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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肉。

在去查令十字車站的火車上,我開始琢磨“吃人肉”這個古怪野蠻的詞語和現象,也思索著它如何影響查爾斯·狄更斯的生活。當時我沒有想到它在不久的將來會對我的生活產生多麼嚴重的影響。

查爾斯·狄更斯的性格里一直潛藏的某種特質,對吃人肉或以任何形式被人吞食這個概念反應特別激烈。當年他跟前妻凱瑟琳的分居事件演變成公開醜聞,其實是他自己鉚足了勁把家醜外揚,卻毫不自覺。那段時間他不止一次對我說:“威爾基,他們要把我活生生吃了。我的敵人賀加斯家族,還有那些接收到錯誤資訊、凡事往壞處看的公眾把我的四肢一根根吞掉了。”

過去十年來,狄更斯多次邀我跟他去逛他非常喜歡的倫敦動物園。可是,儘管他喜歡觀賞河馬、禽鳥和獅子,真正吸引他走進動物園的卻是爬蟲類餵食秀。狄更斯怎麼都不肯錯過,為了怕遲到一路催趕我。園方喂爬蟲類——主要是蛇——小老鼠或大田鼠,那種景象對狄更斯似乎有種催眠效果(經常扮演催眠師的狄更斯從來不允許別人對他催眠)。他會出神地站在原地。曾經有好幾次,比如一起搭車出門,等演出開場,甚至坐在他家客廳時,他會再次對我敘述兩條蛇分秒不差地同時吞噬同一只田鼠的情景,田鼠的頭部和尾部各自消失在蛇的咽喉裡。兩條蛇強有力的下巴持續進逼,那隻一息尚存的田鼠還在掙扎蠕動,前腳和後腳在空中扒抓。

就在斯泰普爾赫斯特意外事故前幾個月,狄更斯曾經私下對我透露,他總是把家中傢俱的腳——比如浴缸、每個房間裡彎彎曲曲的桌腳椅腳,甚至固定窗簾的那些粗繩——都看成正在慢慢吞噬桌面、浴缸或窗簾的巨蟒。“親愛的威爾基,就算不看它們,我也覺得整棟房子正要慢慢把自己吞掉。”他會邊喝調製朗姆酒邊跟我說這些。他還告訴過我,他經常在宴會上(多半是為他舉辦的宴會)沿著長桌望過去,看見他的同儕、朋友和同事把牛羊雞肉往嘴裡塞,有那麼一時半刻,就那麼驚悚的一秒,他會幻想那些把食物叉進嘴裡的餐具是不停蠕動的肢體。他說,那不是大小老鼠的肢體,而是人類的。他說他覺得這些經常浮現腦海的畫面……令他焦慮不安。

不過,十一年前的真實吃人肉事件,或者該說相關傳聞,改變了狄更斯的生命。

1854年10月,約翰·雷醫師發表了一篇報告,敘述他搜尋失蹤的富蘭克林探險隊的結果,這篇報告令英格蘭民眾驚駭不已。

親愛的未來世紀讀者,如果你沒讀過富蘭克林探險隊的事蹟,那麼我只需要簡單告訴你,那是有關約翰·富蘭克林爵士1854年帶領一百二十九個人前往北極探險的事件。當時他們搭乘皇家海軍提供的探勘艦“幽冥號”和“恐怖號”, 1854年5月起航。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去打通我們的加拿大殖民地北端連線大西洋與太平洋的西北航道。英國時時刻刻都在找尋前往遠東更新更短的貿易路線。當時的富蘭克林已經有點兒年紀,是個經驗豐富的探險家,所以那次行動成功機率相當高。那兩艘船最後出現的時間地點是在1854年夏末的巴芬灣。往後三四年間音訊全無,就連皇家海軍都開始擔憂,各界也紛紛籌組搜救隊。可惜那兩艘船至今下落不明。

國會和富蘭克林夫人都懸賞高額獎金,許多搜救隊——除了英國,也有美國和其他國家——縱橫穿梭北極,找尋富蘭克林和他的隊員,或確認他們是死是活。富蘭克林夫人信誓旦旦地宣稱她丈夫和全體隊員都還在人世,政府或海軍裡沒有人狠得下心反駁她,其實當時很多英國人都已經不抱希望。

約翰·雷醫生在哈德遜海灣公司任職,他走陸路北上,花了幾個夏季的時間探索偏遠的北方島嶼(據說那些地方只有冰凍的沙礫和晝夜不歇的風雪),深入“幽冥號”和“恐怖號”消失的那片廣袤冰洋。雷的做法有別於皇家海軍與其他搜救隊,他跟當地因紐特野人共同生活,學習他們的原始語言,並在報告裡引用許多當地人的證詞。他也帶著各式各樣的物品返回英國,包括黃銅紐扣、無邊帽、印有約翰爵士家族紋飾的船用碗碟、書寫工具,都是富蘭克林或他的隊員們的所屬物品。最後,雷還找到了人類遺骸,有的埋在淺墳裡,有的散落地表上,甚至有兩具骸骨還端坐在繫了雪橇的小艇上。

除了這些足以說明富蘭克林一行人悲慘命運的證據,令英國舉國震撼的是雷訪問因紐特人的內容。報告中表示,富蘭克林和他的隊員們非但全數罹難,更在生命走到盡頭時吃隊友的屍體苟延殘喘。當地土著告訴雷,他們曾經見過白人的營地,那裡有啃過的骨頭,有成堆被砍下的肢體,有些高筒靴裡甚至還留有腿骨或腳骨。

富蘭克林夫人聞言當然大驚失色,她將雷的報告斥為無稽,甚至用她所剩無幾的財產僱請另一艘船繼續搜尋她的丈夫。吃人肉的說法讓狄更斯毛骨悚然,卻也無比著迷。

當時他開始在自己的雜誌《家常話》發表有關那件悲劇的文章。起初他抱持懷疑態度,說那份報告“草率斷言他們吃掉死去同伴的屍體……”。狄更斯告訴我們,他潛入“浩瀚書海”查詢資料,最後確認“可憐的富蘭克林一行人啃食同伴屍體的機率等於零”。可惜他沒有說出具體參考書目。

當時舉國上下開始相信雷的報告(他宣稱已經找到有關富蘭克林探險隊去向的決定性證據,因此向政府索討賞金),或開始遺忘。狄更斯的否認演變成激昂的怒氣。他在《家常話》裡毫不留情地對那些“野蠻人”口誅筆伐。在他眼中所有的有色人種都是野蠻人,但這回他指的是約翰·雷與其共同生活並且對其進行訪問的那些陰險狡猾、謊話連篇、不可信賴的因紐特人。當然,在我們的時代狄更斯被歸類為激進的自由主義者,可是,當他為絕大多數英國人發聲時,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他寫道:“……我們相信所有野蠻人都有一顆貪婪奸詐又冷酷無情的心。”他說,富蘭克林爵士全體隊員根本不可能“做出吃同伴屍體這麼恐怖的行為來延長自己的生命”。

緊接著狄更斯做了一件怪事。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論點而深入“浩瀚書海”,最後卻選了《天方夜譚》作為佐證,之前他屢次告訴我,這是他童年時期最重要的書籍。他在總結時寫道:“在《天方夜譚》的廣大世界裡,只有食屍鬼、獨眼黑巨人、體積龐大樣貌猙獰的怪物和潛行海岸的汙穢動物……”才會吃人肉,或吃同類的肉。

就這樣,舉證完畢。

到了1856年,狄更斯為約翰·富蘭克林爵士和他那些英勇隊員的辯護提升到全新層次……而且把我也捲了進去。

我們一起在法國旅遊那段期間,狄更斯突發奇想,要我寫一齣戲劇,安排在他當時的家塔維斯多克寓所演出。附帶一提,我們一起出門旅行時,狄更斯總愛說我是他旅途中的“損友”,還說我們停留巴黎那段期間“身陷險境”。不過,儘管狄更斯喜歡那裡的夜生活,偶爾也會跟年輕女演員聊聊,他卻沒有像我一樣尋花問柳。狄更斯說,這出戏必須以探險隊在北極失蹤為題材,而且探險隊成員必須像富蘭克林遠征隊那樣英勇過人臨危不懼。他說,這出戏同時還得刻畫偉大愛情與犧牲奉獻。

“查爾斯,你為什麼不自己寫?”我理所當然地問。

他有心無力。他剛開始創作新小說《小杜麗》,他要辦朗讀會,雜誌要出刊……所以必須由我來寫。他建議劇名定為“冰凍深淵”,因為這出戏不但要描寫北極的冰天雪地,也要探索人類內心深處的神秘情感與靈魂。狄更斯說他會幫我構思劇情,也會“做做校對之類的雜務”。我立刻明白這出戏將會是他的創作,而我只是負責把文字寫出來。

我答應了他。

我們在巴黎時就開始動筆——或者該說我開始動筆,狄更斯則是花蝴蝶似的穿梭在跟朋友的聚餐、宴會等社交場合。到了1856年酷熱夏季的末尾,我們已經回到他在倫敦的家。我跟他不管是寫作還是生活上的習慣不盡相同。比如在法國的時候,我經常在賭場玩到凌晨才離開,狄更斯卻堅持在八點到九點之間用早餐,所以有好幾次近午時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享用鵝肝派早餐。同樣地,不管是在塔維斯多克寓所或後來的蓋德山莊,狄更斯的工作時間是上午九點到下午兩點或三點,在那段時間裡,不管是家人與留宿的賓客,所有人都要各忙各的事。我就曾經看過狄更斯的女兒或喬吉娜在狄更斯鎖在書房裡那段時間假裝讀校對稿。那段日子(當時另一個威爾基·柯林斯還沒開始跟我爭奪寫字桌和書寫工具)我喜歡深夜寫作,所以大白天裡經常得在狄更斯家的圖書室找個僻靜角落抽根雪茄,或小憩片刻。只是,有好幾回狄更斯會毫無預警地從他的書房跑出來,闖進我的藏身處把我拉出來,命令我繼續創作。

我(我們)的劇本創作延續到那年秋天。我劇本的主角名為理察·渥鐸(當然由狄更斯扮演),大致上融合了世人印象中那位剛毅不屈的約翰·富蘭克林,以及一名叫弗朗西斯·克羅澤的愛爾蘭籍平庸副指揮官的特質。我想象中的渥鐸年齡稍長,才華平平(畢竟富蘭克林遠征隊明顯全軍覆沒了),略為瘋狂,或許甚至有點兒反派傾向。

狄更斯徹底推翻我的構想,把理察·渥鐸變成一個年輕幹練、複雜易怒,到最後卻又毫不保留地犧牲奉獻的角色。在狄更斯改寫這個角色留下的大量註記裡有一句寫道:“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真愛,卻事與願違。”他為這個角色寫了很多獨白,直到最後階段的排練(沒錯,我也在這出業餘戲劇裡演了一角)才公開。我到他家拜訪或留宿時,都會聽見他出門健走或走完三十公里路回來的時候,邊走邊大聲排練他的渥鐸獨白:“年輕,有一張略帶哀愁的美麗臉龐,有善良的溫和眼眸,柔軟清晰的嗓音。年輕、深情又慈悲。我將她的容顏牢記腦海,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我必須流浪、流浪、流浪,不眠不休、四海為家,直到我找到她!”

事後看來,當時的狄更斯婚姻瀕臨破裂(出於他自己的選擇),不難看出這些文句都是發自內心、情真意切。狄更斯終其一生都在等待、在尋找那個有著善良溫和眼眸與柔軟清晰嗓音的、哀愁的美麗臉龐。在狄更斯心目中,他的想象永遠比現實生活來得真實,而他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幻想這位真實純潔、溫柔體貼、年輕貌美(又善良)的女子。

我的劇本於1857年1月6日在狄更斯的塔維斯多克寓所首演,當天正是第十二夜[1],狄更斯總會安排某種慶祝活動,那天碰巧也是他兒子查理二十歲生日。他不計代價地要讓這場演出接近職業水平,比如僱請木匠把他家裡的教室改裝成能讓五十名觀眾舒適地觀賞表演的劇院,拆掉教室裡原有的小講臺,改在凸窗位置搭建一座標準舞臺;請人編寫配樂;找管弦樂團現場伴奏;聘請專業人士設計並繪製細膩考究的佈景;不惜重金定製戲服。後來他還誇口道,我們這些戲裡的“極地探險家”可以穿著身上貨真價實的極地裝備直接從倫敦走到北極;最後,他親自監督舞臺燈光配置,設計出能夠忠實呈現北極詭異的白天與黑夜的每一小時和夏季永晝的燈光效果。

狄更斯為他那個原本十分戲劇性的人物增添了一股怪異、強烈、含蓄卻具體得難以置信的真實感。在其中一幕裡,我們其他人企圖抓住“渥鐸”,阻止深陷劇烈痛楚的他奔下舞臺。狄更斯事先警告我們他會“全力反抗”,要我們大家都使出看家本領阻止他。事實證明他的警告稍嫌保守。排練還沒結束,我們已經有好幾個人受傷掛彩。事後他兒子查理寫信告訴我弟弟:“他執拗地奮力掙扎了好一陣子,我們迫不得已只好來真的,就像赤手空拳的拳擊手。至於我,身為那群人的帶頭者,在那場混戰中首當其衝,被東推西擠,結果首演前已經瘀腫兩三回合。”

到了首演當晚,我跟狄更斯的共同友人約翰·福斯特負責誦讀狄更斯在演出前才寫成的開場白,希望藉由人類內心深處與北極天寒地凍惡劣環境的對照,讓觀眾瞭解戲劇的宗旨。他在很多小說裡都曾採用這種手法。

廣闊深邃的無盡奧秘深鎖

你我心中,有隻探索的手,

測試冰封靈魂的國度,

搜尋北地極心的通路,

軟化那寒冬深處的驚悚,

消融那“冰凍深淵”的表層

火車已經到達倫敦,但我沒有前往查令十字站,還不急。

當時(以及往後的人生),我生命中最大的禍患是痛風。有時候它折騰我的雙腿,更多時候它會鑽進我的腦袋,經常像一塊火燙的鐵錐停留在我右眼內側。我憑藉堅毅性格對付這股無止無歇(它確確實實不曾讓我喘息)的痛楚,外加一種名為鴉片酊的鴉片製劑。

這一天,我去執行狄更斯交付給我的任務之前,先在車站招了一架出租馬車去到我家附近那個街角的小藥房,因為我很不舒服,沒辦法再多走一步路。那個藥劑師(如同城裡和其他地方某些藥劑師)很瞭解我這場對抗疼痛的戰役,願意將止痛劑以只限醫生購買的數量賣給我,換句話說,一次一整瓶。

親愛的讀者,我大膽猜測你們那個未來世紀仍然使用鴉片酊(除非醫學界發明了更有效的普通藥物),萬一沒有,那就容我稍加介紹這種藥物。

鴉片酊是將鴉片溶入酒精的製劑。過去我還沒開始大量購買之前,我會遵照我的醫生兼朋友法蘭克·畢爾德的吩咐,只在半杯或一杯紅酒裡新增四滴。之後四滴變八滴,然後是每天兩回八滴或十滴。最後,我發現原本就含有酒精的鴉片酊(既是鴉片也是酒)對治這種無以復加的疼痛更有療效。過去幾個月來我開始喝整杯的純鴉片酊,或直接拿起藥瓶就喝,這將會變成我終生的習慣。坦白說,我曾經有一次在自家當著知名外科醫師威廉·弗格森的面喝下一整杯鴉片酊,當時我以為他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沒想到他竟然宣稱,這麼大的劑量足以毒死餐桌上所有人。那天晚上我與六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共進晚餐。那次事件後,我不會隱瞞我服用這種靈藥的事實,卻不再讓人知道我使用的劑量。

在我死後的親愛的讀者,請你明白,在我這個年代人人都服用鴉片酊,或者幾乎人人都服用。我的父親原本對所有藥物都抱持懷疑態度,卻在他生命最後階段大量使用貝特利滴劑,那是一種強效鴉片。我深信我痛風的疼痛程度就算沒有更嚴重,至少也不亞於他臨終前的病痛。我記得我父母的好友詩人柯勒律治曾經在我家為他的鴉片癮啜泣,也記得我母親當時給他的忠告。如同我對一些老愛批評我的用藥習慣的無禮友人所說,作家沃爾特·司各特爵士創作《拉美莫爾的新娘》時也大量使用鴉片酊,而我和狄更斯的當代作家朋友布林沃·利頓和托馬斯·德·昆西使用的劑量更是遠高於我。

那天下午我回到多賽特廣場附近梅坎比街9號的自家(我兩個家其中之一),我知道那個時間卡羅琳和她女兒哈麗葉不會在家,趕緊趁機把那瓶鴉片酊偷渡進家門藏起來,當然要先喝個兩大杯。

幾分鐘內我又生龍活虎了,至少精神恢復不少。痛風造成的劇痛還潛伏在我軀體裡,伺機還擊。但至少鴉片已經暫時減輕了疼痛製造的背景噪聲,我的精神不再渙散。

我搭馬車前往查令十字街。

《冰凍深淵》的演出佳評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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