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边的夜雾裹着湿冷的潮气,漫过陆醉川后颈的碎。
他仰头望了眼井口,沈墨寒的身影已缩成个模糊的白点,像悬在头顶的月亮。
腰间的麻绳勒得胯骨生疼,他却觉得这样的痛比心口那团火烧般的灼痛好受些——前日小九用命灯续的阳寿,被那三拳撕去了十五年,此刻他每呼吸一下,都能听见骨头缝里出细沙摩擦的声响。
"哥哥,慢些。"小九的手牢牢攥着他的手腕,盲眼上的红绸被井下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井壁的铭文在动。"她的指尖轻轻颤抖,像触到了活物,"它们在往我手心里钻。"
陆醉川借着照魂灯的光抬头,果然见井壁上那些深褐色的铭文正缓缓扭曲,每一笔都渗出暗红微光,像无数条小蛇在石缝里游动。
他伸手摸了摸,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不是石头,是某种凝固的血,混着符咒的灰烬。
"都警醒着!"跟在后面的精锐小队长老张压低声音,他的佩刀在鞘中出嗡鸣,"方才我看见左边石壁有张人脸!"
话音未落,井下突然涌出一股子腥气,像泡了百年的腐尸被人掀了棺材板。
小九的红绸"唰"地缠上陆醉川的手臂,她的盲眼陡然睁开,眼白上爬满血丝:"这不是封印是囚笼。"她的声音抖得厉害,"里面关着的不止一个存在。"
陆醉川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白尘子留下的银杏叶,想起沈墨寒说"莫看身后"时白的指尖,更想起方才赵霸天塞避毒丹时触到他掌心的铜片——那枚刻着"复"字的铜片,此刻正沿着他的血管往心脏爬,每爬一寸,他的太阳穴就突突跳两下。
"墨寒。"他摸出怀里的传音玉,拇指在玉面轻轻一按,"井底什么情况?"
玉面很快亮起幽蓝的光,沈墨寒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钻出来,带着明显的急促:"能量波动乱成了浆糊!
我调了三台测魂仪,显示井底连接的可能是"她顿了顿,背景里传来算盘珠子劈里啪啦的响,"是幽冥界。
陆郎,你现在退回来还来得及!"
陆醉川抬头看了眼小九。
姑娘的盲眼仍死死盯着井壁,红绸下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像被抽干了血气。
他又想起方才在营帐里,她蹲在火边烤红薯的样子——那时她的手还暖乎乎的,现在却凉得像块冰。
"寒儿,你说过要信我。"他对着玉面笑,可喉咙里像塞了团锈铁,"你帮我看着上面,我带小九下去。"
玉面的蓝光突然剧烈闪烁,沈墨寒的声音带着破音:"陆醉川!
你现在的命灯"
"咔!"
麻绳突然出断裂的脆响。
陆醉川瞳孔骤缩,本能地将小九护在怀里,下坠的风灌进领口,吹得照魂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好在老张反应极快,腰间的飞爪"噌"地钉进井壁,下坠的力道猛地一滞,三人重重撞在石壁上。
"对不住陆爷!"老张的额头蹭破了皮,血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淌,"这绳子浸了尸油,刚才被铭文啃了个窟窿。"
陆醉川摸了摸后背撞青的地方,突然闻到一股子甜腥——是小九的血。
她的额头磕在他肩头上,红绸渗出血来,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哥哥"她摸索着去碰他的脸,"不疼。"
陆醉川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似的,一下比一下急。"再坚持会儿。"他轻声说,"等出去了,我给你买糖人,最大的那种。"
井下的风突然停了。
照魂灯的光稳稳映出一片青石板地。
陆醉川低头,现不知何时他们已落在井底。
正前方是座两人高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幽冥"二字,每个字都滴着黑血。
门两侧悬浮着七枚魂珠,每颗珠子都有拳头大小,里面映着模糊的人影——有穿官服的,有披铠甲的,还有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正趴在珠子里冲他笑。
"这是"老张的刀"当啷"掉在地上,"陆爷,那小丫头我见过!
上个月在乱葬岗,我亲手埋的她!"
陆醉川没说话。
他盯着中间那枚最大的魂珠,里面的人影轮廓越来越清晰——是个穿龙袍的男人,腰间挂着块刻着"复"字的铜片,和他掌心爬动的那块一模一样。
"小九。"他松开小九的手,"离我远点。"
"哥哥?"
"听话。"他摸出怀里的照魂灯,灯芯上的丝突然剧烈燃烧,"我去看看。"
指尖触到魂珠的刹那,彻骨的寒意顺着血管窜上头顶。
陆醉川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片荒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