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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法規與英國法律規定,實施這類工程時必須指派一名司旗員在施工位置前方一公里處駐守——當時橋上有兩截鐵軌已經拆卸下來,放在鐵道旁——可是不知為何那個拿著紅旗的司旗員的位置離那個缺口只有五百米。緩衝距離太短,以那班從福克斯通開往倫敦的特快列車的行駛速度,根本沒有機會及時剎住。

列車上的司機員看見前方緩緩揮舞的紅旗——我敢說那肯定是讓人心頭一凜的景象——又看見鐵道上的缺口和前方橋面上的橫樑,只能盡力而為了。親愛的讀者,或許到了你們的時代,所有的火車都有可供司機員操控的剎車。在我們的1865年卻非如此。列車的每一節車廂必須獨立剎車,而且必須聽從司機員號令。當時司機員沒命地吹哨子,下令各車廂的列車長啟動剎車,可惜沒多大作用。

根據調查報告,列車駛抵中斷的鐵軌時,時速還有五十公里。難以置信的是,火車頭“躍”過那段長十二米的缺口,在河谷另一端脫離了軌道。七節頭等車廂之中有六節脫鉤向下俯衝,墜毀在底下的泥濘河床。

唯一倖存的頭等車廂正是搭載狄更斯、他的情婦和他情婦的母親那節。

連線在火車頭後方的列車長車廂被甩到另一條軌道,把緊隨在後的那節二等車廂拖了過去。接在那節二等車廂後面的正是狄更斯的車廂,它的部分車廂飛越河谷落在對岸,而其他六節頭等車廂則是凌空飛墜,撞毀在底下。狄更斯的車廂搖搖欲墜地掛在高架橋上,只靠連線那節二等車廂的車鉤支撐,整節車廂只剩最尾端還留在鐵軌上。其他六節頭等車廂盡數俯衝墜毀翻滾彎折,像一堆火柴棒或碎片,支離破碎地躺在底下的潮溼河床上。事後狄更斯描寫這驚悚的一刻時,措辭總是小心謹慎,除了對少數密友,絕口不提他那兩位同車旅客的姓名或身份。我很確定他只對我一個人和盤托出真相。

“突然間,”他在一份描述這起事故、更廣為流傳的書信裡寫道,“我們脫離了軌道,像熱氣球吊籃似的撞擊地面。那位年長的女士(此處我們必須解讀為“特南太太”)大喊一聲:‘天哪!’跟她同行的那位年輕小姐(這位當然是愛倫·特南)驚聲尖叫。

“我拉住她們倆……說道:‘我們沒有能力自救,但至少我們可以冷靜沉著。請不要大聲叫喊!’

“那位年長女士立刻回答:‘謝謝你。相信我,我發誓會保持安靜。’然後我們一起下滑到車廂角落,停在那裡。”

那節車廂確實嚴重向左側傾斜,所有行李和鬆動物品一股腦地滑向左下方。在狄更斯的餘生裡,他會不斷受到驚嚇,彷彿“所有的東西,我全身上下,都劇烈傾斜,而且往左下方墜落”。

狄更斯繼續描述:

“我對那兩位女士說:‘你們不必擔心,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了,我們的危機肯定結束了。我來想辦法從車窗出去,你們能不能暫時待著別動?’”

五十三歲的狄更斯雖然腳上還有“凍傷”(我長期為痛風所苦,多年來一直服用鴉片酊緩解疼痛,我很清楚痛風症狀,我幾乎可以確定狄更斯的“凍傷”就是痛風),身子骨卻依然夠柔軟。他爬出車窗,驚險萬分地從車廂臺階跳到橋上的鐵道路基,看見了兩個列車長像沒頭蒼蠅似的來回奔跑。

狄更斯寫道:“我伸手攔住其中一個,詢問那人:‘你看著我!你停一下,仔細看看我,告訴我你認不認識我。’”

“狄更斯先生,我們當然認得您!”他說那個列車長馬上回答。

“那麼,這位兄弟。”狄更斯叫道,幾乎有點兒歡天喜地(像克拉芮·皮特·拜恩那種鼠目寸光的人就會補上一句:很得意在這種時刻還能被認出來),“趕快把車廂鑰匙給我,再派一個工人過來,我來救出這節車廂裡的人。”

根據狄更斯寫給朋友的信件,那位列車長把鑰匙交給他,也找來工人在橋面與車廂之間鋪上木板,狄更斯自己則爬回傾斜的車廂,去到尾端拿取他的高頂大禮帽和裝有白蘭地的隨身瓶。

在此,我得打斷對你我這位共同朋友的敘述,簡單補充幾句。我曾經以官方調查報告裡提供的姓名為線索,找到那兩名被狄更斯攔下、聽他指示發揮救災功能的列車長。那個叫作萊斯特·史密斯的列車長對那段經過的記憶跟狄更斯略有出入。

“當時我們正要去底下的河床救那些受傷或性命垂危的人,有個衣冠楚楚的傢伙從頭等車廂爬出來,朝我和帕迪·畢歐跑過來,眼神狂野臉色蒼白,一直對我們叫嚷:‘老弟,你認識我嗎?你們認識我嗎?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坦白說,我當時回答他:‘老兄,就算你是阿爾伯特親王我也不在乎。別擋我的路。’平常我不會用這種口氣跟紳士說話,但那不是平常時候。”

總之,狄更斯確實指揮幾個工人幫忙把愛倫和特南太太救了出來,他也確實爬回車廂去拿隨身酒瓶和高頂帽,也的確用他的大禮帽裝了水,再爬下陡峭的邊坡。所有目擊證人一致聲稱狄更斯到達河床後立刻開始協助搜尋死傷乘客。

在斯泰普爾赫斯特事故後那五年餘生裡,狄更斯總是用“難以想象”形容他在河床上目擊的景象,用“無法理解”形容他在現場聽見的一切。而他可是外界公認繼沃爾特·司各特爵士之後最富想象力的英國作家,筆下的故事最起碼都能做到清楚易讀。

或許那些“難以想象”的事端就從他費力爬下陡峻邊坡開始。當時他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那人身上的厚重黑色斗篷似乎比較適合夜晚的歌劇院,而不適合出現在午後駛往倫敦的火車上。狄更斯和那人都用一隻手拿著高頂帽,另一隻手緊抓邊坡保持平衡。事故發生後不久,狄更斯用他那“不再是我自己的”嗓音沙啞地低聲告訴我,那個人瘦得形容枯槁,臉色蒼白得嚇人,那慘白禿頂的高額底下,那雙深陷在陰影裡的眼眸凝視著他,骷髏頭般的臉龐兩側躥出幾綹漸漸花白的頭髮。狄更斯後來又說,那人的鼻子只剩半截(狄更斯的描述是:“不是正常的大鼻子,只是開挖在慘白臉上的兩道黑色裂隙”),間隔太寬的牙齒細小尖銳又不規則,長在比牙齒更灰白的牙齦上,整體看上去更讓狄更斯覺得那張臉就是一個骷髏頭。

狄更斯還注意到那人右手少了兩根指頭,或者該說有兩根殘缺的指頭,是小指和緊鄰的無名指。那人左手的中指也不見了。令狄更斯好奇的是,如果發生意外不得不動手術切除手指,通常會從關節部位下刀,那人的情況卻不是如此,反而是從關節與關節之間的骨頭開始截除。“像融化一半、末端變細的白色蠟燭。”事後他這麼對我說。

狄更斯跟那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一起手腳並用緩緩爬下邊坡,一路抓著灌木或石塊尋求支撐。他開始覺得氣氛有點兒尷尬。

“我是查爾斯·狄更斯。”他喘著氣說。

“是……”那張慘白麵孔答道,他話語裡的嘶嘶聲從齒縫滑出來,“我知道。”

這下子狄更斯更不知所措了。“先生尊姓大名?”他們一起滑下邊坡的鬆動碎石子時他問道。

“祖德。”那人答,或者說狄更斯聽見那人這麼回答。那蒼白形體的話聲略顯模糊,可能還夾雜著一點兒外國腔。“祖”這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倒像“懼”。

“你搭這班火車到倫敦去嗎?”狄更斯問,此時他們已經來到陡坡底部。

“去萊姆豪斯……”那個披著斗篷的醜陋形體說道,“白教堂區、瑞特克里夫路口、琴酒巷、三狐街、肉販街和商業路。還有鑄幣廠和其他巢穴。”

狄更斯聽見這一大串古怪的地名猛然抬起頭,因為那班車的終點站是倫敦市中心區的車站,不會開往東倫敦那些暗巷。“巢穴”是個俗稱,指的是倫敦市內環境最惡劣的貧民窟。不過這時他們已經到了谷底,這個“祖德”二話不說轉身走開,彷彿滑進了高架橋底下的陰影裡,短短几秒內他的黑色斗篷就消失在那片黑暗裡。

“你要明白,”狄更斯後來悄聲告訴我,“我自始至終都不認為這個形跡詭異的幻影是死神前來召喚亡者,也沒想過他是這場悲劇裡其他受難者的化身。這些念頭太陳腔濫調,即使那些水平遠低於我的作品的小說都不會採用。可是威爾基,我必須承認,”他說,“當時我或許猜想過這個祖德可能是從斯泰普爾赫斯特或附近村莊來的殯葬業者。”

祖德離開後,狄更斯把注意力轉到慘烈的災難現場。

躺在河床或河岸沼地上的列車車廂已經變形走樣,除了以各種離奇角度零零散散冒出水面的鐵製輪軸或車輪,現場儼然像是有許多棟木造平房被某場美國龍捲風吸向天空後,掉落下來摔成碎片,而後那些碎片彷彿又掉落一次,砸得七零八碎。

當時的狄更斯認為,經過如此劇烈的衝擊與破壞,根本不可能有人生還,但河谷裡充滿了傷員淒厲的叫聲,因為生還者人數遠多於罹難者。當時狄更斯覺得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叫聲。狄更斯曾經探訪過人滿為患的醫院,比如瑞特克里夫路口(祖德剛剛提到這個地方)的兒童醫院那種有許多貧病交加的患者孤獨無依地死去的地方,裡面的呻吟與哀號跟事故現場比較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這裡的尖叫聲讓人覺得彷彿有人開啟了通往地獄的入口,那些受詛咒的靈魂最後一次被允許向凡間發出慘叫聲。

狄更斯看著一個男人左搖右晃地朝他走來,雙手攤開,彷彿等人給他一個熱情擁抱。那人頭骨上半部被撕扯開來,就好像我們準備早餐時事先用湯匙敲開水煮蛋。狄更斯清楚看見那人破裂頭骨的凹陷處有灰色粉紅色漿液在閃閃發亮。那人滿臉鮮血,白眼球在鮮紅的血流中向外瞪視。

狄更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隨身酒瓶遞過去,讓那人喝點白蘭地。酒瓶送回來的時候瓶口沾了男人的鮮血。狄更斯扶那人躺在草地上,用他高頂帽裡的水清洗男人的臉。“先生,你叫什麼名字?”狄更斯問。

那人只說一聲:“我走了。”就此斷氣。那對白眼球繼續在眼窩那兩攤鮮血裡凝視天空。

一道陰影掠過他們上方,狄更斯猛地轉身。後來他告訴我,當時他以為那是祖德,以為會看見那件黑色斗篷像渡鴉的翅膀般伸展開來。原來只是一朵烏雲飄過太陽與河谷之間。

狄更斯又拿帽子到河邊盛水,走回來時遇見一名婦人,灰白的臉龐流淌著一道道鮮血。婦人幾乎衣不蔽體,身上的衣服只剩幾片沾了血跡的零碎破布,像舊繃帶似的草草掛在她傷痕累累的皮肉上。她的左側乳房整個不見了。婦人不肯停下來接受狄更斯的照料,儘管他一再勸她坐下來等候救援,她卻似乎充耳不聞,快步從狄更斯身旁走過,消失在河岸上的幾棵樹木間。

狄更斯協助兩名驚魂未定的列車長從一節扁平的車廂裡救出另一名婦人被壓碎的身軀,小心翼翼將她放在河岸上。有個男人在河流下游處涉水行走,高聲叫喊著:“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狄更斯帶那人去到屍體旁。那人失聲尖叫,雙臂高高舉起,狂亂地奔向河邊溼地,揮舞雙手橫衝直撞,撕心裂肺地吼叫。事後狄更斯形容那人的聲音“像公豬的肺臟被幾顆大口徑子彈射穿時那種嘶嘶聲和瀕死的悶哼聲”。而後那人暈厥過去,砰地摔倒在溼地裡,也像被子彈擊中,只是中槍部位是他的心而非肺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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