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咬了一大口。
馒头本来就不大,两口下去,已经过半,馅还是不见踪影。
赵昱凑头看了一眼。
他正当壮年,不至于老眼昏花,仔细寻找之下,终于现了“线”。
一道酱色的线横在馒头半上方,他再长个二十年,眼睛花些,只怕就看不清了。
“这是……”
这一个馒头,自然就是“夜一馅天”了!
当着一干臣子、学生的面,再如何难吃,赵昱也忍住了没有吐。
他勉强把那两口馒头咽下,抬起头来,对着身旁太学生们问道:“这就是太学外采的馒头么?平日里也是这样货色??”
语气之不满,已经昭然若揭。
一旁还有祭酒、大司成,一众学官、夫子。
诸学生没有说话,而是齐齐看向陪坐的国子监祭酒。
与此同时,邓祭酒也早把馒头吃进了嘴里。
后头木窗里,蒋侠忍不住抓了一旁馒头窗口的杂役来问:“给学生盛的馒头,不会是早间剩的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杂役面色白,竟不敢回答。
昨日,太学前后门未封,一众学生从容进出,要不就是你争我抢排宋记,要不就是买买旁的食巷早饭,起得晚了,宁愿买膳房做的吃食,也不愿搭理这外采的馒头。
馒头们可怜巴巴地在蒸笼里窝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晚上,依旧少人问津。
花钱买回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直接扔了——剩得多了,上上下下都要罚钱。
于是后厨只好将剩馒头跟其余吃食吊着悬在井上一夜,今天早上复热一回——仍旧卖剩若干。
今日的新馒头剩了,明天还能卖,昨日的旧馒头再放,这样热的天,明日就要臭了!
难吃不打紧,却不能吃出问题来。
正愁着呢,刚才好不容易,竟有学生来买馒头,买的还挺多,他忙把昨日剩馒头一股脑给了出去,心中窃喜未消,就被贾官人问话,此时又听得蒋侠问,只觉手脚都止不住地抖。
前头,桌上,邓祭酒夹到的,是太学生们特地放到他面前的鸭鹅馒头。
鸭肉如果处理不好,本来就很容易有一股子骚味,而放了一天半,复热两回的鸭肉,那鸭骚味更是活泼异常——没有全部臭,而是半臭不臭。
邓祭酒一口下去,就被不新鲜的骚臭味给噎得在喉咙里,余味绕喉,绕得他险些打呕。
他强逼着自己吃了进去,忙压了好几口水,一抬头,就见一桌人,尤其天子,都看了过来。
学生的馒头,跟自己这一向吃的,完全两样,再兼贾常名声在外,最近又因采买馒头的事情,闹得很是难看,邓祭酒官场多年,几乎立刻就想清楚了里头关窍所在。
他满头都是汗,忙起身赔罪道:“臣失察,竟叫膳房如此失职……”
“朕历年拨银,不是为了给太学生吃这个的!”
赵昱说着,将手中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当今以宽厚闻名,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动作,已经足够叫下头人惶恐不安。
一干学官慌忙请罪,邓祭酒更是急急做出保证,道:“臣定当彻查整改!”
当着一干人等的面,不知事情经过,赵昱自然不会过分斥责,但也无心再留。
他兴起而来,最后啃了两口馊馒头,败兴而归。
才送走圣驾,一回到教舍,邓祭酒就黑下了脸,把国子监大司成叫了过来。
一番商议之后,很快,国子监就对太学膳房进行了彻查。
没费多少功夫,馊馒头的来历已经水落石出——原是国子监丞贾常家中小妾的表兄刚开的食铺所供。
天子亲至巡查,本来是一桩露脸的事,结果居然最后露了个大红屁股。
太学学生、膳房贴补,俱是朝廷拨银,最后把膳房做成这个样子,邓祭酒同大司成作为主官,难逃干系。
二人不敢轻拿轻放,顺着馒头继续往下查问。
膳房的人工雇佣、食材采买、房屋修缮、厨具更换,等等等等,只要详查,都能在后头找出那一位贾官人的身影。
到了这里,邓祭酒就打住了手。
他一面使人外出送信,另一面,把贾常移交给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