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郊外的废弃庄子被夜色浸得透凉。
篝火在营门口噼啪炸响,火星子蹿到半尺高,又坠进青石板缝里,像极了归墟之战里那些没来得及飘走的残魂。
沈墨寒是被冷汗浸透后背的。
她梦见自己又站在归墟祭坛上,陆醉川的断刀插在土里,刀身上还凝着血珠。
可这次黑雾没有散,反而顺着刀纹爬进他的袖口,心口那片青灰像活过来的蛇,正一寸寸啃噬他的喉结。
她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看着他的瞳孔逐渐浑浊,像被蒙了层老翳——那是过度使用城隍之力后,衰老最狰狞的模样。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撕裂梦境。
沈墨寒猛地坐起,间银簪撞在床头木柜上,叮铃作响。
她摸向枕边的青铜罗盘,掌心刚覆上去,青铜表面就泛起细密的纹路,像被热油浇过的龟甲。
"阴火"她喃喃,指尖顺着罗盘纹路移动,直到指针突然倒转三圈,"是红袍老道那伙人的邪气。"
话音未落,营外传来守卫的惨叫。
声音很短,像被人掐断的唢呐,尾音里还裹着黏腻的撕扯声。
沈墨寒掀开被子的手顿了顿——归墟战后他们换了三拨守卫,都是赵霸天挑的青帮死士,每个人腰里别着两把短铳,脖子上挂着她亲手画的镇魂符。
能让他们连警示都不出
她抓起案上的桃木剑冲出门,迎面撞来的风里裹着铁锈味。
月光被染成了青灰色,庄子外的老槐树在黑雾里摇晃,枝桠间垂着几缕碎布——是守卫的衣服。
"墨寒!"
身后传来陆醉川的声音。
他倚在门框上,额角的汗把碎黏成一绺,左手捂着心口,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
沈墨寒这才现他只穿了件单衣,衣摆还沾着药渣子——方才他大概是从药榻上硬撑着爬起来的。
"谁准你下床的?"她快步过去要扶,却被他偏身避开。
陆醉川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庄子最深处的柴房上——那里锁着封魂珠的七片残片。
"补灵丹在案上。"他声音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团烧红的炭,"我吞了三颗,能撑半柱香。"
沈墨寒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攥着空药瓶,瓶身还带着体温。
她突然想起归墟祭坛上,他说"没事"时那个牵强的笑,想起他意识模糊前望着朝阳的眼神——像极了醉仙楼老掌柜临终前,攥着酒坛说"再熬熬"的模样。
"让所有人撤到后山。"陆醉川伸手按住她肩膀,指腹的老茧蹭得她锁骨生疼,"你带着小九先走,我去拖——"
"陆大哥!"
盲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小九摸索着扶着墙过来,左腕缠着渗血的纱布——那是归墟之战里替他挡阴兵时留下的伤。
她苍白的脸转向陆醉川的方向,睫毛剧烈颤动:"黑雾里有有好多眼睛。
他们他们在看柴房。"
沈墨寒心头一凛。
无眼判官转世的小九对阴邪最是敏感,她说"眼睛",那必是有活物在操控这团黑雾。
"是余党。"她握紧桃木剑,剑身上的符咒开始烫,"周天佑死了,但他养的邪修没绝。"
话音刚落,黑雾突然翻涌如沸。
七道身影从雾里跌撞而出,最前面的男人穿玄色团花马褂,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正是归墟之战里漏网的邪神祭祀。
他怀里抱着个黑陶香炉,炉中飘出的不是香灰,而是一缕缕青雾,每缕青雾缠上守卫的尸体,尸体便"咔"地挺直了腰杆。
"陆醉川!"刀疤男扯着嗓子笑,笑声里混着金属刮擦的刺耳杂音,"你以为毁了命运之轮就能断了主上的根?
只要封魂珠残片重聚,主上的意志就能"
"滚。"
陆醉川动了。
他原本倚着门框的身体突然绷直,像张被拉满的弓。
断刀不知何时到了手里,刀身本已崩裂的缺口处,渗出一线金光——那是他强行催的城隍之力。
刀疤男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他只来得及看见金光闪过,便觉胸口一凉,低头时现自己的马褂被划开道口子,里衬的邪纹正在滋滋冒青烟。
"护、护主!"他尖叫着后退,身后的六名邪修同时掐诀。
六具守卫尸体突然暴起,指甲长得像钢锥,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鬼火,直扑陆醉川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