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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華德從倫敦寄來一封信,又從比戈寄來了一張明信片。圖爾斯太太不再生病,也不再暴躁,大部分時間都在前陽臺上待著,等待。房子里人聲鼎沸,擠滿姐妹們,姐妹們的孩子們,以及外孫和外孫女們。院子裡搭起了一頂巨大的帳篷。竹竿四周裝飾著椰子樹枝,曲折的樹枝做成拱門,每個拱門下都懸掛著一串水果。姐妹們做飯唱歌一直持續到深夜,之後每個人就地睡覺。這就像原來哈奴曼大宅的節日。自從奧華德走後再也沒有過這樣的場面。

奧華德從巴貝多島發來的電報讓整個房子都沸騰了。圖爾斯太太喜笑顏開。“你的心臟,媽媽。”布萊吉小姐說。但是圖爾斯太太根本坐不住。她堅持要到樓下去,她檢視著,開著玩笑,她回到樓上又重新下樓去,她無數次檢視為奧華德準備的房間。在一片混亂之中,還有一個人被派去請梵學家,而實際上梵學家已經被請來了。那個梵學家舉止謙卑,穿著襯衫和褲子,在人群中根本沒有引起注意。

姐妹們宣佈她們要整夜不睡。她們還說要做很多飯菜。孩子們都睡著了。圍繞在梵學家身邊的人們漸漸散去;梵學家也入睡了。姐妹們一邊做飯一邊興高采烈地抱怨著這辛勞,她們唱著舊式的婚禮歌曲;她們煮沸成罐的咖啡;她們還玩撲克牌。有一些姐妹消失了一個小時左右,但是沒有人承認自己是去睡覺了,琴塔誇口她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她吹噓的神態就彷彿格溫德仍然是這個家族裡忠心耿耿的女婿,彷彿他從來沒有做過那些野蠻的事情,彷彿時間從未流逝,她們仍然是在哈奴曼大宅的大廳裡的好姐妹。

黎明到來之前,她們都昏昏欲睡,但清晨的曙光又點燃了她們的熱情,讓她們異常活躍。街道還在沉睡的時候孩子們就洗漱吃飯,然後打扮停當,房子也被打掃乾淨。圖爾斯太太洗了澡,在蘇詩拉的幫助下梳妝。她光滑的肌膚上冒出細密的汗珠,雖然太陽還沒有出來,而她也很少出汗。不久來訪的客人們挨個兒到來,許多客人和房子之間沒有明確的關係,還有很多人,比如外孫和外孫女姻親家的親戚,以前都沒有見過。街道被汽車擠得水洩不通,到處是光鮮靚麗的女人和姑娘。沙克哈、桃樂茜和他們的五個女兒也來了。每個人都在大驚小怪地談論著:孩子、食物、碼頭通行證、交通工具。汽車不停地帶著引人注意的轟響離開。返回的汽車司機們展示著碼頭通行證,講述著他們與驚訝的碼頭官員的相遇。

畢司沃斯先生度過了煩亂的一夜。早晨一開始就不順心。他讓阿南德給他把《衛報》拿來,但是阿南德彙報說報紙被梵學家拿走了,然後就不見蹤影。莎瑪和女孩們穿衣打扮時,他被趕出房間。樓下一片混亂。他看了一眼浴室就決定那天不用它。當他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裡面充斥著輕微但刺鼻的香粉味,到處都是衣服。他氣惱地穿上衣服。“該死的,簡直是金星爆炸。”他邊說邊用一個梳子清理著他發刷上女人的頭髮。條紋狀的遮雨篷下斜射進陽光,灰塵在陽光中飛舞,他抽動著鼻子。莎瑪注意到了他的惱怒,卻什麼也沒有說,這使得他更加火冒三丈。樓上樓下回響著不耐煩的腳步聲,充斥著尖叫聲和叫喊聲。

迎接奧華德的隊伍分批前往碼頭。圖爾斯太太乘坐沙克哈的汽車。畢司沃斯先生開著他那輛普萊菲特。但是他的家人卻要分乘其他汽車,而他被迫載乘一些他根本不認識的人。

白色的大客輪在海灣中下錨,靜靜地停在那裡。有人替圖爾斯太太找了一把椅子,椅子靠在海關小棚暗洋紅色的牆壁上。圖爾斯太太一身素白,面紗拉到額頭上。她不停地抿著嘴唇,手裡攥著一條手帕。她的一邊站著布萊吉小姐,後者穿著去教堂的衣服,戴著一頂稻草帽,帽子上鑲著紅色的緞帶。另一邊站著蘇詩拉,她拿著一個大袋子,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的藥品。

一艘拖船鳴笛了。大客輪正在被拖進來。有一些孩子在學校學到,輪船消失在地平線的那種方式可以證明地球是圓的,他們誇張地形容著輪船和碼頭之間的距離。大家說客輪停靠碼頭需要兩到三個小時。琴塔的小兒子施威德哈說輪船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會停靠。

但是大人們擔心的是別的事情。

“別告訴媽媽。”她們竊竊私語著。

賽斯出現在碼頭上,他站在兩個海關棚以外的地方。他穿著一身廉價的西裝,是那種難看的褐色,所有記得他穿著卡其布工裝和沉重的半筒靴的人,都覺得他現在看上去像是身著週日西裝的勞工。

畢司沃斯先生掃了沙克哈一眼。他和桃樂茜神色堅決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輪船。

賽斯十分侷促。他煩躁不安。他從前胸口袋裡拿出他那長長的菸嘴,然後聚精會神往裡面裝上一支香菸。他那身西裝,加上他猶疑不定的動作,使得忘記了他的孩子們覺得那菸嘴看上去可笑而做作。他剛點上香菸,一個穿著卡其布制服的官員就走過來,指了指海關棚上面用英語和法語寫的巨大白色告示。賽斯扔掉香菸,用腳上的褐色皮鞋碾碎了它,那皮鞋很久沒刷了,烏濛濛的。他把菸嘴放回前胸口袋裡,雙手交握在背後。

很快,還沒等孩子們反應過來,輪船靠岸了。拖船鳴響,收繞的繩索被撿起來。繩索被從船上扔到碼頭上,碼頭隱在白色船體的陰影裡,幾乎像一個小屋子。

然後他們看見奧華德了。他穿著一套他們從來沒見過的西裝,留著羅伯特·泰勒式的小鬍子。他的外套敞開著,雙手插在褲兜裡。他的肩膀變得寬闊,整個人也高大了許多。他的臉更豐滿了,幾近肥胖,雙頰尤其圓鼓鼓的,如果不是身材高大,他幾乎會顯得肥碩。

“一定是因為英國的寒冷才這樣的。”有人說,為他鼓鼓的雙頰找著理由。

圖爾斯太太、布萊吉小姐、姐妹們、沙克哈、桃樂茜和每個生過孩子的外孫女都無聲地啜泣起來。

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在圍欄後面跟奧華德走在一起。他們邊談邊笑。

“哦,上帝!”其中一個圖爾斯太太的女朋友熱淚盈眶地喊道。

但那只是虛驚一場。

舷梯被放下來。孩子們湧到碼頭的最邊上檢視系在那裡的繩索,試圖透過點著燈的舷窗往裡面看。有人開始談論船錨。

隨後他下來了,眼睛是溼潤的。

圖爾斯太太坐在椅子上,所有的活潑勁都消失了,她把臉湊上去,他彎腰親吻她。然後她環抱著他的腿。蘇詩拉眼含淚水,開啟她的包,拿出一個亮藍色小瓶裝的嗅鹽隨時待命。布萊吉小姐和圖爾斯太太一起哭哭啼啼,每當圖爾斯太太抽動鼻子,布萊吉小姐就說:“嗯,嗯。嗯。嗯。”孩子們沒有得到招呼,在一旁看熱鬧。兄弟們像男人一樣握手,互相微笑。然後輪到姐妹們了。她們親吻,流下新的熱淚,熱情地要把奧華德不在的時候生的孩子介紹給他。奧華德一邊親吻,一邊流淚,迅速地打發了她們。最後輪到剩下的八個丈夫。熟識奧華德的格溫德沒有來,來的是幾乎根本不認識奧華德的W.C.塔特爾。他那婆羅門式的長髮從耳朵後面探出來,更引人矚目的是他的舉動,閉上眼睛,利落地撣落淚水,把手放在奧華德頭上,用印地語說了一句祝福。輪到畢司沃斯先生時,他感到自己變得虛弱起來,當他伸出手時就已經準備落淚了。可是,奧華德雖然握著他的手,卻突然變得十分遙遠。

賽斯朝奧華德走來。他微笑著,眼睛裡噙著淚水,一邊走一邊揮手。

在這個時刻,每個人都很清楚,儘管奧華德年紀輕輕,儘管沙克哈也在場,但奧華德才是這個家的新領導人。每個人都仰望著他。只要奧華德暗示一下,他們就會與賽斯和解。

“孩子,孩子。”賽斯用印地語說。

他的聲音,他們多年來再沒聽過的聲音,讓所有的人都激動起來。

奧華德仍然握著畢司沃斯先生的手。

畢司沃斯先生注意到賽斯那飄動的廉價褐色西裝和骯髒的菸嘴。賽斯伸出手,幾乎觸碰到了奧華德。

奧華德轉身用英語說:“我想我應該去檢查一下行李。”他鬆開畢司沃斯先生的手,利落地離開,西裝在身後擺動。

賽斯愣在那裡。不再流眼淚,但微笑凝固在臉上。

圖爾斯家族的人喧騰起來,人們在喧譁中鬆了一口氣。

他可以在此之前就走開的,畢司沃斯先生不停地想。他可以在此之前就走開的。

賽斯的手慢慢垂下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隻手抬起來去夠菸嘴,頭扭向一邊,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他只是搖了搖菸嘴,轉過身去,堅決地沿著兩個海關棚之間的過道朝大門走去。

奧華德回到人群中。

“和媽媽一起?和哥哥一起?和爸爸一起?還是和你們所有的人一起?”有人問道,畢司沃斯先生認出這是《特立尼達衛報》的攝影師揶揄的聲音。

攝影師朝畢司沃斯先生點頭微笑,好似他抓住了畢司沃斯先生的小辮子一樣。

“給他單獨照,”圖爾斯太太說,“就給他一個人照。”

奧華德挺起肩膀笑起來。他露出牙齒,鬍子舒展了,兩頰閃閃發光,圓鼓鼓地堆在鼻子兩側。

“謝謝你。”攝影師說。

一個畢司沃斯先生不認識的年輕記者拿著筆記本和鉛筆走上前來,從拿著這東西的姿勢上,畢司沃斯先生可以判斷出他是一個新手,就像他當初採訪那個英國小說家並試圖讓他說一些關於西班牙港的聳人聽聞的言論時一樣沒有經驗。

他百感交集,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離開了人群,坐進他那輛被太陽曬得像烤爐似的普萊菲特,朝他的管區開去。

“鬱金香和水仙!”他咕噥著,想起奧華德寫的關於園藝的信,一邊開車行駛在丘吉爾-羅斯福高速公路上,經過沼澤地、搖搖欲墜的棚屋和稻田。

他回到西班牙港時剛過十點。房子裡一片寂靜,樓上黑著燈:奧華德已經睡覺了。但是樓下和帳篷裡依然燈火通明。只有年幼的孩子們睡覺了;對所有的人來說——包括那些早晨來的準備在此過夜的客人——白天的興奮依然沒有過去。一些人在吃飯,另一些人在玩牌,許多人竊竊私語,還有相當多的人在讀報紙。阿南德、賽薇和米娜一看見畢司沃斯先生就朝他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彙報奧華德在英國的歷險:戰爭時的炮火紛飛,他指揮的營救工作,他的死裡逃生;在緊要關頭他被叫去給那些名人做的手術,因此得到的工作,還有議會中的席位,他所認識的傑出的人,以及他在公開辯論中擊敗了他們:羅素、裘德、拉達克裡希南、拉斯基、梅農,都是家喻戶曉的名人。整個房子都被奧華德征服了,帳篷裡到處都是人在重述他的故事。琴塔已經開始強烈地厭惡克里希南·梅農,因為奧華德相當不喜歡這個人。僅僅一個下午,整個家族對印度人的尊崇動搖了:奧華德討厭所有從印度來的印度人。他們丟盡了特立尼達印度人的臉,他們傲慢、狡猾而淫蕩;他們的英語發音十分古怪;他們愚笨而且反應慢,只是因為老師的慈悲才得到學位;他們在金錢上的信譽尤其惡劣;他們在英國和護士以及其他下等女人糾纏在一起,經常曝出醜聞;他們做的印度飯菜難以下嚥(奧華德在英國吃的唯一一頓像樣的印度飯是他自己做的),他們的印地語也很奇怪(奧華德不止一次發現他們犯語法錯誤),他們的宗教禮儀摻了雜質;他們一到英國就開始喝酒吃肉以此證明自己趕上潮流(一個婆羅門男孩居然請奧華德吃咖哩玉米牛肉作午餐);而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們看不起從殖民地來的印度人。姐妹們都聲稱她們從來沒有真正地相信從印度來的印度人;她們談論著她們認識的傳教士、買辦、醫生和政客們的行為舉止,她們意識到自己成為印度文化的最後代表所肩負的責任,變得越發嚴肅莊重。

梵學家扎著腰布,穿著背心,戴著神聖的絲線、種姓標記和腕錶,身下是打掃乾淨的平地上鋪著的毯子。他正在閱讀畢司沃斯先生從來沒有見過的一份報紙。畢司沃斯先生看見帳篷裡還有很多報紙,和梵學家看的是同一種。那是《蘇聯週報》。

已是下半夜了,畢司沃斯先生從一群人走到另一群人,聽膩了奧華德的軼事;當阿南德試圖講奧華德遇見莫洛托夫的故事,講紅軍取得的勝利和蘇聯光輝戰績的時候,畢司沃斯先生說他們應該上床睡覺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留下阿南德和賽薇在樓下享受著節日的氣氛。他的腦子裡嚶嚶迴響著孩子們和姐妹們不停絮叨的那些響噹噹的名字。想想吧,那個見過這些大人物的人就和他睡在同一個屋簷下!那裡,奧華德去過的地方,無疑就是真正的生活之地。

整整一週,房子都籠罩在節日氣氛中。客人離開,新的客人來了。他們把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製冰工、賣鹽花生的小販、郵遞員、乞丐、清潔工、流浪兒——都叫到房子裡免費吃飯。圖爾斯太太提供吃食,大家共同做飯,就彷彿從前的日子一樣,一切都隨著奧華德的歸來重現了。帳篷裡懸掛在椰子樹枝做成的拱門下的水果不見了,葉子開始變黃。但是奧華德仍然是眾人崇拜的物件,和他說話仍然是一種無上的榮譽,他說過的每件事情都被眾人傳述。不論何時,不論物件是誰,一旦奧華德要講一個新故事,人們立刻就圍攏過來。一般是在晚上,人們匯聚在客廳裡,而奧華德疲憊時,就聚在他的臥室裡。畢司沃斯先生儘可能多地參與其中。圖爾斯太太忘記了自己的病,急於照顧奧華德,在他說話時握著他的手或者抱著他的頭。

他曾在一九四五年被勞工黨力勸加入組織,被金斯利·馬丁認為是勞工黨勝利的關鍵人物之一。事實上,金斯利·馬丁試圖迫使他加入“新政治家和新國家”組織,但是他毫不在意地拒絕了金斯利。他還因為尖刻地批評丘吉爾的富爾頓演說而受到保守黨的強烈憎恨。尖刻是他喜歡的字眼,他批評得最尖刻的人是克里希南·梅農。他沒有明說,但是他的談話透露出他曾在一次公開聚會中受到梅農的無故侮辱。他曾經為莫里斯·多列士籌款募捐,在法國和他商討黨派策略。他熟稔地提及蘇聯將軍的名字以及他們所參加的戰鬥。他說那些俄羅斯人的名字的吐詞方式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俄羅斯人的名字難聽得要命。”一天晚上畢司沃斯先生斗膽說。

姐妹們看看畢司沃斯先生,又看看奧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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