開雜誌,再度凝神觀察那張照片。這是張有趣的照片。很明顯,拍攝時曝光過度了,臉部顏色發白。眼鼻異常分明,好像用鋼筆畫出來似的,但臉和頭髮的輪廓卻像幽靈般朦朦朧朧,不知是不是拍攝時相機晃動的關係。身為刑警的他難以得出正確的結論。

照片裡的女人在微笑,是璀璨的笑容,而不是寂寞的笑容,似乎與吉敷對這女人的印象略有出入。照片旁邊有簡單的評論,主要討論的是技術性問題。在零點零幾秒的瞬間,捕捉被拍攝物件偶然展現的魅力,這種本領就是攝影師的才能——或許這是針對女人臉部輪廓模糊而發表的議論吧。

拍攝資料也登了出來——光圈五點六,速度六十分之一秒,採用閃光燈。“原來如此,這是六十分之一秒的幻影呀!”吉敷不由地喃喃自語著。看來,往後的日子都要為這幻影苦惱了。這張照片裡的女人是九條千鶴子,好像已經毋庸置疑。照片中露出笑容的女人正是吉敷在成城公寓中所見的照片裡的女人。由吉敷本人的眼睛所作的判斷,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但是,為什麼會發生如此不可理解的事情呢?吉敷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如果列車真的是十八日下午四點四十分從東京站駛出的隼號藍色列車,那麼九條千鶴子絕對不可能在這列車上呀。左思右想,吉敷只能認為這是長岡與攝影者小出合謀的謊言。作為《相機A》雜誌的編輯部,只要作者說作品攝於十八日隼號列車上,他們恐怕不會去調查核實這照片是否真的是在十八日的隼號列車上拍攝的吧——於是就按小出所說的刊登出來。

但是,如果以上假設成立的話,卻找不出他們要這麼做的理由。但如果九條千鶴子是嫌犯的話,事情就容易理解了——在長岡和小出的協助下,用這種方法制造不在場證明。可是,她不是嫌犯,而是受害者啊。

《相機A》雜誌的編輯部在水道橋,吉敷直奔編輯部而去。雜誌上沒有刊登小出的地址,所以除了去編輯部打聽外別無他法。聽長岡說,他在藍色列車上與小出交換過名片,他把名片給了小出,但小出的名片剛好用完,沒辦法給他。

吉敷在編輯部接待室與負責照片徵集的編輯會面。當他一說出小出忠男的名字,編輯便“啊”地點點頭。吉敷說想知道小出忠男的住址,他馬上用內線電話通知同事拿資料來。

吉敷詢問小出忠男是怎麼樣的人——他想這位編輯應該見過小出忠男。

“他已經是祖父級的人物了。”編輯說道,“他以前是開銀樓的,現在已經退出商界,把生意交給兒子媳婦打理,夫妻兩人隱居在行德的公寓裡。由於生活悠閒,就到處旅行,一個勁兒地拍照。”說完,編輯把寫有小出忠男地址的紙條交給吉敷。吉敷繞了個圈子探問小出忠男是不是個正派人。編輯笑著,拍拍胸脯作了擔保,然後說道:“你見了他就明白啦。”

吉敷用電話確認小出在家後,便搭乘東西線電車去了行德。

因為小出住的是站前公寓,所以吉敷一下就找到了。從樓下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上去後,對方說歡迎光臨。電話中傳來的是沉穩的老人聲音,光從這聲音來判斷,就知道這不大可能會是合謀的犯罪者。走出電梯,在玄關口見到小出先生後,這種印象就更強烈了。

吉敷被帶到會客室,小出夫人奉上茶水。平日拜訪小出的人大概不多,所以有客人來時,小出先生便情不自禁地面露欣喜之色。尤其見到吉敷手持《相機A》雜誌後,更把吉敷視為志同道合之人。但吉敷記得最初打電話聯絡小出時,就告訴他自己刑警的身份了。

“我來打擾,是想要了解這本雜誌上所刊登的小出先生拍攝的九條千鶴子的照片。”吉敷直截了當地問道,“除了雜誌上刊登的這張照片外,還有這位女性的其他照片嗎?”

“嗯,有啊。”小出老人答道,“你要看嗎?”

“是的,請務必讓我看看。”正如小出所說,替千鶴子拍的照片大約有半卷底片之多。不過洗出來的照片大多是標準尺寸,只有幾張拍得好的放大成六乘四的照片。

其中,多數照片拍攝於單人寢臺車廂的走廊,越過背景視窗,可以見到橫濱、靜岡的車站站牌。此外,也有坐在單人寢臺床上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用廣角鏡頭拍的。”小出老人從旁邊探過身來說道。吉敷聞到一種令人懷念的老人特有的氣息。

“這些照片全都是用六十分之一秒快門拍攝的嗎?”吉敷問道。

“嗯,是的。”老人眯起眼答道。吉敷暗暗地嘆息。然後為了振奮老人的精神,吉敷稱讚小出的照片拍得很好,說自己最喜歡的一張是千鶴子的側面照,又說登在雜誌上的那張當然是上上之作。老人聽了之後喜出望外,連聲說自己也非常喜歡這批照片,不過寄給雜誌社時有點擔心,怕編輯部不接受。

“那麼,這些照片的拍攝順序如何?”吉敷問道。

“這個嘛,你要看洗出來的底片嗎?”

“好的,麻煩您拿給我看看。”吉敷仔細看了底片,發現登在雜誌上的照片是所有照片中的第二張,而吉敷剛才說最喜歡的那張照片則是最後一張。吉敷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越往後,出現笑臉的照片就越少。

“這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呢?”吉敷拿著照片問道。

“這個嘛,我印象中她是個文靜的女孩子。你覺得呢?”小出老人問坐在沙發旁邊的夫人。吉敷到現在才知道小出夫婦是一起去旅行的。

“嗯,很漂亮的女孩,而且很懂人情世故。”夫人笑著說道。

“你說她懂得人情世故,是不是指她擅長與人交際應酬?”

“對,對,我的意思正是如此。或許她從事公關之類的工作吧。”夫人笑著補充道。吉敷告訴夫人這女人在銀座的夜總會做事。

“哦,果然如此。”夫人點頭說道。

還是女人最瞭解女人。

“她很會說話嗎?”吉敷向主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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