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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著點點頭。“嗯,是的,該把琴調一調了。”她看著嵯峨說,接著又轉向我,“您很內行啊,一般人很難聽得出來。您從事音樂這行嗎?”
“不,完全不是。”
“哦?那就是天生樂感好了,真叫人羨幕。”她稱讚了一番,說聲“先告辭了”,便點頭離去。
她走後,嵯峨對我說:“有這麼好的樂感不做音樂實在可惜啊!您真的沒學過樂器?”
“嗯……”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從來沒被人說過樂感好。我還清楚地記得,小學音樂課上,在聽寫和絃測試時,自己完全聽不出來,只好亂猜一通。我想不通,那麼明顯的走音為什麼嵯峨和直子都沒聽出來。
我還在想,嵯峨的女兒典子來了,長長的頭髮紮成了馬尾。“你們好。”她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地向我們低頭問好。
“噢,你好。”我佯裝笑容。看到典子的瞬間,我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膝蓋一鬆,手觸到了地板。
“怎麼了?”
“您不舒服嗎?”
“沒,沒什麼。只是有點兒頭暈,已經沒事了。”我重新坐回沙發,自己都能感覺面無血色。
“還是躺下休息一會兒吧。”
“不用,真的沒事了。”我深呼吸了幾下,對嵯峨點點頭。
“頭暈?”直子輕聲問我。我說沒事。
過了一會兒,夫人過來招呼我們去餐廳吃晚餐。桌子上鋪著雪白的桌布,簡直像正式餐廳一樣。夫人的手藝也令人無可挑剔。
“您真的沒事,我就安心了。在您順利出院前,我擔心得感覺自己都瘦了呢。”夫人一邊往我杯子裡倒葡萄酒一邊說。
“勞您費心了,非常感謝。”
“您可不必這麼說。喂,你這麼說可不對,我們是不是瘦了,成瀨先生可不用知道。”嵯哦責備道。
“對對,是這樣,對不起啊。”夫人抱歉地說。
我儘量控制自己不要喝太多葡萄灑,這畢竟也含酒精,沒準什麼時候又會有某種衝動。
突然,我感覺到一束目光——是典子。她什麼也沒吃,只是盯著我看。她的眼睛大得像進口的洋娃娃一般。
“怎麼了,典子?”嵯蛾似乎也注意到了。
“這個叔叔……”典子開口了,“不是我上次見到的叔叔。”
尷尬的氣氛開始蔓延,大家面面相覷。夫人笑著對典子說:“說什麼傻話呢?不是一起去問候過嗎。你忘了?”
“不對,”小姑娘搖搖頭,“不是那個叔叔。”
我突然感覺口乾舌燥,孩子的感覺果然很敏銳。
“叔叔現在變精神了,可能感覺和以前有點兒不一樣吧,不過他就是你在醫院見到的叔叔哦,你好好看看。”不理解孩子敏銳感受的嵯峨在盡力補救典子的失言。夫人也微笑著掩飾尷尬。只有直子一語不發地低著頭。
“你說對了,我不是上回那個叔叔,”我對典子說,“那個是我弟弟,我們是雙胞胎。”
小姑娘仔細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一邊用手指捅捅她父親的腹部,一邊說:“對吧?你看!”
嵯峨困惑地看看我,我沒說話。
我們一邊吃飯一邊平淡地聊著,主要是夫人和直子在對話,嵯峨偶爾也會插一兩句,我基本上是個聽眾。
“典子的鋼琴彈得真好呀!”直子似乎發現小姑娘開始覺得無聊了,便對她說。
典子臉上現出了酒窩:“嗯,我可喜歡鋼琴了。”
“彈首曲子給叔叔聽好嗎?”吃完飯,我邊喝咖啡邊說。
“好啊,你要我彈什麼?”典子說著溜下椅子。
“好好把飯吃完再彈。”夫人訓了一句。典子的盤子裡還剩了不少飯菜。
“我已經很飽了,不想吃了。”
“叔叔還要喝咖啡呢。”
“哦,我喝完了。”我把咖啡一口喝完,從椅子上站起來,“多謝款待。典子,可以彈給我聽嗎?”
“嗯,跟我來。”典子說著就跑開了,我跟了上去。
鋼琴在樓梯邊的一個貼著花紋圈案桌布的房間,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間,估計是按照夫人的喜好佈置的。
“彈什麼都行嗎?”典子啪啦啪拉地翻著樂譜問我。我給出肯定的答覆,典子說那就彈剛才練的曲子吧,說著就翻開了樂譜。
這首曲子小姑娘彈得實在不怎麼樣,經常出錯,不時中斷,鋼琴本身還有走音問題。可鋼琴聲還是在漸漸滲透我的腦。我也不明白怎麼會如此強烈地被吸引,就像前幾天在酒吧發作時,不明白自已為什麼會被那個中年鋼琴師演奏的曲子所魅惑一樣。我盯著典子小小的手在琴鍵上移動。白色的琴鍵彷彿成了河面,在我眼前晃動。
不公平——看著典子的側臉,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個詞。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平。這個女孩想必一生都會和貧困這種詞無緣。她一定不會意識到,這世上有的人拼命幹活也蓋不了一間房子,也不會為這種不公平的存在感到絲毫疑惑,即使他毫無天賦,照樣能接受良好的鋼琴教育。
我的目光移向典子白嫩的脖子。我可以給這個理所當然地擁有幸福的小女孩帶來突如其來的不幸。我感覺自己的手指在動,像在做準備活動一般,十指蠢蠢欲動。
正在這時,我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還伴著輕微的眩暈和噁心。整個房間似乎都往晃動。琴聲漸遠。是典子在彈嗎?不,不是她。那琴聲彷彿從遙遠的記憶中傳來。
有人在搖我的肩,我仰起臉。清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跪著趴在鋼琴上。
“怎麼了?”轉身一看,把手搭在我肩上的是直子。嵯峨一臉擔心地站在後面,典子站在他旁邊,怯怯地看著我。
“您還好吧?”嵯峨關切地問。
“沒事,只是剛才有點頭暈。”
“剛才您也這麼說,是不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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