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靳尚被他这样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半晌,才淡淡地开了口,语气恍若叹息:「四皇弟啊,其实你才是活得最糊涂的那个人,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看不清楚。」
靳尹的脸一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而随着靳尚的话音方落,两道人影自院外走了过来,蓝翎铁甲的兵士们纷纷退至两旁,从中空出一条道路,俯首迎着走近前来的谢眺和端午。
端午率先上前,拱手朝着凌思思稟道:「小姐,敌军已退,幸不辱命。」
「……不,不可能!」靳尹猛地抬头,怒视着端午,再看向他身旁的谢眺,明白了什么,恨得双眼赤红,「你们胆敢联手叛乱!」
端午冷眼看他,没有回答,倒是身旁的谢眺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殿下,回头是岸。」
「谢大人这话,我可真是一点都听不懂……」
「岳父又何必多费唇舌?」
闻言,方才拦在靳尹的萧允忽而开口,道:「我朝世家自大盛开国以来,素有从龙之功,皇室与士族相互扶持,方能有大盛今日繁盛;然自你得势后,多番压制,甚至连凌首辅一派也是说倒就倒,你如此作为又该叫人如何信服?」
「我世家一派向来同气连枝,殿下如此赶尽杀绝,难免令我等唇亡齿寒。」
在最初察觉自己被他人背叛的愤怒消退,靳尹瞇了瞇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人,只是嘲讽地勾起唇角,「是么。但你们别忘了,就算没有敌军,你们即将接手的可是一个国库空虚的王朝,你们既因利而合,就不怕因利而散,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国库空虚是事实,而击退敌军固然可守住帝京,但也只是暂时,清田获得的钱财早被他藏在了南方,没有钱,敌军粮草是问题,而在百废待兴的时候,处处皆需用钱,他就不信他们能支撑多久。
他想得美,然而凌思思却是一笑,笑得比他还得意,「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天无绝人之路。不过,说起来还得感谢端王,若没有他提供金援,恐怕计画还不能那么顺利成功呢。」
闻言,靳尹面色一僵,戒备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靳尚。
「怎么,四皇弟现在很疑惑吧?觉得我一个被贬流放边境,毫无实权的间散王爷,哪里来的钱财是吗?」迎着靳尹疑惑戒备的目光,靳尚缓缓走了上前,轻勾唇角,「皇弟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九川商会。」
九川商会……?
靳尹一愣,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桑州贪墨案,由当地官匪商三方勾结,假借朝廷名义向百姓收取暴利,中饱私囊一案,九川商会似乎就在其中,可后来在大理寺彻查下,因证据不足,无罪开释;还有先前衡阳商会的年底拍卖会,以高出市价的价格买走“春月雪”代销权的神秘买家也是九川商会……
比起陆知行的衡阳商会,看起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商会罢了。
但靳尚会这么说,显然背后不是那么简单,肯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他记得当时曾让人去查过底细,九川商会不过是前些年才成立,规模不大,乃至业界几乎从未有人知晓其底细。
可这样的商会却能如此大手笔买下“春月雪”的代销权,甚至能自大理寺的调查下全身而退……
不,不对!当时桑州贪墨案,大理寺的结果只是证据不足,可追回的款项却与搜查得到的帐本记载不同,是对不上的,难道说……
「不错,看来皇弟也想到了吧?桑州一案,官府所得到的帐本不过是其一,真正记载了金流最终去向的是另一半的帐本。而真正的帐本,在我这里。」靳尚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在场只有凌思思认出来了,那正是她和靳尚潜入巡抚府中找到的那两本帐册之一。
可光是一本帐册,又能证明什么?难道还能从中得到钱财……
靳尹心中一震,顿时想到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靳尚,「那些钱财……是你?!」
「没错。」靳尚见被拆穿,坦然承认,「是我暗中挪走了桑州巡抚贪污的那些款项,又提前得知消息,知晓西启打算趁机起事,截下了衡阳商会即将拍卖的那批商货,而我--就是九川商会的会长。」
「现在才猜到,未免有些太迟了啊,四皇弟。」
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顿时有了答案。
靳尹被他矇在鼓里这么久,又遭他一番羞辱,自是愤恨难平,他大怒地朝他扑去,却被萧允和端午伸臂轻轻一挡,再一振,横飞出去,“嘭”地跌在地上。
他不会武功,被这么一摔,自是摔得不轻,然他却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来,身上因着今日登基而精心打扮的服装显得狼狈不堪。
季紓看着素日最重仪表的男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内心不禁有些复杂,缓缓开口,淡声道:「很可惜,你筹划了这么多,还是失败了。」
靳尹听到季紓的声音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半天,道:「季时安……这其中,我自认待你不差吧。」
「如果说是这几年的话,确实不薄。」
靳尹眼中的愤怒转成了悲哀,道:「这是你,第二次出卖我。」
「我方才说,是“这几年”,可你怎么不问问我,在入宫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