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车钥匙站在自家门口,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更怯”的荒谬感。
昨晚的记忆像是一场被加播放的黑白默片暴雨,泥泞的国道,冯慧兰惨白的脸,还有车里那个像是要钻进我骨头里的拥抱。
那种沉重感直到现在还挂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怕面对她们,我怕的是那种气氛。
那种女人之间像凝固的胶水一样粘稠又压抑的气氛。
惠蓉的理智,可儿的咋呼,加上慧兰那要死不活的倔强,这三种化学元素混在一起,搞不好就是一场小型核爆。
现在还得关于慧兰停职的事,我都不知道现在进去屋里会面对怎么样的台风。
但是人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指纹锁上。
“滴——咔哒。”
门开了。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里面不是一场“三堂会审”就“泪眼婆娑”。
但迎接我的是跑调跑到姥姥家的歌声。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伴随着金属汤勺敲击瓷砖的清脆声响。
那股味道……
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还真不是我想象中的外卖味,一股浓郁的霸道生姜。
哦,是外婆那锅土鸡汤。
说起来昨天我实在精疲力尽,等慧兰和惠蓉开始密谈以后直接倒头就睡,那汤都还没顾得上喝一口。
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房子里的光线是暖黄色的,只开了几盏落地灯和氛围灯。
昏黄的色调把昨天那场暴雨的湿冷彻底隔绝在了窗外。
眼前的景象……诡异得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没有我想象中的“愁云惨雾”。这里甚至比平时还要像一个正常的家。
惠蓉盘腿坐在那张深灰色的布艺沙上。
她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睡袍,带子系得很随意,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一片白腻的肌肤。
她手里捧着平板,脸上贴着一张黑乎乎的面膜——大概是那种含碳的清洁面膜,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平板里传出喧闹的综艺音效,是一群我不认识的流量明星在泥潭里互扔泥巴,出夸张的尖叫。
“哈哈……蠢死了。”惠蓉嘟囔了一句,声音因为面膜的缘故显得有点闷,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
而在沙的另一头,距离惠蓉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坐着冯慧兰。
我略微有点不安。
她没有穿警服,也没有穿她平时那些酷飒的皮衣或者工装裤。她身上套着我的一套旧运动服。
大学时买的阿迪达斯,深蓝色的,有些磨损了,一直扔在衣柜最底层当备用睡衣。
我一米八三,骨架大,冯慧兰倒也不矮,但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给半大青年套上了大人的衣服。
宽松的领口向一边歪斜,露出了一根细细的黑色内衣肩带。
袖子太长了,遮住了她的手背,只露出一点指尖。
裤脚也被挽了好几道,一截白生生的脚踝踩在地毯上。
那个平日里像是一把出鞘利刃的冯警官,此刻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大猫,缩在那堆松垮的布料里。
她也在看那个无聊的综艺。
但她的眼神是散的,眼珠也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那里藏着什么宇宙终极奥义。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我回来了。”
我开口说道,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一下。
“姐夫!!”
厨房里那只“蓝精灵”立刻瞬移到了门口。
可儿手里还举着一个沾着油花的汤勺,身上系着那条印着粉色草莓的围裙,脸上——好吧,意料之中——沾着一块不知名的褐色酱汁。
“快快快!快去洗手!”可儿兴奋得像是刚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把汤勺挥舞得像根魔法棒,“外婆的鸡汤!我炖了一下午!我尝过了,太牛了,简直是神仙味道!”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求表扬”的脸,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永远是这个家里的光合作用引擎。
“真的假的?没烧干?”我一边解领带,一边调侃。
“喂!看不起谁呢!”可儿鼓起腮帮子,像只生气的河豚,“这次有惠蓉姐做技术指导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