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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起初只是把這個計劃當作幻想來制訂的。她在生活中領略過感情與戲劇的飢渴,因此,她自得其樂地擬定了細節。那麼,她如何才能除掉他呢?

“她制訂了計劃,最終決定加以實施。她給魯迪·謝爾茲講了在聚會上玩搶劫遊戲的故事,還解釋說要一個陌生人來扮演‘匪徒’的角色,並答應為他的合作給他一大筆錢。

“他毫不猶豫地同意合作,這更使我確信謝爾茲並沒有掌握她的什麼把柄。在他看來,她只是個愚蠢的老太婆,捨得散財。

“她給他那則啟事,讓他去登報,安排他去訪問小圍場,以便研究宅邸的地形,還帶他去看了會面的地點——案發那天晚上她會到這個地點來接他,並把他領進家。當然,多拉·邦納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然後,那一天到來了——”他頓了頓。

馬普爾小姐用她那溫柔的聲音接著往下講。

“那一天她肯定過得非常痛苦。你們瞧,懸崖勒馬還為時未晚……多拉·邦納告訴我們,說那天萊蒂很害怕,實際上她當然很害怕。害怕她要乾的事兒,害怕計劃出錯,但沒有害怕到要懸崖勒馬。”

“也許,從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的抽屜裡把左輪槍偷出來這件事樂趣非常。一邊談著雞蛋呀、果醬什麼的,一邊溜到樓上的空房間裡。給第二道門上油——好讓門開關自如,無聲無息——這也很好玩。得把門外的桌子搬走,好讓菲莉帕的插花看起來更醒目,這也很有意思。這一切就好像一個遊戲,但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兒就絕對不再是遊戲了。啊,是的,她很害怕……多拉·邦納並沒有說錯。”

“總之,她實施了計劃,”科拉多克說道,“而且一切照計劃按部就班進行。六點剛過,她出去‘關鴨子’,把謝爾茲放進來,給了他面具、披風、手套和手電筒。等到六點三十分鐘聲敲響之際,一切準備停當,她已站在了拱廊附近的桌邊,正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盒。這一切做得那麼自然。充當男主人的帕特里克去拿酒。而她——女主人——正要取香菸。她正確地推斷出,鐘聲一敲響,大家都會把目光盯在鐘上。事實也是如此。只有一個人,忠實的多拉,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朋友。第一次詢問她時,她準確地說出了布萊克洛克小姐當時的所作所為,她說布萊克洛克小姐拿起了裝紫羅蘭的花瓶。

“她事先弄破了檯燈的電線,銅絲幾乎裸露在外。整個過程只需一秒鐘。煙盒、花瓶、小開關都近在手邊,她拿起花瓶,把水濺在裸線上,開啟臺燈開關。水是電的良導體,保險絲燒斷了。”

“就像那天下午在這兒,”圓圓說道,“那可真嚇了您一跳呢,不是嗎,簡姨?”

“對,我親愛的。我一直在為燈的事兒犯愁。我意識到有兩盞檯燈,是一對兒,那一盞被調換成另一盞——大概是在夜裡乾的。”

“一點兒不錯,”科拉多克說道,“第二天早上弗萊徹檢查了檯燈,發現跟其他地方的燈一樣,毫無損壞,電線既沒有破損也沒有融化。”

“我明白了多拉·邦納說頭一天晚上還是牧羊少女是什麼意思,”馬普爾小姐說道,“但我順著她的思維,陷入了這個思維錯誤,以為是帕特里克乾的。關於多拉·邦納,有一點很有趣,那就是她重複自己聽到的事兒時很靠不住,她總是用想象去誇大或者扭曲事實,而她的想象往往是錯的;但是,她看到的事兒卻敘述得很準確。她看見萊蒂希亞拿起紫羅蘭的花瓶——”

“而且她也看見了她描述為閃光和噼啪的東西。”科拉多克插話道。

“當然,親愛的圓圓把裝聖誕玫瑰的花瓶的水灑在臺燈電線上的時候,我立刻意識到只有布萊克洛克小姐本人才能夠把燈弄燒了,因為只有她離那張桌子最近。”

“我應該踹自己一腳,”科拉多克說道,“多拉·邦納甚至還叨唸過桌子燙起了疤痕,因為有人‘把香菸放在桌上’,可實際上並沒有人點菸……而且由於花瓶裡沒有水,紫羅蘭枯死了——萊蒂希亞忙中出錯——她本該重新灌滿水的。但我猜想,她認為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而事實上,邦納小姐很容易便相信起初自己就沒有灌水。”

他接著說了下去。

“當然,她很容易接受暗示。而布萊克洛克小姐不止一次地利用了這一點。我認為,邦妮對帕特里克的懷疑也是她誘導的。”

“幹嗎挑上我?”帕特里克用委屈的語調質問道。

“我認為這不算一個處心積慮的暗示,卻可以阻止邦妮去懷疑布萊克洛克小姐是這出悲劇的主謀。哦,接下來發生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燈一滅,大家便開始驚叫,她從事先上了油的門溜出去,來到魯迪·謝爾茲的身後,而這時魯迪·謝爾茲正拿著手電筒往屋裡晃來晃去,興致勃勃地扮演他的角色。我想他絲毫也沒有意識到她就在他的身後,手上戴著園藝手套,握著左輪槍。她等著手電光照到她必須瞄準的地方,就是她應該靠著站的那堵牆,便飛快地開了兩槍。等他吃驚地轉過身來時,她用槍抵著他,又開了一槍。她把左輪手槍扔到他的屍體旁,再將手套隨隨便便地甩到過廳的桌子上,又從那道門回來,來到她在燈滅之前一直站的地方。她割破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是很清楚她是怎麼——”

“我想是指甲刀,”馬普爾小姐說,“只要把耳垂剪一下就會流很多血。當然這是一種很好的心理戰術。淌到她白色洋裝上的血讓人覺得她被槍擊了,而且險些喪命。”

“本來一切進展順利,”科拉多克說道,“多拉·邦納堅持說謝爾茲絕對是向布萊克洛克小姐開了槍,這很管用。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多拉·邦納卻傳達了這樣一個印象,即她實際上看見她的朋友受了傷。本來可以用自殺或者意外死亡來了結此案。而案子之所以未結,得歸功於這兒的馬普爾小姐。”

“啊,不,不。”馬普爾小姐使勁地搖著頭,“我做的一切微薄的努力都純系偶然。對結論感到不滿意的正是您,科拉多克先生。不讓結案的正是您。”

“我對結論感到不甚滿意,”科拉多克道,“我知道什麼地方全弄錯了。可我又看不清究竟錯在哪兒,直到您來為我指路。此後,布萊克洛克小姐便真的厄運當頭了。我發現第二道門被動過手腳。此前,我們一致認為發生過的一切還只是一種可能,除了推論,我們並沒有真憑實據。而上過油的門就是證據。我是歪打正著,而且純屬偶然——我拉錯了門把。”

“我認為您是被引導到那兒的,警督。”馬普爾小姐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已經是老皇曆了。”

“於是追蹤重新開始了,”科拉多克說,“不過這次略有不同。我們這時尋找的是對萊蒂希亞·布萊克洛克懷有謀殺動機的人。”

“而且懷有謀殺動機的人確實是有的。布萊克洛克小姐心裡有數,”馬普爾小姐說道,“我想她幾乎第一眼就認出了菲莉帕。因為被允許進入夏洛特隱私生活的人當中,索妮亞·戈德勒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而人老了以後——這一點您還不知道,科拉多克先生——對年輕時見過的臉比一兩年前見過的人記得更清楚。菲莉帕肯定跟夏洛特記憶中年輕時的索妮亞年齡相仿,而且她長得很像她的母親。奇怪的是,我認為夏洛特在認出菲莉帕後其實很高興,她喜歡上了菲莉帕。而且,我認為,在潛意識中,這有助於平復她可能曾經有過的不安。她心想,等繼承了那筆錢後,她會善待菲莉帕,她會像待女兒一樣待她。菲莉帕和哈里應該跟她一塊兒生活。她對此感到高興,覺得自己在做善事。但是,一旦警督開始詢問並發現有一對兒‘皮普和艾瑪’時,夏洛特便坐臥不安了。她不願讓菲莉帕充當替罪羊,她的全部思路是把整個事情弄得像是一個年輕罪犯來搶劫,結果罪犯卻死於意外。可這時,由於給門上油的事兒被發現,整個思路便發生了改變。何況,除了菲莉帕——據我所知,因為她絕對不清楚朱莉婭的真實身份——沒有任何人可能有殺她的動機。她竭盡全力掩蓋菲莉帕的真實身份。您問她時,她腦子動得挺快,跟您說索妮亞個子矮、面板黑,然後,她在取走萊蒂希亞的照片的同時,還從影集裡抽走了索妮亞的照片,這樣,您就無法注意到菲莉帕與索妮亞的任何相似之處。”

“還為了讓我把斯韋特納姆太太當作索妮亞來懷疑。”科拉多克厭惡地說。

“我可憐的媽媽,”埃德蒙小聲說,“一個過著無懈可擊的生活的女人,或者說我一向相信如此。”

“但是,”馬普爾小姐繼續道,“真正的危險當然是多拉·邦納。多拉一天比一天健忘,一天比一天話多。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喝茶時布萊克洛克小姐看她的那種眼神。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多拉又管她叫洛蒂。在我們看來,這本該是口誤,可這嚇壞了夏洛特。於是一切繼續進行。可憐的多拉說個不停。那天我們一起在‘藍鳥’喝咖啡,我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印象,多拉談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但她當然談的是同一個人。她一會兒說她朋友不漂亮但很有性格,可幾乎在同時,又把她描述成一個漂亮而無憂無慮的姑娘。她說萊蒂如何聰明,如何成功,可一會兒又說她生活得多麼悲哀,還引用了‘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這句詩,但這一點似乎與萊蒂希亞的一生並不相符。我想那天早上夏洛特走進咖啡屋時,肯定偷聽到了許多話,她肯定偷聽到多拉提到檯燈被調換的事兒,比如是牧羊少年而不是牧羊少女之類的。於是,她立刻意識到可憐、忠實的多拉對她的安全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威脅。

“恐怕,是在咖啡屋與我的談話真正為多拉的命運畫上了休止符——如果你們容許這種誇張的說法。但我認為結果是一樣的……因為只要多拉·邦納活著,生活對夏洛特就沒有安全可言。她愛多拉,她不願殺死多拉,但她看不到別的出路。而且我預料——就像我跟你說起過的艾勒頓護士的案子一樣,圓圓——她說服自己這幾乎是一種仁慈的舉動。可憐的邦妮——反正也活不長,說不定還會死得很痛苦。奇怪的是,她儘量使邦妮高高興興地度過了最後的一天。生日晚宴——特別的蛋糕……”

“美味之死。”菲莉帕不寒而慄地說。

“是的,是的,很像這麼一回事兒……她儘量讓她的朋友死得心滿意足……晚宴、她所喜歡吃的一切、不讓別人說惹她生氣的話。然後是裝在阿司匹林藥瓶裡的藥片,且不論到底是什麼藥。她把藥片放到自己的床頭,等邦妮找不到自己剛買的那一瓶,勢必要去她的房間拿一些,這樣,看起來那些藥片是特地為萊蒂希亞準備的……

“結果,邦妮在睡夢中快快樂樂地死去,而夏洛特又感到安全了。但是,她想念多拉·邦納,想念她的愛和忠誠,想念多拉跟她談起過去的歲月……我為朱利安送便條的那天,她哭得悽悽切切,而且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因為她殺害了自己親愛的朋友……”

“這太可怕了,”圓圓說,“可怕。”

“卻是人之常情,”朱利安·哈蒙說道,“人們往往忘記了殺人犯也是很有人性的。”

“我知道,”馬普爾小姐說,“人,通常很值得憐憫,同時也極其危險。尤其像夏洛特·布萊克洛克這樣一個內心軟弱而又善良的人。這是因為一旦軟弱的人真的害怕起來,他們會因恐懼而變得殘忍,變得毫無自制之力。”

“那麼穆加特羅伊德呢?”朱利安問。

“是的,可憐的穆加特羅伊德小姐。夏洛特肯定是去木屋時偷聽到她們排演謀殺的情景。窗戶是開著的,她只管聽。在此之前,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是她的威脅。欣奇克利夫小姐鼓勵她的朋友回想看見的情形,但此前夏洛特認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見當時的實情。她以為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望著魯迪·謝爾茲。她一定是在窗外屏息傾聽。會出問題嗎?突然,就在欣奇克利夫小姐衝出門去警察局的那一瞬間,穆加特羅伊德小姐磕磕碰碰地撞到了實情。她在欣奇克利夫小姐的身後喊:‘她沒有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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