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S·奈保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部 第四章 捕獵村,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V·S·奈保爾,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捕獵村坐落在一片甘蔗地的中心,是一溜長長的散亂分佈的泥屋。外面的人很少到捕獵村來。村子裡的人在甘蔗地和公路上工作。甘蔗地以外的世界是遙遠的,村民只有透過村子裡的大車和腳踏車,以及批發商的貨車和卡車同外界保持聯絡。有時候私營的公共汽車也會經過這裡,但沒有固定的時間表和路線。

對畢司沃斯先生來說,他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時候生活的村莊一樣。只是他不再被黑暗和痛苦包圍了。他知道甘蔗地以外和公路那端的世界。那些路連線著和捕獵村一樣的村落,它們還通向那些搖搖欲墜的鎮子,鎮子上或許有一兩家店鋪和咖啡館被他畫的廣告裝飾著。

村民們偶爾費盡艱辛去到這些鎮子上購買所需的百貨,或者向警察投訴,或者上庭候審;因為村子裡沒有百貨店,也沒有警局,甚至沒有學校。村子裡最重要的兩座公共建築是兩家酒屋。酒屋周圍是無數小食品鋪,其中有一家就是畢司沃斯先生的。

畢司沃斯先生的店鋪是一間低矮、窄小的屋子,帶一個鏽跡斑斑的電鍍鐵皮屋頂。水泥地板根本就和土地地面一樣高,已經磨損出裂縫,露出沙礫,地板上結著厚厚的汙垢。牆壁傾斜下陷;水泥牆皮佈滿裂紋,有很多地方牆皮都剝落了,露出裡面的泥土、剪斷的乾草和竹篾。牆很容易就鬆動搖晃,但是剪斷的乾草和竹篾卻使得它有一種驚人的彈性。因此在以後的六年裡,儘管每當有人倚靠在牆上或者把糖袋麵粉袋靠到牆上時,畢司沃斯先生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好在牆壁始終沒有倒塌,他所發現的這種彈性也從來沒有遭到損壞。

在店鋪後面有兩間沒有抹過灰泥的屋子,裡面是泥牆,帶著破舊的亂蓬蓬的茅草屋頂,屋頂一邊延伸出一條敞開的走廊。原來壓實的泥地已經鬆散,鄰居家的雞在一天中酷熱的當口來到這裡打滾。

廚房單獨在院子裡,是一座臨時搭成的棚子。棚子用彎曲的樹枝當支撐,配上少量的瓦楞鐵皮為屋頂,牆壁的材料幾乎什麼都有:錫片、帆布條和竹篾,還有商店的貨箱板。一面牆上開了一扇窗戶,但是原來想要做成的長方形歪斜了。窗戶本身是用不相配、長度不合適的木頭勉強釘成的,木頭用兩根橫木支撐,橫木用大量的生鏽的釘子釘住,釘子被用錘子砸扁了,嵌在橫木上。雖然廚房很小而且是敞開的,裡面卻始終很黑。白天用窗戶透光,晚上用大蜡燭和火把點亮,牆上被煤煙燻得烏黑,沾著鬆鬆的煤煙,就像是一隻新品種的蜘蛛在這裡繁殖生長,織出的網如同它的腿一樣烏黑而且毛茸茸的。所有的東西聞上去都是一股木頭燒焦的味道。

但是這裡有空地。後面的空地被雜亂的高大灌木叢圍繞,分不清界限,那塊被棄置不用的空地後來被村民們和畢司沃斯先生稱為“廢地”。有一邊還有更多的空地,這裡曾經是一片良田,現在卻是村子裡奶牛的牧場,奶牛們吃這裡的野草、蕈麻和長著尖利形狀草葉的植物,以及野生的藤蔓。

圖爾斯家族是在賽斯的建議下買下這塊毫無收益的地方的。他是地方公路委員會的成員,聽到訊息說將來會有一條主幹線透過現在畢司沃斯先生的店鋪坐落的地方,但訊息最後被證實毫無價值。

畢司沃斯先生沒有費什麼力氣就從哈奴曼大宅搬了過來。他沒有什麼傢什:他的衣服,一些書和雜誌,他畫廣告的用具。莎瑪的東西很多。她有很多衣服,她離開時,圖爾斯太太又給了她好幾匹商店架子上的布。也是莎瑪想到要買一些鍋碗瓢盆的。雖然這些東西是她用進價從圖爾斯商店裡買來的,但畢司沃斯先生看到他的積蓄和他在哈奴曼大宅積攢的畫廣告的錢在他還沒有離開時就已經被花掉,還是很痛心。

他們的東西幾乎沒有裝滿一輛驢車,當他們到達捕獵村的時候,人們擠在路邊盯著他們,帶著敵意和惋惜。敵意來自於競爭對手。畢司沃斯先生搖搖晃晃地坐在莎瑪的一個包裹上,聽著那些用進價買來但仍然昂貴的鍋碗瓢盆的叮噹聲,他無法不注意莎瑪表現出來的敵對情緒。她一路上始終保持著一副殉教式的悲壯神情,透過驢車的網眼默默地盯著路面,膝蓋上擱著一個盒子,盒子裡裝著一套設計精美繁複的日本咖啡套具,這也是圖爾斯商店的貨物,三年來無人問津,因此在離開時被賽斯當作晚到的結婚禮物送給了莎瑪。畢司沃斯先生還注意到,沒有了他的店鋪,這個村子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他知道這家店鋪已經關門好幾個月了。

“這是那種一個人可以白手起家的地方。”他對車伕說。

車伕漠然地點點頭,既不看畢司沃斯先生也不看人群,筆直地盯著他的驢子,揚手輕輕地衝著牲口的眼睛揮了一鞭。

莎瑪嘆了一口氣。她的嘆息告訴畢司沃斯先生她覺得他愚蠢、乏味和令人羞恥。

驢車停住了。

“哇!”一些男孩子嚷嚷著。

畢司沃斯先生擺出一副嚴厲的、全神貫注的樣子,就像他希望的那樣凜然不可侵犯,他忙碌地幫著車伕卸貨。他們穿過滿是塵土味的後屋,把包裹和盒子搬到黑洞洞的店鋪裡。店鋪被下午的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散發出一種紅砂糖和變味椰子油的味道。前門的裂縫透進的白色光道來自於一個明亮的空曠的世界,商店裡的活動聽起來似乎鬼鬼祟祟的。

他們的東西攤在櫃檯上,並沒有佔多大地方。

“這只是第一批東西,”畢司沃斯先生對車伕說,“還有一大堆東西等著運過來呢。”

車伕沒有搭話。

“哦。”畢司沃斯先生記起來沒有付給車伕錢。還要花更多的錢。

那人接過骯髒的藍色紙幣,走了。

“這是他最後一次幫我運東西了。”畢司沃斯先生說,“我可以當場就這麼告訴他。”

封閉的、憋悶的店鋪裡一片寂靜。

“這是那種一個人可以白手起家的地方。”畢司沃斯先生說。

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於是他開始打量周圍。在一個架子的頂層,他看見一些罐子,很顯然是被以前的店主拋棄的。畢司沃斯先生可以在心裡勾畫出以前那個店主的樣子來。那些罐子充滿了雄心又充滿了絕望:罐子上褪色了的標籤被老鼠啃咬過,沾著蒼蠅的汙垢;還有一些罐子甚至連標籤都沒有。

他聽見車伕在驢車拐過那條窄路時吆喝著驢子,有一些村民出著主意,男孩子們叫嚷著鼓動著,鞭子一再地落下,發出噼啪的響聲,伴隨著笨拙的不連續的蹄聲;然後,隨著挽具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一聲鞭子的呼哨和叫喊,驢車啟動了,村裡的孩子們歡呼起來。

莎瑪開始哭泣。但是這一次她沒有默默地流淚,而是一任淚水從她茫然的眼睛裡湧出來。她靠在櫃檯上的裝著日本咖啡套具的盒子上,像一個孩子那樣抽泣。“你想要的就是這個嗎?你想要獨立自主。我一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樣丟臉。人們站在那裡恥笑我們。這就是你用來獨立自主的東西。”她用一隻手捂住眼睛,用另外一隻手朝櫃檯上的包裹揮動著。

他想要安慰她。但是他自己也需要安慰。這家店鋪是多麼荒涼啊!又是多麼可怖啊!當他擁有自己的房間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現在快到傍晚了,哈奴曼大宅裡該是熱熱鬧鬧暖洋洋的了。而他在這裡卻害怕打破沉默,害怕開啟店鋪的門,走到光天化日之下。

最後還是莎瑪給了他安慰。她已經停止哭泣。她果斷地擤擤鼻子,然後開始打掃,把東西擺放好,收拾整理。他跟著她轉悠,看著她,請求讓他幫忙,高興地按照莎瑪的吩咐做這做那,甚至享受著她責備他沒有做好事情的樂趣。

在以前的店主匆忙搬離之時,他給圖爾斯家留下了兩件傢俱,這些東西就被留給了畢司沃斯先生。在兩間後屋中的一間裡,有一張巨大的沒有帳幔的鑄鐵大床,床有四根帷柱,上面的黑色搪瓷已經斑駁,失去了光澤。

“聞聞。”莎瑪說,把一塊床板舉到畢司沃斯先生鼻子底下。上面有一股強烈刺鼻的臭蟲氣味。她把床板泡在煤油裡。“那殺不死臭蟲,”她說,“但是至少可以暫時制住它們。”

在以後的歲月裡,特別是在星期六的早晨,畢司沃斯先生就一直被煤油和臭蟲的味道包圍著。床板換了,床墊也換了,但是臭蟲始終沒有除去,而是跟著大床四處遷徙,從捕獵村一直到綠谷,到西班牙港,到矮山的房子,最後到錫金街的房子,在那裡,大床擠進樓上兩間臥室中的一間,幾乎佔據了整個房間。

店鋪裡剩下的另一件傢俱是一張廚房用的桌子,很矮小,但是做工非常精巧,因此沒有被放到廚房裡,而是放在臥室裡。莎瑪擦拭乾淨這張桌子之後,把自己的衣服和布匹放到上面。桌子下面的泥地板上放置著那套日本咖啡套具,畢司沃斯先生不再認為那套咖啡套具和莎瑪對它的態度荒唐可笑了。出於對莎瑪的感激,他對她的咖啡套具生出一種柔情來。他自己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但是他對於莎瑪的轉變尤為吃驚。在離開哈奴曼大宅的最後一刻她還在抗議,現在她表現得好像她每天都在這荒寂的房子裡進出一樣。她的動作是武斷的、多餘的,還有不必要的嘈雜聲。他們的生氣充滿了整個店鋪和房間,他們打消了寂靜和孤獨。

更讓人驚奇的是,莎瑪在院子裡的廚房裡做了一頓晚飯。他無法僅僅把這看成一頓飯菜。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間裡吃飯。他覺得侷促不安,並且很高興莎瑪沒有把這當作一個特殊的時刻。屋子裡點著從圖爾斯商店裡用進價買來的嶄新油燈,她在臥室的桌子上服侍他吃飯,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嘆息沒有發呆,或者顯得疲倦而不耐煩,就像她以前在哈奴曼大宅他們那間裝飾著蓮花圖案的長屋裡一樣。

幾個星期之後,房子變得更加整潔和適合居住了。那種衰敗荒廢的感覺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是已經減退了。店鋪的牆壁無法收拾,無論怎樣擦洗都不能去除糖和油的氣味。櫃檯後面水泥地板上的厚木板和兩個矮一點的架子仍然漆黑,沾著幹了的油漬,並且因為油漬而沾上的灰塵粗糙不平。他們給四處灑上消毒水,直到自己差一點被這氣味嗆得窒息。但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的熱忱減退了。他們越來越少地想起過去住在這裡的店主。那些汙垢逐漸變得熟識,最後成為他們的一部分,因此不再令人難以忍受。廚房只是小小地做了些改變。“靠了上帝的恩慈,它才沒有倒塌,”畢司沃斯先生說,“拿掉一塊板子,整個房子就會倒塌。”臥室和走廊上的泥地修復好了,墊得高了一點,然後壓成光滑的一塵不染的灰色。日本咖啡套具被從盒子裡拿出來,擺在桌子上,看上去有些危險,但是莎瑪說在找到更好的地方之前還是把它放在那裡。

這就是畢司沃斯先生對於他們這次冒險的感覺:它是短暫而又相當不真實的,它是怎樣發生的並不重要。在第一個下午他就有了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一直伴隨著他,直到他離開捕獵村。他們真正的生活很快就會開始,在別處也一樣。捕獵村只是一個短暫的停頓,一次準備。

同時他變成了一個店主。賣東西對於他來說是一件極其容易的生計,以至於他不明白為什麼人們還要幹別的。在波各迪斯趕集的日子,比如,你可以買一袋麵粉,開啟,然後坐在麵粉口袋跟前,一邊放一把鏟子和一杆秤,人們就會過來買你的麵粉,把錢放進你的口袋。這活計看起來如此簡單,畢司沃斯先生甚至覺得如果他去做的話根本就不會奏效。但是當他用自己的積蓄進了貨,開啟店門之後,人們的確來到店裡買東西,付給他真正的錢。在早些時候,每賣出一件東西,他就覺得自己是在實現一個相當有把握的騙局,因而無法掩飾自己的得意。

他想起架子頂上的罐子,他沒有試圖把它們拿下來,對於自己的成功他一半迷惑一半喜悅。第一個月結束時,他掙了三十七元的鉅額利潤。他不知道要記賬,是莎瑪提醒他應該在方形的褐色紙上記下他賒出去的貨物。是莎瑪建議他把這些方紙片釘起來。是莎瑪裝訂了這些紙片。也是莎瑪用她那從教會學校學來的圓潤漂亮的字跡,一筆一畫地在一本記者用的速記簿(這是印在筆記簿封面上的字)上記錄賬目。

在這些天裡,他們所不習慣的孤獨感減退了不少。但是他們對於彼此間的新關係還是無所適從,雖然他們從來沒有爭吵,但兩人的談話始終生分且拘束。對於孤獨帶給他們之間的親密,畢司沃斯先生感到十分尷尬,尤其是在吃飯的時候。莎瑪的盡心服侍讓他很受用,但同時也讓他很不安。這使得畢司沃斯先生非常緊張,當這種氛圍被突然打破時他甚至很高興。

有一天傍晚莎瑪說:“我們必須有一個祝福房子的儀式,讓哈瑞祝福房子和店鋪,讓媽媽和叔叔,以及所有的人都到這裡來。”

他大吃一驚,大為光火。“你以為我看起來像什麼?”他用英語問,“巴里克泊的大君嗎?我究竟為什麼要哈瑞來給這個地方祝福呢?你自己看看。”他指著廚房,用手拍打著店鋪的牆壁。“這已經夠糟糕的了,在這個地方給你家裡的人吃喝簡直太他媽的過分了。”

於是莎瑪做了她幾周以來一直沒有做的事情,她嘆息著,原來那個疲憊的莎瑪又開始嘆氣了。她什麼也沒有說。

在以後的日子裡,他知道了女人新的一面:一個女人是怎樣發牢騷的。“發牢騷”這個詞他只在外國的書籍和雜誌上看見過。他那時頗為不解。在一個打妻子的社會,他不理解怎麼會允許一個女人發牢騷,以及發牢騷會產生怎樣的效果。他看見過個別女人這樣做,比如圖爾斯太太和塔拉,她們不可能捱打。但是他認識的大部分女人都像圖爾斯太太寡居的女兒蘇詩拉一樣,她帶著自豪談論她那短命的丈夫給她的毒打。她認為這是她受到的必需的訓練的一部分,並總是把印度社會在特立尼達的衰退歸咎於那些膽小懦弱的、不打妻子的丈夫的日益增多。

畢司沃斯先生就屬於這一種型別。於是莎瑪嘮叨著,她嘮叨個不停,以至於從一開始,畢司沃斯先生就知道她在發牢騷。讓他感到有趣的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竟能勝任一種和她年齡背道而馳的技巧。不過,有些事情本來就應該使他意識到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持過家,而在捕獵村卻表現得像一個有經驗的家庭主婦。然後是她的懷孕。她對此泰然處之,就好像她已經生了很多孩子似的。她從來不談這件事,也不吃特別的食物或者做什麼特別的準備,她的舉止如此尋常,他有時候甚至會忘記她正懷著身孕。

莎瑪嘮叨著。剛開始時她沉著臉不肯開口說話,然後就開始了她精到的不多的嘮叨,十分刺耳。她並不忽視畢司沃斯先生。她很清楚地表明她注意到他的存在,但這讓她心裡滿是絕望。晚上她躺在他身邊,並不觸碰他,卻大聲地嘆著氣,在他剛要睡著時又擤鼻子。她沉重地不耐煩地輾轉反側。

頭兩天他裝著沒有注意。

第三天他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她沒有回答,靠著桌子坐在他旁邊,嘆著氣,一邊注視著他吃飯。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的絕色傾城小師姐

痞子老妖

娛樂:參加音綜被楊老闆倒追

聽風吟來

離婚後,美女總裁求復婚

小楚

重生東京泡沫時代

半畝南山

穿越美利堅之流浪人生

嶺南醉客

大明錦衣衛來玩網遊

落寞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