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S·奈保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十一 迷惑,魔種,V·S·奈保爾,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我父親病了(羅傑說)。還沒到奄奄一息的程度。那時候我常在週末去看望他。我覺得他的房子太寒酸了,比一幢農舍好不了多少,佈滿灰塵,被煙氣燻得黑乎乎的,非常有必要重新粉刷一次,我父親也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辛勤操勞了一輩子,剩下的東西委實太少了。

我覺得父親把自己想得太浪漫了點兒,尤其當他開始描述自己漫長的工作生涯的時候。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造一座花園,創一家公司,是一種工作。那是拿自己作賭注。那種工作可以說本身就是有價值的。而在別人家的產業或者在某個大企業裡日復一日做著一樣的工作,則另當別論。那種工作毫無神聖性可言,隨你引用《聖經》裡的哪句話。我父親人到中年才看清這一點,已經來不及轉身了。於是,他的前半生在沾沾自喜中度過,對他所在的企業和他自己過於自負;而他的後半生卻在失敗、恥辱、憤怒和憂慮中度過。他的房子就是這種生活的縮影。從每一個方面看,都是一半一半。不能算小屋,也稱不上大宅,既不潦倒,也不富足。一個無人理會的地方。現在想起來會覺得奇怪,我當時那麼堅定地認為,我的情形會和他截然不同。

我不喜歡去那幢房子。但是責任畢竟在那兒,而我最大的煩惱就是要為父親找個人照料房子。曾經有一個時期,有相當數量的人口從事家政服務。這種情況在當時不成問題。有些人來了又走了,不過問題總能很快解決。如果你讀過上次戰爭之前出版的書,如果你正在為這種事發愁,你會注意到人們常常隨心所欲地丟下他們的房子,出去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星期。是用人的存在給了他們這種自由。那些用人一直就隱藏在故事的背景裡,只是隱約被提及。只有老派的恐怖小說和偵探故事裡才會花比較多的筆墨在扒手和樑上君子身上。P.G.沃德豪斯的小說裡可能會寫到搶劫,但也不過是為了添點兒笑料,如同在現在的卡通片裡,闖入社群的竊賊無一不是蒙著眼罩、背扛包囊的可笑模樣。

用人階層已經消失。沒人知道他們演變成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並沒有失去他們,他們仍以不同的方式存在於我們身邊,存在於依賴的文化和態度之中。現在,我們的每一個城鎮和較大的鄉村,都有附屬的本意是為窮人而建的市建住宅區或者政府資助興建的社群。這種成片的社群,即使在飛駛而過的火車上也能一眼認出。它們有一種刻意營造出的社會主義式的醜陋,似乎是有意識地壓抑從心底自然產生的對於美和人性的感知。對這種社會主義式的醜陋的看法完全來自於灌輸。人們不經薰陶,哪裡會認醜作美。拉丁文裡的“附屬”(Ancilla)一詞意為保姆、女奴或侍女,而這些附屬的市建住宅區,本意是為了使窮人獲得一定的獨立,卻很快演變成它們命中註定的樣子:寄生於主體的奴隸。它們依靠稅收生存。它們不思回報。非但如此,這些地方還成了犯罪高發區。你在火車上的一瞥不會讓你看出這一點,但它們的確長期威脅著周圍的社群。兩個時代不可能絕對地互相吻合,如果當初從事家政服務的人口比重與現在市建住宅區的人口比重不相吻合,我一點兒也不感到吃驚。

當然,我們還是得去那些地方找人幫我們收拾房子。我們在當地報亭的櫥窗裡貼出求助卡。過了一段時間清潔工來了。再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又走了。由於沒人會對自己家裡的所有物品都瞭然於胸,所以直到他們一去不返,我們才發現這個丟了,那個沒了。狄更斯筆下,費金的小偷廚房是在倫敦的七盤區,就在如今的托特納姆法院路附近,那兒有好多書店。費金就是從那兒把他的小兄弟們分派出去,偷一些可憐巴巴的小錢包或者是做工精美的手帕回來。這些四處漂泊的流浪漢,在狄更斯眼裡是可怕的,在我們看來卻是那麼無辜,那麼大膽。實際上,如今我們被形勢所逼,不得不把扒手道奇和他的那班小兄弟引進家門,而事後保險公司又告訴我們——已經太晚了——這樣遺失的東西不可能得到賠償。當代道奇們的需求離奇而駁雜:房子裡所有的糖、所有的咖啡、所有的信封、一半的內衣褲以及每一幅春宮畫。

在這種情況下,生活多多少少變成了長期的賭博和憂慮。我們都在學著適應它。而事實上,幾經周折之後我們最終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來照看父親的房子。她是個鄉下姑娘,但非常時髦,單身,帶著幾個孩子,雙父親——如果這種說法符合語法的話——孩子們每週都會帶給她一筆不小的收入。她說到了一些“出身良好”的人,似乎在暗示她早年做錯了事,後來就一直在追求更高的目標。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特別。我視之為犯罪的印記。我在整個職業生涯中認識了各種各樣的罪犯,而以我的經驗看,罪犯往往喜歡這樣表現自己。

但我看錯她了。她留了下來,而且為人善良可靠。她三十多歲,受過教育,寫的東西相當通順,衣著雅緻(常常郵購些便宜的時髦東西),舉止也頗得體。她前後待了有六七年或者七八年。她成了家裡固定的一員。我幾乎認為她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了。

那幾年我一直非常小心,不對她的私生活表現出任何興趣。從她的神情看,我明白她的私生活必然十分複雜,但我從來都不想去了解。我害怕陷入這類細節之中。我不想知道她生活裡的那些男人姓甚名誰。我不想知道那個叫西蒙的建築工人如此這般,或者那個叫邁克爾的計程車司機如此那般。

我那時常常在星期五晚上去父親的小房子。某個星期六早上,我什麼都沒問,她卻突然跟我說,這個星期她非常痛苦。有一天晚上她甚至來到小房子,把她的小車子停在窄窄的車道上,放聲大哭起來。我問她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哭。

她說:“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我知道你父親不會在乎的。在這兒幹了這麼多年,我已經把這房子當成自己家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令我心碎。但即便在那時,我也實在無心瞭解什麼細節。當然最終她闖過了那場危機,恢復了以前的嫻靜、時尚和端莊。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又一次發現喬的生活有了新的變化。不是因為某個男人,而是因為一個女人。剛來到市建住宅區,或者只是剛被喬發現。這兩個女人,喬和那個女人,一直在互相吹噓自己的生活如何豐富多彩,女人常常這樣吹噓。那個女人叫瑪麗安。她有些藝術天分,會自己製作窗簾,在陶盤上畫彩繪。她感染了喬,喬也想試試這些。於是每逢週末我就開始聽到她談論陶窯多麼昂貴。六百到八百英鎊。我感覺她正在以藝術和社交活動的名義請求我花錢置辦一套家用電窯。一項商業投資,毫無疑問很快就能收回成本。而實際上,喬的作品幾乎沒有帶來任何贏利。那時候她已經花了許多錢購買空白陶盤來畫彩繪,幾朵花,一隻狗,或在茶杯內畫一隻小貓,再請市建住宅區裡的窯場主幫忙烘乾,然後在工藝品市場租一個攤位,還要將東西運過去。那時候上述所有事情她都做了,根本沒有任何贏利。我想象她悽惶地坐在攤位邊,守著她那些工藝品,神似某個古代婦女,穿著長裙和木屐,坐在簡陋的農村集市上,守著一籃子雞蛋,想著等捱過這百無聊賴的一天,就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一捧魔種。

在倫敦,不時會有某位有闖勁的年輕藝術商,剛剛認識不久就請你去吃飯。剛開始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在他那設計質樸的房子或公寓裡,每一件物品都是精心挑選、品位獨特,令人豔羨,發現者一定是獨具隻眼。而最後,當你覺得必須要讚美一番你們正在上面用餐的那張美麗的舊橡木長餐桌的時候,你聽見他說這餐桌正待價而沽,一如其他你所看到的物品。這時你才明白,請你來不只是為了吃飯,更是為了參觀,這就像是房產開發商請你去參觀一幢房子,不僅僅是因為有你同行的樂趣。

現在喬就是這樣。每個星期六早上,她總要一一開啟那些又大又沉的包裹,裡面裝著她的作品——彩繪盤子、掐絲琺琅工藝品、佈滿條紋的蠟筆風景和肖像畫、炭筆動物畫、河畔垂柳的水彩畫。凡是能鑲上鏡框的都鑲上了鏡框,還用了很大的襯托紙;所以那些包裹才那麼重。

這樣的週六展覽令我十分為難。實際上我對這些作品很有興趣。從中我出乎意料地體會到了靈魂的悸動,這真的令我感動。但是如果我顯示出有興趣的樣子,就等於是在鼓勵她下個星期六繼續展出一大堆作品。我告訴喬,她確實很有天賦,或許可以去聽聽繪畫或水彩畫的課程,但她對此毫無反應。她想聽的不是這個。

不知是誰向她灌輸了這樣一種觀念:天賦與生俱來,勉強不得也操練不來。每當我告訴她某件作品表現出了不小的進步,她會說:“我想它都在裡面了。”她指的是她那湧動的天賦,她並沒有誇口。她也可能是在談她自身以外的某種東西。我覺得“藝術天賦與生俱來”這種半政治化的觀念——及其所暗示的“藝術天賦無階級性”的觀念——應該是某人灌輸給她的。我想那人或許就是她的新朋友瑪麗安。

過了一段時間我終於明白了,喬向我展示她的作品,並不是為了聽我評論。她是要我買她的作品,她是要我向倫敦的朋友們介紹她。我自己就是一個工藝品市場。我父親也一樣。喬每個星期六早上帶來的不全是她一個人的作品。有很多是瑪麗安的,她對此很大度。毫不忌妒。我開始覺得,這兩個彼此激勵的女人已變得令她們自己都感到敬畏。她們都很平凡,但其天賦使她們出類拔萃,超出其他粗俗的同類。她們熱愛自己製作的每一件藝術品。在她們眼中,每一件作品都是一個小小的奇蹟。這兩個女人令我不安。很多工人出身的罪犯,或是有犯罪傾向的人,會以這種方式向中產階級表現自己。我因此警惕起來。

有時候她們喜歡把作品留在小房子裡。這主要是為了給我父親看,而不是給我看。不管他對外人多麼兇狠,他對喬還是很溫和的。他喜歡讓她覺得他是受她擺佈的。其實從來不是如此。這小小的把戲讓他很開心:這小小的權術遊戲,讓這兩個求售作品的女人以為他真的很虛弱。喬和她的朋友瑪麗安還以為,只要過上一個星期,某件作品的美就會令我父親傾倒,繼而慷慨解囊。這怪不得她們;那些倫敦藝術商就是這麼操作的。

一個很重要的工藝品市場就要開張了。開張前好幾個星期我就聽喬說了。那是一個星期天,早上一輛沃爾沃客貨兩用車駛入我父親家的車道。司機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女人。我猜她就是瑪麗安。喬坐在她旁邊。她們來取一些留在我父親那裡培養他的興趣的作品。喬先下了車,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徑直走進了小房子。不一會兒,她就和我父親一道走了出來。父親在喬面前裝模作樣(但只在藝術品的事情上如此),誇張地顫抖著,慢騰騰地幫著把那些奇形怪狀(大外框、大襯紙)的作品拿出來,擱在走廊上。

我的房間在房子的另一邊,靠近正門,就在那條狹窄的弧形車道的盡頭。因此,當瑪麗安下車與我父親打招呼時,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她身上那套黑色運動裝,鬆緊帶褲子太鬆了,本就已經滑下去一大截。她撐著方向盤一躍而下,使那條褲子歪向一邊,甚至又往下滑了一截。

她對我父親說:“我一直很羨慕您這幢可愛的房子。喬跟我說了許多這裡的事情。”

我曾經猜測過她的性格,但是我錯了,這樣的錯誤在我這幾年的工作中越來越多。她的那種直率、那種社交風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還有那輛大沃爾沃。同她的氣度很般配。她高高地端坐在駕駛座上,輕輕鬆鬆地將車子駛入了我家那狹窄的、難對付的車道。這麼些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一刻的情景。她身材高挑,更令我驚訝的是,她身上沒有市儈氣,不像是住在市建住宅區裡的人,她很苗條,顯然經常鍛鍊。我瞥見她的下半身,粗糙的黑色面料襯著她那誘人的膚色,這一瞥將這一刻刻在了我的腦海中。她迅速伸出右手抓住褲子後腰,把它稍稍往下一推又立刻往上拉直。我懷疑她是否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但這一瞬我從未忘懷。後來我們在一起了,每次回想起那一瞬,總會立刻騰起對她的慾望,或者覺得生活變成了一場緩慢的演出。

我看著她們把作品一件件放進車廂然後開車走掉。我緊張得都沒和喬打聲招呼。接著,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在想一個連正臉都沒見著的女人。以前那些關於滑稽劇和犯罪的想法也都煙消雲散了。

到了下一個星期六,我問喬那市場怎麼樣。她說不怎麼樣。她和瑪麗安在攤位(租金二十五英鎊)前坐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傍晚的時候,來了幾個男人似乎有點兒興趣,但他們不過是想帶她們走。

我說:“上個星期天早上我看見瑪麗安過來了。”

說話時我儘可能地不露聲色。但是喬的表情告訴我,我的秘密暴露了。女人總是能敏銳地覺察兩性間的吸引,即使她們只是在旁觀。她們所有的感官都訓練有素,能識破剛剛萌芽的興趣和傾向,發現男人鎮定面具上的裂縫。女人會說,對她們而言,存在著一個重要的自我,超越了性。我們想要弄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然後就看到女人的自傳,通篇都在誇耀她的性經歷。經常會有這種事,在某位生前十分敏感和嚴肅的女作家的傳記裡,展現在我們這些仰慕者面前的她的人生(既然她的作品已經買不到)只是一樁接一樁的性經歷。

喬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頑皮,彷彿已經瞭然於胸。她正在展現一種我不曾領教過的性格,彷彿是為了配合她在我身上看出的蛛絲馬跡。

我問:“瑪麗安是幹什麼的?”

“她是個游泳好手。在游泳池工作。”我們這集鎮上有個市政府建的游泳池。

難怪她的身材那麼健美。我從來沒有去過那個游泳池,我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游泳池裡,瑪麗安穿著泳衣,赤著雙腳,在游泳池邊巡視,在離我頭頂一兩英尺的地方走過。(其實我知道不會是這樣:她多半是穿著某種合成布料做的閃閃發光的緊身衣坐在椅子上,挨著一個曬褪了色、水漬斑斑的膠合板茶櫃,喝著粗劣的茶或者咖啡,翻著雜誌。)

喬彷彿看進了我的心裡,說:“她是個美人,對不對?”她對自己的朋友一如既往寬宏大度,但臉上仍舊掛著同謀似的狡黠,彷彿隨時可以跟隨我投入任何一場可能會牽扯到她的朋友的冒險。

我想象著她那曲線分明的身體在床上放鬆地舒展開來,潔淨的床單上,潔淨的胴體散發著氯氣和水的氣味,潔淨的氣味,我被深深地觸動了。

喬說:“她犯過幾個錯誤。和我們大家一樣。”

這就是喬的語言,有著古怪過時的韻味:所謂錯誤,當然就是和不合適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她說:“她已經和某人同居了好幾年。”

她說起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但我打斷了她。我不想知道那些。我不想了解他的任何事情。那會令人難以忍受。

(羅傑說)我對瑪麗安的追求是我經歷過的最不光彩的事情。而最後,更令我感到羞恥的是,我發現瑪麗安這般年紀的市建住宅區的女人常以一種極其實際的態度看待性事,可以說粗俗之至,或者簡單、原始之至,簡直是把這種事當成了必須去採購的東西,那種娛樂消遣的心態就像是去雜貨店買便宜貨(某些晚上,超市會將一些容易變質的東西降價處理)。

後來,當我追求成功,我們的週末關係多少確立了之後,瑪麗安告訴我,她們那兒的年輕女人常常會在週四、週五或者週六辦派對,或者結伴去酒吧或夜總會,獵取她們看中的男人。所謂“看中”,意思就是“我想要他”。沒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有一個看中的男人。這種情形可能會變得很糟糕。那些被看中的男人對待女人和性事也非常實際,女人往往會受到虐待。如果女人大聲反抗,或者罵了太多的下流話,她就會被“啤酒香波”澆個透:一整瓶啤酒從她頭上澆下去。這是性遊戲的一個環節,週末鬧劇的一個環節。幾乎每一個去尋歡作樂的女人都享用過啤酒香波。最後每人都能找到人上床,無論你有多麼胖,多麼普通。

有一次,瑪麗安跟我講了她那條街上的一個年輕女人的事。那個女人整天就吃薯片、甜膩的巧克力棒、比薩和漢堡包,胖極了。她有三個孩子,也都很胖,是和三個男人生的。我原以為瑪麗安這位游泳健將講這個故事是為了批評錯誤的飲食和肥胖。但我錯了。她們那兒的女人大多都很胖。肥胖本身根本不算什麼。這個故事說的是胖女人的性慾和性滿足。我原以為從她的口吻中覺察到了道德批判的意思,但其實完全不是這樣。瑪麗安講起那個胖女人的放肆和荒唐,不過是在閒扯。她說:“和男人混,就像是那幢樓裡的華人洗衣店。快進快出。”

瑪麗安說話就是這種風格。尖刻。她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如此。這就是她給我的總體印象。

即便我對瑪麗安的背景有全面或部分的瞭解,我也不認為那會有助於我求愛——這個詞或許不夠貼切。我的態度不可能和酒吧裡那些被看中的男人一樣。我不可能在酒吧裡打女人,或者澆她啤酒香波。我只能做我自己,靠我自己那些手段去引誘女人。可其實並沒有什麼手段。珀迪塔和其他幾個同珀迪塔類似的女人,都是像俗話說的那樣,主動送上門的。她們並不是為了性愛,而只是為了婚姻。性幾乎不在考慮之列。我很適合做伴侶或丈夫,但僅此而已。因此我從來不必去追求女人,贏得她們。她們就在那兒等著我。後來,在追求瑪麗安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引誘女人的本事。

男人“勾引”女人的時候是他們最為愚蠢和荒唐的時候。女人尤其喜歡嘲弄他們,雖然那些女人若沒人勾引她就覺得受了奇恥大辱。我強烈地體會到了這種荒唐,而且無法擺脫它,好在喬幫了我一把。可以這麼說,是她為我做了些鋪墊,所以後來我終於和瑪麗安見面的時候,瑪麗安已經知道我對她有興趣。我們是在城裡那家老馬車旅館的大堂裡見的面。喬出的主意,她和瑪麗安週六下午在那裡喝咖啡或者喝茶,而我呢,從父親的小房子出來進城,恰好碰見她們。在喬看來,這件事很簡單,但那是對那些女人來說,我可沒法那麼坦然。我真是窘極了,簡直不敢正眼看瑪麗安。

喬走了,瑪麗安留了下來,要了一杯溫飲料。昏暗低矮的酒吧裡幾乎沒人。我說了我的情況。事實上,法律上的類推法幫了我。她的一切都使我著迷,她的纖腰,她的聲音,她的口音,她的措辭,還有她的冷漠。每當喪失了勇氣,我就會想起她跳下沃爾沃時那粗糙的黑色鬆緊帶褲子向下一滑的情景。我覺得絕對不能把這件事拖到下一個星期。我可能會失去衝勁,也許會失去全部勇氣,而她也可能會改變主意。她同意留下來吃飯;實際上,她似乎以為那是早就談妥的。喬乾得很出色,比我出色。我根本沒作任何安排。有那麼一會兒我想也許可以帶她去父親那兒,但我知道那會釀成大禍:父親雖然老朽,但還精明著呢。所以吃飯就只是吃飯。之後沒有其他活動。可以說我和瑪麗安之間彷彿在戀愛。我們叫了家釀葡萄酒,她很喜歡。我們約了第二天一起吃午飯。我覺得應該重重地謝喬一番,為了她幫我做的一切。

我在旅館裡預訂了第二天的房間。我惴惴不安地捱過了一個晚上,又滿懷絕望地熬過了一個早上。我努力回想是否曾經這樣焦躁不安過,如此滿懷慾望,如此缺乏自信,我想我從沒有過。我感到一切都取決於能否引誘這個女人上床。如果一個人正處於別的什麼危機之中,他多少會知道自己的價值,知道自己做了哪些努力,知道事態會怎樣發展。但是在引誘女人這方面,我真是毫無經驗。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賭博。一切都得看對方。後來,我漸漸瞭解了瑪麗安和她那些朋友的處世方式,當初這種憂慮就顯得格外愚蠢和可憐了。但是,正如我說過的,即便我早就瞭解她們的處世方式,也無濟於事。

長夜終於結束。午飯時間到了。吃完飯我們就去了那間預訂好的房間,裡面的傢俱漆成一種古怪的深色調,散發著黴味。現在突然要擁抱一個還很陌生的人,多麼尷尬!瑪麗安似乎只有輕微的抗拒,我放鬆下來。我們開始脫衣服。我就像是站在醫生面前,等著他為我檢查皮疹。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後是褲子、內褲、襯衫,件件都放得很妥帖。

瑪麗安的腋窩黑黑的,腋毛柔亮如絲。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別笑,這是大清正史3

霧滿攔江

變身美少女,然後去拯救世界

五穀大豆子

逍遙小野醫

利娃

重生後惡毒閨蜜求饒了

棗舒

過雲雨

秦方好

鏡獄島事件

時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