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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蘭猶豫地看了福德船長一眼，後者向外面抬抬下巴：“去給我找一瓶朗姆酒，要密封戳完好無損的，那些小混蛋們偷偷喝過的我可受不了。”

丹連忙跑到了第三層甲板下面，在酒格中仔細挑選船長需要的那瓶，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但是還沒有敲門，他就從雕花玻璃外看到了裡面晃動的人影，船長和大副的爭吵即便是緊閉的門窗都能聽見。

“我以為你還有一點理智！”多納的聲音尖銳，“去那個地方？去找那隻烏鴉？你知道會遇到什麼！”

但福德船長的聲音卻出乎意料地低沉，那語氣跟平時比起來判若兩人。“三十年了，多納，”他清晰而又緩慢地說道，“你知道我需要什麼，你知道。”

“可你也知道，那裡為什麼被叫做‘萬獸之城’。”

“瓦爾騰堡！”福德船長加大了音量，“它的名字叫做瓦爾騰堡！”

丹在心理默唸這個詞，似乎在某本書上看過，但又記得不那麼清楚。

房間裡暫時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多納開口了：“你回不去的，納瑟爾，過去是個幽靈，已經纏著你太久了，它會吸乾你的一切。你在為它獻祭，最後只能追尋一個泡影。”

“那麼精靈們對於基里奧斯的仇恨也是一個泡影嗎？”

丹聽到這個話都忍不住心中猛地一緊：這種質問對於精靈來說，實在太過於傷人。精靈種族對破壞神的復仇已經深入骨髓，那是他們淡然生命中唯一的執念。

可多納卻並沒有暴怒，反而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以為對於諾亞來說，三十年已經足夠漫長。”

“仇恨不會被時間稀釋沉澱，作為精靈，你應該更清楚這一點。你們甚至可以永生，卻依然不可能忘記國王之死。”

“我知道……但是你走得太快了，納瑟爾，即便是有‘海妖’，有菲奧卡皮斯親王，你依然沒有辦法重新得到那裡！”

“也許你的對的，多納，但現在局勢變了。幽靈海域是我們的機會……”

“納瑟爾！”精靈幾乎是震怒了，“不要變成怪物！”

“你看見我的臉時，我就已經是個怪物了！”

丹還沒有來得及躲避，門就被拉開了，滿臉怒氣的精靈衝了出來，他的臉色嚇人，更恐怖的是，原本如瓷器一般的面板上浮現出樹根一樣的深綠色紋路。他看也沒有看丹一眼，徑直衝到船頭去了。

丹緊緊地抱著朗姆酒，站在門邊看看裡面。福德船長坐在桌子上，低著頭，手上捏著一張軟皮，他剛剛扯下來的。他金色的頭髮有些凌亂，似乎被狠狠地揉過。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丹看到他臉上可怖的傷痕，藍眼睛裡滿是戾氣。

他跳下桌子，快步地走到丹面前，一把奪走他懷裡的酒瓶子。

“滾！”他低聲說。

丹連回應都不敢，轉身逃進了下一層甲板。

現在那些放風去港口的海盜們都還沒有回來，哈姆斯也沒有。按照海妖號上的傳統，他們可以到午夜輪班的時候才出現，現在除了那些守在瞭望崗上零星的幾個人意外，整條船空曠得讓人心驚膽戰。

但這樣也好，不會再有人知道船長和大副這場激烈的爭吵。

丹坐在臺階上，看到白夫人和栗子小姐從角落裡出來，喵喵地叫著爬上他的膝蓋，然後蹭他的脖子和臉，各自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蜷縮起來。大概是在這溫度降低了的夜晚，她們等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可靠的暖壺。

丹心中的惶恐因為這兩位女士親暱的舉動稍稍減輕了，他平靜下來，撫摸她們柔滑的皮毛，回憶剛才聽到的話。福德船長的秘密比他以為的還要多，他不敢保證是不是還有更令人震驚的。

他努力搜尋記憶力裡關於那個地名的資訊：瓦爾騰堡。在菲奧卡皮斯親王面前，他隱約看到福德船長的手指指著西大陸的那個地方。如果沒有記錯，那是個處於大陸西南端的公國，面積不大，位置也不好，但它似乎出產鐵器。豐富的礦藏和出色的冶煉技術讓那裡長期出產武器和配件。作為一個土地並不肥沃的公國來說，的確需要更多的海路來進行對外貿易，進口糧食。

但是從那兩個人的爭吵中，似乎福德船長對於瓦爾騰堡的興趣並非為了菲奧卡皮斯親王的委託，而有更加私人的原因。似乎他就來自那裡……跟他的臉有關係嗎？精靈為什麼在盛怒中要叫他的假名？那個假名難道不是隨便起的嗎？

丹有些後悔在東大陸的學院裡唸書時忽略了西大陸當代歷史的研究。

“嘿，”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怎麼坐在這兒？”

丹回過頭，看見哈姆斯走下來，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口袋。她的臉紅撲撲的，身上帶著蜜酒的香味，看上去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一天。丹連忙朝旁邊挪了一下，讓開路，栗子小姐和白夫人都抬起頭來向她打招呼。

“晚上好。”哈姆斯在丹身邊坐下，將栗子小姐抱到自己的膝蓋上，然後在口袋裡摸了一會兒，拿出兩根香腸分別餵給她們。

“今天玩得很不錯吧？”丹羨慕地說，“你買了不少東西。”

“全是酒和土產，”哈姆斯拍了拍那個大口袋，“每一次上岸的機會都很珍貴，想一想接下來可能有三個月都得啃鹹魚和餅乾，我就忍不住要要去大吃大喝，直到撐不下為止。”

“可能我沒機會了。”丹嘆了口氣，“跟著船長去覲見親王殿下的時候，好像我們要去‘萬獸之城’。”

哈姆斯愣了一下：“馬上？”

“不，船長還沒有說起航時間，但他的確接受了任務，”丹遲疑了一下，“那個地方，是不是跟船長有點關係啊？”

“你說‘萬獸之城’？”哈姆斯摸摸栗子小姐的耳朵，“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船長的故鄉的確是在那附近吧，我以前倒是聽他提到一些風俗什麼的……哦，對了，叫做‘白刃祭’，是為了歌頌刺客英雄莫利薩拉。不過特蘭狄加卻不怎麼喜歡那裡。”

“看得出來，”丹又嘆了口氣，“大副先生並不太高興，他們兩個……吵架了，而且有點激烈。我一點兒也不想聽見的，但是我是船長室的助手。”

“不用擔心，”哈姆斯拍拍丹的手臂，“他們不會真鬧翻的，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可是多納先生看起來非常生氣，他的臉上出現了斑紋……”丹用手比劃了兩下。

“是嗎？”哈姆斯的耳朵動了動，“那看起來他這次的火氣比較大，會花一點兒時間才能消氣，但是我肯定他最後一定會聽從船長的命令。”

“為什麼？我是說……他作為精靈，為什麼會給一個諾亞當大副呢？而且……還是在一艘有雙重身份的海盜船上。”丹說出來以後稍微有些後悔，“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哈姆斯爽朗地笑起來：“別傻了，我們的確是海盜，這沒什麼不能說的！你也不用擔心，船長和特蘭狄會和好的，特蘭狄加是個軟心腸的人，更何況船長是他養大的，就像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