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雪,落在了这一片枯叶凋零的疆域。
天地间,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秦昭明站在秦淮安书房外,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才抬手敲了敲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
“进来。”
内里秦淮安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秦昭明推门而入,书房内炭火温暖,却驱不散他内里寒意。
这还是自他上回狼狈回府后,次主动前来寻找对方。
走近一些,他压下心头思绪,躬身行礼:“岳父大人。”
看到来人,秦淮安放下手中公文,抬眸打量对方,眸中一闪,猜测到对方来意。
“昭明啊,坐。”
他不动声色,抬手示意对方在下落座。
然秦昭明只是垂眸,僵僵立在那,尽管尽力掩饰内里疏离,声音依旧难免生硬:“岳父,如今时疫肆虐,又逢大雪,景州下属诸县,恐灾情尤重,小婿听闻,刺史大人已严令各司全力赈灾防疫”
“嗯,”秦淮安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确有此事,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是。”秦昭明抬起头,目光坦然却未直视对方双眸,反落在其背后的舆图之上:“岳父掌管粮秣调度,此等紧要关头,责任重大。小婿以为,物资调配易,然确保其能精准送达灾民手中,不被层层盘剥,不被地方胥吏延误中饱,却难。尤其那些地处偏远,易被忽视的偏远村落。”
他刻意在偏远村落上稍作停顿,观察了一眼秦淮安神色,见对方眉头果然微微一蹙。
“如今局势,一处疏漏,便可能激起民变,若再与疫病交织,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无论因何而起,岳父您身为主官,当其冲,难辞其咎。”
说到此,秦昭明再次躬身一拜,沉声道:“小婿不才,愿为岳父分忧,请命前往下属诸县,为岳父实地督查物资放,弹压可能的不法,安抚地方民心。”
“此举,不仅可确保朝廷恩泽落到实处,避免授人以柄,也可向刺史大人乃至朝廷,彰显岳父您虑事周详,防患于未然之能。”
他没有提清河县乃至宋家村半字,却句句指向那里。
他知道,秦淮安必然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秦淮安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子,目光一时生了几许复杂。
当初他和女儿秦芸于江边救起对方之时,对方还是个大字不识,浑身泥泞的农夫。
这才几年光景?
其已能在自己面前以时局厉害为由,为自己那点私心寻出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
若此事放在对方还不知晓身世之前,他秦淮安当真要抚掌称赞,欣慰自己慧眼识珠,亲手雕琢出了一块可堪大用的璞玉。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秦淮安沉默着,幽幽审视跟前这个不知从何日起,便变得有些陌生,却又异常冷静深沉的女婿。
此子,已非池中物,更非可随意掌控的棋子。
其今日能借势请命,他日是否会反噬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