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程家花厅内灯火通明。
王霞立于桌前,纤纤玉手执银箸,为众人布菜。
她先为程老夫人奉上一盏燕窝羹,又为周夫人布了她最爱的糟鹅掌,动作优雅得体。
程老夫人温声道:“坐下用膳吧,家里不缺伺候的人。”
王霞垂恭谨道:“能服侍祖母用膳是孙媳的福分。”说话间又为周夫人添了箸鲜笋。
周夫人心安理得地受着媳妇伺候,直到听见程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个有福的,媳妇这般贤惠。”
她才猛地惊醒,臊得满脸通红。
“平日在家也不见你这般殷勤。”周夫人狠狠瞪了王霞一眼,“倒会在老太太跟前卖乖。”
王霞眼圈微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母亲若觉得儿媳做得不好,尽管训诫便是。”
周夫人正要作,忽然瞥见程诺程霁这对叔侄瞟过来的目光,前者眼含讥诮,后者略带警告,瞬间收回爪子。
刚好瞧到沈长乐伸过来的手腕上那晶莹白洁的羊脂玉手镯。
心头妒火骤起——这孤女凭什么配戴这样的好东西?
“长乐这镯子倒是别致。”周夫人阴阳怪气地道,“想必是老太太疼你,连压箱底的宝贝都舍得给你。”
沈长乐从容一笑:“大舅母说笑了,这是前儿生辰时,铺子里的管事孝敬的。”
这话更是刺痛了周夫人。
她想起自己日渐空虚的嫁妆箱子,再看儿子身上半旧的杭绸直裰,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故意抬手去接汤碗,手腕“不经意”地一抖——
“哎呀!”
滚烫的汤汁泼了沈长乐满手,羊脂玉镯瞬间浸在油污里。
众人皆惊,秦氏忙拉过沈长乐查看,只见她手背已红了一片。
“大嫂这是做什么?”程诺沉下脸。
周夫人强作镇定:“一时手滑罢了。”
王霞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程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程雯。
程雯对沈长乐道:“表妹,我替母亲向你道歉。没烫着吧?”
沈长乐正由丫鬟服侍净手,并用湿帕子裹着烫伤处,闻言淡淡地道:“无碍,就是可惜了我这衣袖。”
虽然已穿过几回了,但料子却是上等妆花缎呢。
洗不掉,也不能再要了。
而沈长乐可不是吃了亏不吭声的主,便笑眯眯地对周地人道:“我知道大舅母不是有意的,但我这衣服却不能这再穿了。只能劳驾大舅母破费,陪我一匹妆花缎的料子。”
周夫人正要说话,但程雯却说:“一匹哪够,这料子的做工,裁剪,刺绣,样样都是顶尖的,至少得陪三匹。”
然后对周夫人道:“母亲,儿子记得您的陪嫁里就有不少顶好的妆花段,到时候给表妹多送几匹过来。”
周夫人气得邪火乱冒,正要开口,但程老夫人已金口玉言:“雯哥儿处事公允,替你这个毛躁母亲道歉,是全了孝道,又让长乐的损失得到了弥补,是为公道。不愧是我程氏子弟,就该这样。”
程诺也轻轻点头,目光带着赞许。
程雯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果然,采用九叔父一惯的处事法则,既能辖制蛮不讲理的母亲,又能管制掐尖要强的王氏,还与九叔父修复关系。
……
待膳毕,王霞亲热地挽住沈长乐:“表妹来我房里坐坐,前儿得了些新茶,正好一同品鉴。”
一进厢房,王霞便屏退左右。
她抚着腕间的普通银镯,语气轻柔却带着刺:“表妹这羊脂玉镯当真惹眼,又招摇,也难怪婆母看了不痛快。不过话说回来,女儿家的名声最是要紧,有些事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