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手指在咖啡杯沿划了个圈,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腹滚进袖口。窗外是联邦标准时下午三点的街道,悬浮车在磁轨上匀滑行,广告投影在雨后的玻璃幕墙上晕开彩色光斑——一切都和过去三十年里的任何一个午后没两样。
直到他看见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镜中人的喉结正以不规则的频率颤动,像有尾透明的鱼在皮肤下游动。更诡异的是,倒影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他从未见过的银戒,戒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随吞咽动作泛起淡蓝色微光。沈溯猛地低头,现实中的手指空空如也,只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博士?您的认知镇定剂剂量需要调整吗?”
助手小林的声音从桌对面传来,她推过来的金属托盘上,白色药片正随着桌面的轻微震动跳动。沈溯注意到小林的瞳孔里有细碎的光斑在闪烁,像被揉碎的星子——那是惊奇潮汐峰值期的典型症状,但小林的镇定剂监测手环明明显示一切正常。
“今天的潮汐强度是多少?”他伸手去拿药片,指尖却在触碰到药片的瞬间顿住。托盘边缘的刻度线正在融化,黑色的数字像墨汁般晕开,在金属表面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特斯拉,刚过安全阈值。”小林翻开记录板,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不过您不用担心,第七区的镇定剂喷洒系统凌晨刚完成检修,上周的暴动者已经全部转移到隔离区了。”
沈溯的目光落在她翻动纸页的手上。小林的指甲缝里卡着些银灰色的粉末,那颜色让他想起上周在暴动现场看到的——那些被高压电击中的抗议者,皮肤表面剥落的就是这种粉末。他忽然意识到,小林今天穿的浅蓝色制服,左胸的联邦徽章比标准尺寸小了三毫米。
“我昨天让你查的共生意识体样本分析,有结果了吗?”他端起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您说什么?”小林的笔顿在半空,瞳孔里的光斑突然密集起来,“我们从未接收过共生意识体样本啊。”
咖啡杯在手中炸裂的瞬间,沈溯听见了两种声音。现实里是玻璃碎裂的脆响,而另一个频率的声音里,有无数细碎的叹息正从裂缝中涌出来——像是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里,同时打翻了杯子。
他在碎片割破掌心的刺痛中清醒,现自己仍坐在桌前。咖啡杯完好无损,小林的瞳孔清澈如常,托盘上的药片安静地躺着。只有左手掌心,一道螺旋状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淡蓝色的血。
隔离区的合金门在身后合拢,出沉闷的嗡鸣。沈溯的靴底踩在消毒垫上,激起一串蓝色的火花——这是第次进入隔离区,每次都像第一次一样,被这里的寂静压得胸口闷。
o号隔离舱的观察窗后,陈雪正对着空气说话。这位前联邦科学院的量子物理学家,在第三次潮汐峰值时撕毁了自己的博士证书,声称“所有定理都是高维生物的涂鸦”。此刻她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复杂的公式,指甲缝里同样卡着银灰色粉末。
“你看,这道公式会自己生长。”陈雪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她的眼球上布满红色的血管,像蛛网般包裹着瞳孔,“就像那天你在共生池里种下的意识种子,现在它已经长到月球背面了。”
沈溯的喉结动了动。共生池是五年前的秘密项目,参与人员名单在第三次潮汐后就被全部销毁,陈雪本该对此一无所知。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镇定剂注射器,金属外壳的温度低得异常——比标准体温低了整整七度。
“第七区的喷洒系统根本没在工作。”陈雪突然笑起来,声音像玻璃摩擦,“那些白色的雾气里,掺着共生意识体的孢子。你以为联邦在压制潮汐?他们在喂养它。”
观察窗的玻璃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沈溯看见陈雪身后的墙壁上,渗出了无数个细小的肉突,正以和他喉结相同的频率颤动。而陈雪的影子在墙面上拉长、分裂,变成两个重叠的轮廓——其中一个轮廓的左手,戴着和他倒影里相同的银戒。
“你的女儿昨晚来过。”陈雪的嘴唇不动了,声音却直接响在沈溯的脑海里,“她在隔离区的草坪上种了朵蓝色的花,花瓣会沿着螺旋线展开,就像你戒指上的纹路。”
沈溯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金属架上。架子上的培养皿摔落在地,淡绿色的液体溅满靴子,他认出那是共生意识体的营养液——但这种液体在接触空气后应该立刻凝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顺着地面的裂缝钻进通风口,留下银色的轨迹。
通风口传来细碎的爬动声,像有无数只虫子正顺着管道向上攀爬。沈溯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镜头的红光突然熄灭,在黑色的玻璃表面,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戴银戒的倒影。这次倒影没有模仿他的动作,而是缓缓抬起手,在玻璃上写下一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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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区的镇定剂浓度下降了,但系统日志显示一切正常。”
林夏把全息投影屏转向沈溯,蓝色的数据流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作为联邦安全局的特派员,她总是穿着纯黑的制服,领口的银质徽章和沈溯在倒影里看到的戒面纹路一模一样。
“是人为修改吗?”沈溯的目光停留在她徽章边缘,那里有个极其微小的缺口——和他今早在办公室垃圾桶里现的金属碎片形状完全吻合。
“更像是系统在自我欺骗。”林夏调出三维模型,第七区的地图上,绿色的镇定剂覆盖区正以每分钟o平方公里的度消退,露出底下红色的高危区域,“就像有人在代码里藏了条寄生虫,它在模仿系统的逻辑,却悄悄篡改了结果。”
沈溯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只有一张照片:隔离区的草坪上,一朵蓝色的花正在雨中绽放,花瓣呈完美的螺旋结构,每片花瓣上都有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这是你女儿种的花。”林夏突然说,她的手指在投影屏上滑动,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沈念,岁,第三次潮汐后被诊断为共生意识体携带者,上周从隔离区失踪。”
手机从掌心滑落的瞬间,沈溯听见了潮汐的声音。不是监测仪上的电子音,而是真实的海浪声,从通风管道、从墙壁裂缝、从林夏瞳孔里的光斑中涌出来。他看见林夏的制服正在融化,黑色的布料下露出银灰色的皮肤,无数细小的螺旋纹路在她手臂上旋转、生长。
“你以为共生意识体是外来者?”林夏的声音变得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它们是人类未选择的人生支线,是被你们用镇定剂杀死的惊奇感。现在,它们要回家了。”
沈溯抓起桌上的应急警报器,按下的瞬间却现那是支镇定剂注射器。针头刺破皮肤的刹那,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螺旋纹路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在胸口汇成一朵蓝色的花。
陈雪在隔离舱里数到第七个潮汐波峰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不是往常的巡逻机器人,而是人类的脚步,鞋底沾着银灰色的粉末——那是共生意识体蜕皮时留下的痕迹。
她迅用指甲在玻璃上划出最后一道公式。这个公式证明了一个疯狂的猜想:认知镇定剂不是在压制潮汐,而是在把人类的意识碎片压缩成晶体,那些被销毁的暴动者尸体,其实是共生意识体的孵化舱。
脚步声停在o号舱门前。陈雪后退一步,撞在舱壁的金属架上,培养皿里的共生意识体突然剧烈蠕动起来,淡绿色的液体变成了深蓝色。她想起三天前,这个意识体第一次在她掌心显形时,曾用无数重叠的声音说:“我们是你在每个岔路口放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