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荡在神魂深处的呼唤,既是召唤,也是囚笼。
归墟井下,千阶深邃,空气灼热如熔炉,仿佛连魂魄都能点燃。
苏烬宁赤足踏上第一级石阶,那被汉白玉井沿磨破的足底,立时渗出殷红的血珠。
诡异的是,血珠滴落之处,并未被高温蒸,反而“滋”的一声,在焦黑的石面上绽开一朵转瞬即逝的赤色莲花,幽幽照亮了阶梯两侧的岩壁。
莲光所及,岩壁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一闪而过。
那是前朝“烬族”的遗文——她从冷宫残卷《异闻录》中辨认出的文字,古老、森然,带着杀伐之气。
苏烬宁一步步走下,足底刺痛早已麻木,唯有一朵朵血莲在身后接连绽放,如同通往地狱的华丽长毯。
她平静地辨认着那些重复的符文:
“宁者,火种也。”
火种……不是安宁。
她的指尖抚过冰冷粗糙的石壁,触到一处凸起的符文时,心口猛地一抽。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携着彻骨的寒与灼肤的烫,轰然冲入脑海!
阴暗地窖,铁链叮当。
年幼的她被锁住手脚,一个蒙面女子将滚烫赤玉生生按进她掌心。
皮肉烧焦的“滋滋”声里,混着女孩凄厉哭喊。
“记住!”那声音嘶哑如破锣,“你是烬族最后的钥匙,不是苏家养在冷宫里的棋子!他们要用你换富贵,我要你换天地!”
记忆退去,苏烬宁踉跄扶住滚烫岩壁,逸出一声冷笑:“原来……他们骗了我十年。”
“给朕滚开!”
怒喝如龙吟震空,禁军人仰马翻。
萧景珩一袭黑金龙纹常服,不顾一切冲向深渊入口。
林墨提药箱,蓝护卫握滴血长剑,紧随其后。
一步踏入井道,他胸口藤蔓状烙印剧烈跳动,灼痛如钢针攒刺,似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他脚步不停,沿着血莲阶梯飞向下。
行至三百阶处,前方岩壁浮现出一行以血为引、金光流转的字迹:
“癸未年腊月廿七,朕与宁约于此,永不相负。”
萧景珩脚步顿住,瞳孔骤缩——这正是昨夜寝殿墙上所见的孩童涂鸦,是那段虚假记忆中的山盟海誓!
它怎会出现在此?
“太上皇,别被迷惑!”林墨追至身侧,凝视金纹,脸色苍白,“这不是刻上去的……这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血肉共生,以地脉为纸——这口井,认她为亲,视她为骨血!”
蓝护卫握紧剑柄,声音干涩:“那我们……还追吗?娘娘根本不需要救。”
“正因为她不需要,我才必须去!”萧景珩猛然回头,凤眸中偏执与清醒交织,“她若借此成了新‘神’,这天下,还有容我的地方?”
他不再停留,疾奔而下。
井底,是一片广阔地下空间。
数百座石碑如林矗立,每一座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烈焰。
中央主碑高达三丈,由整块赤玉雕成,晶莹剔透,血光流转。
正面刻满不同字体的“宁”字;背面光滑如镜,空无一物。
苏烬宁立于碑前。
她抬起手,取出袖中那段从冷宫废墟挖出的焦黑木片——纹理奇特,竟与梦中所见的“烬钥”分毫不差。
用它在掌心用力一划,鲜血涌出。
没有犹豫,她将淌血的手掌重重按在主碑光滑的碑面。
“轰隆隆——!”
大地剧震,周围所有燃烧石碑在同一刻轰然倾倒,如臣子跪拜君王!
唯有赤玉主碑,在她血触及之处猛地升腾三尺。
血色纹路如蛛网蔓延,空白碑面显现出一行触目惊心的古老文字:
“烬骨承命,宁血启封——持钥者,当焚身以祭,换天地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