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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佤克斯的高街上,在那些搖搖欲墜的用木頭和瓦楞鐵皮搭成的房子中間,哈奴曼大宅異軍突起,就像一座白色堡壘。宅子的水泥牆壁名副其實的厚重,當底層圖爾斯商店的那些窄門關上時,整座宅子顯得龐大、堅不可摧並且冷漠乏味。兩側的牆壁沒有窗戶,而最上面兩層樓的窗戶也只不過是正面牆上的狹長的裂口。在平坦的屋頂的圍欄上,有一個慈眉善目的猴神哈奴曼的水泥雕像。從地面往上看,他被洗刷得發白的相貌幾乎難以分辨,而就算能看到什麼,也有些邪惡的意味,因為雕像凸出的部分已經落滿灰塵,仰臉從下往上看時就是那樣的效果。

圖爾斯家族在印度人當中以虔誠、保守及擁有土地而有些名氣。其他不知道圖爾斯家族的社群,也都聽說過這個家族的奠基人,梵學家圖爾斯。他屬於第一批喪生於車禍中的人,還成了雖然有不敬內容但極為流行的歌曲的主人公。因此,對於很多局外人來說,他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但在印度人中間梵學家圖爾斯還有別的傳言,有些帶著浪漫色彩,有些則很惡俗。他在特立尼達創下的家業並不是靠做勞工掙來的,他當初以勞工的身份移民的緣由也一直是個謎。有的人曾經是犯罪團伙的成員,移民是為了逃避法律制裁。有的人是因為家族參加叛變,移民是為了躲避清洗。但是梵學家圖爾斯不屬於任何一種。他的家族在印度仍然很繁盛——一直有信件定時郵遞過來——大家又瞭解到他的身份比絕大多數到特立尼達的印度人都高,這些人,比如拉各胡,比如阿扎德,幾乎都和原來的家族失去了聯絡,也不知道能去哪個省份尋找他們的家族。而梵學家圖爾斯在家鄉享有的敬重在特立尼達得到了延續,而他也成為家族的絕物件徵。有關這個家族的事情鮮有人知;外人只有在舉行特定的宗教慶典時才有機會被請到哈奴曼大宅來。

畢司沃斯先生來到哈奴曼大宅給圖爾斯商店畫廣告牌。在此之前圖爾斯太太的妹夫賽斯,一個高大的蓄著鬍鬚的氣勢逼人的男人,面試了畢司沃斯先生,面試很冗長。賽斯壓低了畢司沃斯先生提出的價錢,聲稱畢司沃斯先生之所以能得到這份工作完全是因為他是個印度人;他又繼續壓低了一點價錢,說畢司沃斯先生應該為自己是印度教徒而感到幸運,他再次壓低了價錢,表明他們並不是真的需要那些廣告牌,只不過因為畢司沃斯先生是一個婆羅門,才會委託他做這份工作。

圖爾斯商店令人失望。雖然從正面看似乎很大,但這只是掩蓋了房間的梯形設計,裡面也不深。因為沒有窗戶,只有前面的兩扇門和後面的一扇門能夠透光,後門開啟後是一個隱蔽的庭院。厚度不均的牆壁凹凸不平且彎彎扭扭,商店裡到處都是難看的空蕩蕩的佈滿蛛網的夾角。同樣粗劣的還有厚實而醜陋的柱子,柱子的數目令畢司沃斯先生鬱悶,因為他承擔下的工作除了畫廣告牌,還包括在所有的柱子上都畫滿廣告。

他從在後牆的上部畫一幅巨大的廣告開始。他在上面畫了一杯沒什麼含義的潘趣酒,顯得喜氣洋洋而且俏皮,和這個樸素的商店格格不入,這裡的貨物不是陳列展示,僅僅雜亂地堆積在一起,店員們個個無精打采、神色鬱悶。

他後來驚訝地得知這些店員們都是這個家族的成員。因此他的目光不能像往常那樣在那些未嫁的姑娘身上溜來溜去。所以,他儘量小心翼翼地在他工作的時候打量她們,然而認定其中最招人喜歡的是一個其他人喚作莎瑪的大約十六歲的姑娘。她大約中等個頭,苗條而結實,五官精緻,雖然他不喜歡她的聲音,但是她的微笑卻讓他著迷。他是如此神魂顛倒,以至於幾天之後他想要做一件低階甚至可能是危險的事情——和她說話。但她的姐妹們和姐夫們的在場令他望而卻步,加上還有賽斯的突然造訪,雖然賽斯打扮得更像一個種植園的監工頭而不是一個商店經理,外表卻充滿恫嚇。畢司沃斯先生仍然以與日俱增的直白目光盯著她。當她發現的時候,他就掉轉目光,忙著擺弄刷子,嘴唇做出一副似乎在輕輕吹口哨的樣子。實際上他並不會吹口哨;他唯一能做到的是從他門牙的寬縫中把空氣無聲地擠壓出來。

當有幾次她回應他的注視的時候,他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了某種交流。於是等到他在波各迪斯見到艾力克時——艾力克又回到阿扎德的車庫裡做事了,他當機械工並給公車刷廣告——畢司沃斯先生說:“我在阿佤克斯弄到了一個姑娘。”

艾力克表示祝賀。“就像我說的,這些事情往往在你最不在意的時候發生。你這麼大驚小怪的幹什麼?”

幾天之後布罕戴德的大兒子說:“穆罕,我聽說你終於搞到了一個姑娘,夥計。”他神氣活現的;他和一個異族女人私通並生了一個孩子的事已經無人不知;他因為這個孩子而且還是私生子而得意揚揚。

關於阿佤克斯姑娘的事情不脛而走,畢司沃斯先生在波各迪斯頗為風光了一陣,直到布罕戴德的小兒子,一個凸下巴的、傲慢的男孩說:“你知道,我覺得你是在撒一個彌天大謊。”

當畢司沃斯先生第二天到哈奴曼大宅的時候,他的口袋裡裝了一張他想要給莎瑪的字條。她整個早晨都很忙碌,但是就在中午之前,當商店因為午餐時間關門的時候,有一陣短暫的休息,她的櫃檯前沒有人。他從梯子上下來,裝模作樣地吹著口哨。他做著毫不必要的工作,在那裡反覆地堆放他的顏料罐。然後他全神貫注,皺著眉頭,在商店裡走來走去,尋找著並不在那裡的罐子。他經過莎瑪的櫃檯,沒有看她一眼,把紙條放到一匹佈下面。字條皺巴巴的,有點髒,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她看見了。她看了看別處,微笑起來。那不是一個默契的或者開心的微笑;那是一個告訴畢司沃斯先生他在自討沒趣的微笑。他覺得自己蠢透了,並尋思是不是應該拿回紙條並且立刻拋棄莎瑪。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一個肥碩的黑人婦女來到莎瑪的櫃檯前要求買一雙肉色的長筒襪,這在特立尼達的鄉村相當流行。

莎瑪依然微笑著,取下一個盒子,並拿出一雙黑色的棉製長筒襪。“噢!”那女人的驚歎聲響徹了整個商店。“你戲弄我?真是放肆,自以為是!”她開始咒罵。“戲弄我!”她把櫃檯上的盒子和布匹拉出來扔到地上,每有東西散落在地板上時,她就叫喊著:“戲弄我!”圖爾斯家的一個女婿跑過來想要安撫她,被她一巴掌擋開。“老夫人在哪裡?”她叫嚷著,尖叫著:“媽呀!媽呀!”似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莎瑪已經不再微笑了。恐懼確鑿地寫在她的臉上。畢司沃斯先生一點都沒想去安慰她。她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孩,這隻使得他更為那張字條感到羞恥。那匹遮掩字條的布被扔到了地板上,紙條露了出來,落在被用螺絲固定住的黃銅碼尺的那邊。

他朝櫃檯走過去,卻被那女人揮舞的肥碩的胳膊擋了回來。

隨後商店裡一片寂靜。那女人的胳膊停在那裡。圖爾斯太太穿過門口,出現在櫃檯的右邊。她和塔拉一樣掛滿珠寶;雖然沒有塔拉的活潑勁,卻更加莊嚴;她的兩腮雖然沒有發胖,卻已經鬆弛了,好似缺少運動一樣。

畢司沃斯先生走回到他的刷子和顏料罐那裡。

“是的,夫人。我想見你。”那女人因為憤怒而氣喘吁吁。“我想見你。我要你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孩子,夫人。我要你狠揍一頓你那個狂妄粗魯的孩子。”

“好的。小姐。好的,”圖爾斯太太那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張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她用一種緩慢但很標準的語調講英語,這讓畢司沃斯先生頗為吃驚,心裡頓時充滿了敬畏。然後她走到櫃檯後面,用手指摩挲著黃銅碼尺。她的手指和她的臉一樣,與其說是佈滿皺紋不如說是褶痕。她一面傾聽著,一面不時地用面紗的一角壓壓蠕動的嘴唇。

畢司沃斯先生現在正忙於清理他的刷子,把它們擦乾,打上肥皂讓鬃毛柔軟,他敢肯定圖爾斯太太只是心不在焉地傾聽著,而她的目光已經附在了那張寫著“我愛你,我想要和你說話”的字條上。

圖爾斯太太用印地語辱罵了莎瑪幾句,那些話很下流,震驚了畢司沃斯先生。那女人看上去平靜下來了。圖爾斯太太保證要嚴肅處理這件事情,而且給那女人一雙免費的肉色長筒襪。那女人又開始重新講述她的故事。圖爾斯太太認為事情已經了結,重複說她免費送一雙長筒襪。女人不慌不忙地講完。然後她慢慢地走出商店,猶自喋喋不休,誇張地扭動著肥大的屁股。

字條現在到了圖爾斯太太手中。她把字條拿得遠遠的,停在剛剛高於櫃檯的地方讀著,隔著面紗輕拍嘴唇。

“莎瑪,這是一件毫無廉恥的事情。”

“我沒有想過要做這件事,媽媽。”莎瑪說,淚水奪眶而出,就像一個要被鞭打的女孩。

畢司沃斯先生的迷戀煙消雲散。

圖爾斯太太把面紗拉到下巴那兒,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直看著字條。

畢司沃斯先生從商店奪路而逃。他來到高街上宋夫人的大咖啡館,點了沙丁魚卷和一瓶汽水。沙丁魚很乾,洋蔥的辛辣刺激著他,麵包上的硬皮劃破了他嘴唇裡面的黏膜。他只好用他沒有在字條上署名、因此可以否認字條是自己寫的這個念頭來安慰自己。

回到商店的時候他決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並決意不再看莎瑪一眼。他小心地準備好刷子開始工作。看見沒有人注意他,他鬆了一口氣,更讓他感到安慰的是莎瑪那天下午沒有在商店裡出現。他心情輕鬆地在石灰白的不均勻的柱子表面畫了一隻賓治狗。在狗的下面他劃了線並描出“便宜!便宜!”的字樣。他把狗塗成紅色,第一個“便宜!”塗成黑色,第二個塗成藍色。他下了一兩級梯子,又劃了更多的線,在這些劃線中他詳細地說明了圖爾斯商店提供的便宜貨物,他採用嵌入法描出文字,把柱子的一部分塗成紅色,這樣留下的空白就成了石灰白色的文字。在紅色帶的頂部和底端他留出一些石灰白的小圓圈;他用紅色重筆切入這些小圓,從而造成一個巨大的紅色裝飾板被懸在柱子上的效果;這是艾力克的一個設計。他全神貫注地工作了整個下午。莎瑪那個下午再也沒有露面,有那麼一會兒他完全忘記了早晨發生的事情。

就在四點之前,商店關門而畢司沃斯先生結束工作之時,賽斯來了,一副在田裡勞作了一天的樣子。他穿著滿是泥濘的半筒靴,戴著一頂濺滿汙點的遮陽帽;在他汗津津的卡其布襯衣口袋裡裝著一本黑色的記事簿和一個象牙色的菸嘴。他朝畢司沃斯先生走過來,用生硬的帶著權威的口吻說:“在你離開之前,老夫人想要見你。”

畢司沃斯先生對於他的口氣感到十分不快,更讓他心緒不寧的是賽斯講的是英語。他什麼也沒說,在賽斯的監視下,從梯子上下來清洗了刷子,一面吹著他那無聲的口哨。商店的前門被插上插銷,上了門閂,圖爾斯商店變得黑暗、溫暖而安全。

他跟著賽斯穿過後門,來到那個潮溼陰鬱的庭院,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從這裡看,圖爾斯商店顯得更加狹小:回頭望去,他看到門口兩側各有一個真人大小的哈奴曼雕像,上著奇怪的顏色。穿過庭院有一座高大、古老而灰暗的木頭房子,他猜這一定就是圖爾斯家原先的房子了。在商店裡看過去時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它的巨大,而在路上看去,它幾乎完全被那座高大的水泥建築遮擋了,兩棟建築由一座沒有油漆的看上去很新的木橋相連,木橋遮蔽著庭院。

他們爬上一小段有裂縫的水泥臺階,來到木頭房子的大廳。裡面空無一人。賽斯說他要去洗個澡,留下畢司沃斯先生一個人在那裡。大廳很寬,混合著煙燻和舊木頭的氣味。淡綠色的油漆已經變得黯淡而骯髒,木頭上有蛀蟲啃齧的痕跡,因為啃齧而露出來的地方還很新。隨後畢司沃斯先生又吃了一驚。走廊遠處的盡頭有一間廚房。廚房四周是泥牆。廚房比大廳低,看上去裡面沒有任何光線。門口就是漆黑的一團;煤煙佈滿四壁和之上的屋頂;黑暗像填滿了整個廚房的某種固體。

大廳裡最起眼的傢俱是一張沒有上光的油松木做的長桌子,木紋細密,帶著小裂口。一張用甘蔗杆做成的吊床吊在屋子的一角。一臺舊縫紉機、一把嬰兒椅和一隻黑色的餅乾圓桶佔據了另一個角落。四周散落著不相配的椅子、杌子和凳子,其中一個矮凳上雕著粗糙的花紋,是用西班牙榆木做成的,仍然保留著金黃色,表明是在婚禮上用過的。還有一些較為精緻的傢俱——一個梳妝檯,一張桌子,一架淹沒在紙張、籃子和其他各種東西里面的鋼琴,好像從來沒被彈過一樣,堵在樓梯平臺的入口。在大廳的另一面有一個構築奇特的閣樓,就好像一個從牆頂部拉出來的巨大的抽屜。空餘的地方黑黑的,落滿灰塵,被各種畢司沃斯先生叫不上名字的物什塞得滿滿的。

他聽見樓梯上吱吱作響,然後看見一條白色的長裙和白色的長襯裙在戴著銀鐲子的腳踝上飄動。是圖爾斯太太。她緩緩地移動著;他從她臉上看出她的下午是在床上度過的。圖爾斯太太沒有理會他的存在,她坐在一條凳子上,似乎已經很疲憊了,戴滿首飾的胳膊放在桌子上。他看見她戴著光滑的戒指的手上拿著字條。

“這是你寫的?”

他儘量顯出疑惑的樣子。他死死地盯著字條,伸手去接。圖爾斯太太抽回字條,然後舉得高高的。

“那個嗎?那不是我寫的。我怎麼會想到要寫那個呢?”

“我之所以認為是你寫的,是因為有人看見是你放下的字條。”

外面的寂靜被打破了。院子一邊的瓦楞鐵皮籬笆上的高高的門被不停地用力關上,院子裡到處都是放學回來的孩子們的腳步聲和談話聲。他們經過房子的一邊,彙集在那個突出的閣樓下形成的走廊裡。有一個孩子在哭;另一個在解釋他為什麼哭;一個女人喊著安靜。廚房裡人聲鼎沸。頓時,整個房子有了人氣,擠滿了人。

賽斯回到大廳裡,他的半筒靴踩在地板上發出迴響。他梳洗過了,沒有戴帽子,夾雜著灰髮的頭髮溼漉漉的,梳理得很服帖。他在圖爾斯太太對面的桌邊坐下,往菸嘴裡裝上一支香菸。

“什麼?”畢司沃斯先生說,“有人看見我放下的那個?”

賽斯笑起來。“這沒有什麼可害臊的。”他用嘴唇叼住菸嘴,從嘴角發出笑聲。

畢司沃斯先生疑惑不解。如果他們接受了他的解釋,並要求他不要再登他們的門,還更能讓人理解。

“我認為我瞭解你的家族。”賽斯說。

外面走廊裡和廚房裡喧鬧不斷。一個女人從黑洞洞的過道里走進來,端著一個銅盤子和一個鑲著藍邊的琺琅杯子。她把這些放到圖爾斯太太的面前,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匆忙趕回黑乎乎的廚房。杯子裡裝著奶茶,盤子上放著烤肉和咖哩豆。另一個女人以同樣恭恭敬敬的姿勢給賽斯端來相同的食物。畢司沃斯先生認出來那是莎瑪的兩個姐姐;她們的衣著和舉止表明她們都已經出嫁了。

圖爾斯太太舀了一勺咖哩豆和一勺烤肉,對賽斯說:“最好給他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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