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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欣奇克利夫小姐,穆加特羅伊德小姐說這句話的方式……因為如果她說的是‘她沒有在場’,那意思就不一樣了。”

“對我來說,這一點簡直太微妙了。”科拉多克說。

馬普爾小姐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急切地轉向他。

“只要設想一下穆加特羅伊德小姐腦子想些什麼……人們往往視而不見,見而不知。曾經有過一起鐵路交通事故,可我只記得車廂邊的一攤油漆,事後我還可以把它畫下來。還有一次是在倫敦,一顆炸彈從天上掉下來,炸碎的玻璃飛得到處都是,一片驚慌,可我記得最清楚的卻是站在我前面的一個婦女,她的長筒襪在大腿中間的位置破了個洞,兩隻襪子還不相配。所以當穆加特羅伊德小姐不再胡思亂想,而是極力回憶當時所見光景的時候,她就回憶起了很多東西。

“我想她是從壁爐開始回憶的,手電光肯定首先就射向這裡,然後順著照射兩道窗戶,窗戶與她之間有人。比如哈蒙太太雙手矇住眼睛。她的腦子跟著手電光走。然後她的思緒轉到目瞪口呆的邦納小姐、一堵空牆、一張擺著檯燈和煙盒的桌子,跟著是槍聲——那麼突如其來,是她記憶中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兒。她看到那壁牆,後來上面有了兩個子彈孔,就是布萊克洛克小姐被槍打時靠著的那壁牆,槍聲一響,萊蒂中彈,而萊蒂沒有在那兒……

“明白我的意思嗎?欣奇克利夫小姐叫她回想一下三個女人當時在哪兒,她就往這上面回憶。要是其中一個不在場,那麼就可以定位到這個人身上,並且說:‘原來是這樣!她沒有在場!’但她腦海裡浮現的是地點——本來應該有人的地方——可那裡是空的——那裡沒有人。位置還在,可人不見了。她一時不敢相信。‘真是出人意料,欣奇,’她說道,‘她沒有在那兒……’”

“可您在這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嗎?”圓圓說,“檯燈燒了的時候,您在紙上寫下那些玩意兒的時候。”

“是的,我親愛的。一切線索都湊齊了,你瞧,所有支離破碎、毫無聯絡的事兒構成了前後連貫的模式。”

圓圓輕聲引用起來:“‘檯燈?是的。紫羅蘭?是的。裝阿司匹林的瓶子。’您是說那天邦妮新買了一瓶,所以她沒有必要拿萊蒂希亞的?”

“除非她自己的那一瓶被別人拿走或藏起來了。得像是有人要殺害萊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的樣子。”

“對,我明白了。‘美味之死’。是蛋糕,又不只是蛋糕。整個晚宴都是陷阱,讓邦妮高高興興地度過一天,然後再死。把她當作準備處死的狗一樣對待。我發現最可怕的就是這一點——一種虛偽的慈悲。”

“她本來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最後在廚房說的是實話:‘我不想殺害任何人。’她渴求並不屬於自己的鉅款。這種慾望——它變成了一種迷戀——想用這筆錢來補償生活給她帶來的一切痛苦——還沒有得到滿足,一切便化為泡影。怨恨人世的人往往是危險的,他們似乎覺得生活欠他們太多。我知道有很多殘疾人比夏洛特·布萊克洛克的遭遇悲慘得多,而且被生活剝奪的東西更多。一個人的幸福與不幸都取決於自己。但是,哦,天啊,恐怕我偏離正題了,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到您那個清單了,”圓圓說,“您寫的‘諮詢’指的是什麼?”

馬普爾小姐向科拉多克警督頑皮地搖搖頭。

“這您一定看過,科拉多克警督。您給我看了萊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寫給她妹妹的那封信。那上面兩次出現了‘諮詢’的字樣,而且每次拼寫都用的是e。但在我讓圓圓交給您的紙條上,布萊克洛克小姐寫‘諮詢’這個詞兒用的是i[1]。人上了年紀以後不容易改變自己的拼寫習慣。在我看來,這一點意義重大。”

“是的,”科拉多克同意道,“我本該注意到這個。”

圓圓繼續說道:“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這是邦妮在咖啡屋對你說的,萊蒂希亞當然沒有經受過什麼痛苦。還有‘碘’,這個指引您想到甲狀腺腫大了?”

“對,親愛的。你知道,瑞士,另外布萊克洛克小姐給人這樣一個印象,即她‘妹妹’死於肺病。可我記得,當時在甲狀腺腫大方面,手術最嫻熟、最權威的外科大夫是瑞士人。這就與萊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小姐從不離身的古怪的珍珠項鍊聯絡起來了。那串首飾不是她應有的風格——用來遮蓋傷疤卻正合適。”

“我現在才明白項鍊斷的那天晚上她為什麼那麼激動不安,”科拉多克說道,“這在當時看來是極不正常的。”

“後來,您寫的是洛蒂,而不是我們想的萊蒂。”圓圓又說道。

“不錯,我記得妹妹的名字是夏洛特。多拉·邦納有一兩次曾把布萊克洛克小姐叫成洛蒂,而每次這樣叫了以後她都忐忑不安。”

“那麼伯爾尼和養老金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魯迪在伯爾尼的一家醫院做過勤雜工。”

“還有養老金。”

“哦,我親愛的圓圓,我在‘藍鳥’跟你提到過這個,儘管當時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想到在這兒用上了。沃瑟斯彭太太除了領取自己那份,又取走了巴特勒太太的養老金,但巴特勒太太已死了多年。因為老太太的樣子看起來都差不多,是的,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模式。當時我感到那麼激動,所以出去讓腦子冷靜一會兒,考慮怎麼來證明這一切。後來欣奇克利夫小姐在半道捎上了我,結果我們發現穆加特羅伊德小姐……”

馬普爾小姐的聲調低沉下來,快活與激動都消失了,只剩下冷靜。

“我知道必須做點兒什麼,而且動作要快。可仍然沒有真憑實據。於是我想出了一個可行的計劃,並跟弗萊徹警長說了。”

“而我卻把弗萊徹狠狠訓了一頓!”科拉多克說,“他沒有權利事先不向我報告就同意您的計劃。”

“他並不喜歡這樣,可我說服了他。”馬普爾小姐說道,“我們去了小圍場,找到了米琪。”

朱莉婭抽了一口冷氣,說道:“我無法想象您是如何說服她的。”

“我研究過她,我親愛的,”馬普爾小姐道,“她畢竟自視過高,因此讓她為別人做點兒事對她有好處。當然啦,我恭維她,說我相信如果她留在自己的祖國肯定參加了抵抗運動,她說‘是的,那當然’。我又說看得出她有幹那種工作的氣質,她很勇敢,不怕危險,可以扮演一個角色。一些是真的,而另一些恐怕是我編的。她簡直興奮極了!”

“精彩。”帕特里克評價道。

“於是我說服她同意扮演她的角色。我教她排練,直到說得分毫不差。然後我讓她上樓回自己的房間,等科拉多克警督來之後再下來。對於這些容易激動的人來說,就怕他們沒等到恰當的時機便倉促行事。”

“她幹得挺棒。”朱莉婭說。

“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圓圓說,“當然,我不在場——”她帶著歉意補充道。

“道理有點兒複雜——而且相當冒險。思路是這樣的:米琪漫不經心地承認曾經動過訛詐的念頭,現在卻因為擔驚受怕願意說出真相。她從餐廳門的鎖眼裡看見布萊克洛克小姐手裡握著一把左輪槍來到魯迪·謝爾茲的背後。就是說,她目睹了真實發生的情況。現在唯一的危機是夏洛特·布萊克洛克可能識破這個計劃,因為鎖眼裡當時插著鑰匙,米琪根本什麼也不可能看見。不過我的賭注就是,突然受到驚嚇的人不可能想到這個。她只能相信米琪確實看見了她。”

科拉多克接過話頭繼續講:“可是——這一點至關重要——我聽到這個之後假裝表示懷疑,然後好像技窮一般,馬上指控以前沒有被懷疑過的人。我指控埃德蒙——”

“而我把我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埃德蒙說,“矢口否認。一切照計劃進行。但和計劃不符的是,菲莉帕,我親愛的,你中途殺出來,當眾承認自己是‘皮普’。無論是警督還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你就是皮普。我本想充當皮普來著!這一下子就讓我們的計劃脫了軌,可警督又殺了一個回馬槍,惡毒又無懈可擊地影射我想娶個有錢的太太。這下他的話八成鑽到你的潛意識裡了,總有一天會在咱們之間造成無法修復的麻煩。”

“這有什麼必要嗎?我看不出。”圓圓問。

“是嗎?按照夏洛特·布萊克洛克的觀點,這意味著唯一懷疑並知道真相的只有米琪。警察懷疑的是別人,他們暫時把米琪當成騙子。但如果米琪一味堅持,他們可能就會聽信她的話,並認真對待她所說的一切。因此,必須讓米琪沉默。”

“米琪大搖大擺走出去,回到廚房——完全按我教她的做,”馬普爾小姐說道,“布萊克洛克小姐幾乎馬上就跟著她出來。表面上看,米琪是一個人待在廚房裡。實際上弗萊徹藏在餐具室的門背後,我躲在掃帚櫃裡,好在我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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