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上的惠蓉从平板上方抬了抬眼,哪怕贴着黑乎乎的面膜,我也能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
“嗯,虽然中间差点把姜当成土豆切了,但总体来说,勉强能入口。”惠蓉的声音懒洋洋的。
这时候,冯慧兰终于动弹了。
她像是从那种故障一样的呆中被人猛地拽了上来,转过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慌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又像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演员。
“……哦。”
她应了一声,试图扯动嘴角,给我一个平时那种标志性的三分戏谑三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回来了啊,大英雄。”
我好像觉得自己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但她失败了。那个笑容还没成型就垮掉了,变成了一个有点苦涩的牵引。
最后她只是疲惫地抬了抬左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过于宽大的运动服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了一截。
左手小指。
那根手指被几圈白色的医用胶带缠在了小夹板上。胶带缠得很厚,有些凌乱……
我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几步走到沙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哎?!”
冯慧兰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
但我抓得很紧。
平时她的手总是热乎乎的,干燥有力,掌心有薄薄的茧。
但现在,这只手在我掌心里凉如璞玉。
我低下头仔细看着那根小指。
红肿无力。
昨晚太黑、太乱了。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她弄上车,怎么让她暖和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
心疼,还有对自己的恼怒。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怎么弄的?”我皱起眉。
冯慧兰别过头不看我。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呵……”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强行控制住想抽回手的冲动,甚至还故意反过来用那只受了伤的手在我手心里挠了一下——虽然没什么力气。
“没事。”
她的声音很沙哑,昨晚嘶吼和痛哭的后遗症。
“推车的时候……那个破车,保险杠那个位置……”她含糊地比划了一下,眼神飘忽,盯着茶几上的纸巾盒,“不小心别了一下,小事儿,就是有点……挫伤。”
她在撒谎。
推车的时候手掌是受力点,除非姿势极其扭曲,否则不可能造成这种侧向的挫伤。
而且,那胶带缠绕的手法……
我抬头看向惠蓉。
惠蓉依然保持着那个盘腿的姿势,面膜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平静如水。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冯慧兰,嘴角微微拉出一个弧度。
“兰,”惠蓉突然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可儿刚才在叫唤什么盐放多了?我好像听见她在嘀咕。”
“……啊?”
“鸡汤。”惠蓉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丫头没轻没重的。你去帮她尝尝?我刚刷了牙,不想沾油星。”
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冯慧兰的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和“把冻饺子煮熟”。让她去指导可儿做饭,简直就是让张飞去指导貂蝉绣花。
冯慧兰当然知道惠蓉在支开她。
但她更知道惠蓉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至少现在不想。
她那种紧绷的肩膀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好”
冯慧兰立刻从沙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那件松垮的运动裤差点滑下去,她有些狼狈地提了一下裤腰。
“我去看看那个小笨蛋别把厨房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