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又不会说话,省些力气罢。”宋岐灵揪起被子一角,将师弟捂在里头,在被面轻拍了拍,“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静待身体恢复。”
话虽如此,她却半点睡意都没有,搂着微鼓的被子咕哝道:“想来我明日也不能去出摊了,你若是有点良心,便快些好起来,知道了麽?”
柔软的被褥底下,一双眼悄悄眨了一下。
宋岐灵睁眼躺至天明。
眼皮沉得像挂了铅,却始终没敢合实,目光总黏在床里侧那团黑影上。
晨光透光窗棂照进来,她撑起身子一看,经过一夜的修养,师弟仍是一副漆黑八爪鱼的模样,触手搭在被子上,乌豆眼亮晶晶的,正盯着她瞧。
不是幻觉。
心情复杂地撑床坐起,她捏起师弟,往肩上一放,起身收拾床铺。
刚站直,肩上的小家夥便用触手紧紧吸住她的衣领,生怕掉下来。
收拾完床铺,她去开窗户通风,清晨的风微凉,肩上的“八爪鱼”往她颈窝里缩了缩。
宋岐灵怕痒,忍耐不住笑道:“做什麽,从前怎的没见你这麽怕冷?”
转念一想,师弟如今这副光溜溜的模样,应是没穿衣裳,所以……怕冷似乎也说得过去。
思绪飘忽之际,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什麽光溜不光溜的,师弟他眼下尚不能照料自身,她作为师兄,合该多担待些才是。
她去院子里打了盆清水,拿了块软帕子回来,先擦了擦自己的脸,又转向肩上的师弟:“虽说你变了模样,可身为人的习性还是该有。”
说着,她轻轻把“八爪鱼”摘下来,用帕子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他的脸颊。
擦到触手时,忽又想起师弟昨日在地上爬行了一夜,足部定不甚洁净。
是以,许是熬夜头脑不清醒的缘故,她索性把师弟放进盆里,指尖撩起水往他身上浇。
肉眼可见的,师弟的身躯僵了一瞬。
“也不知你有没有搓澡的习惯,今日且帮你简单清洗一下,你若是不舒服,便同我说……”
顿了顿,她又道:“瞧我,忘性真大,你已不会开口说话了。”
幸而屋里只她与师弟二人,若进来个外人,只怕以为她是疯了。
好容易将师弟洗干净,她又取来一面干布,将他擦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端着铜盆往外走去。
屋外阳光正好,晒得肩头的顾连舟眯了眯眼,宋岐灵扬盆将水洒向院中的树下,继而站直了身,扫了眼空旷的院子,心里又沉了沉。
师弟虽回来了,可没了人样。
还是太静了。
梳洗完毕,她回到了自己屋中,将师弟放在桌上,转身去了衣橱翻出了上回做衣裳馀下的布料和针线,回到桌前,面色凝重地穿针引线,做起了针线活。
“不知你何时才能恢复人身,这麽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是个事儿。”她量好了尺寸,拿起剪刀开始裁布,不时分神去瞧面前的师弟,“我需得为你做一只布袋,方便你藏身。”
布料上乘,质地柔软轻盈,只是她的针线活实在粗糙,远远看着,宛若一只松垮的足袜,偏偏这“足袜”口两端经由长长的布条连接,看起来愈发不伦不类。
“完工!”宋岐灵咬断棉线,拿起布袋抖了抖,斜挂在腰间,又抓起师弟轻轻放进布袋里,拍了怕口袋,“这样就不怕别人看见了。”
布袋里的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腰,像是在回应。
宋岐灵起初还担心他会不适,但很快便发现这担忧着实多馀,这只布袋时不时被顶起个小鼓包,软软的触感隔着衣料传来,倒像是系了只会动的暖玉坠子。
不过三五日,日子倒也平稳。
她照常早起画符,只是砚台旁多了个晃悠悠的布袋,照常去市集采买,挑菜时会低头对布袋悄声说“今日笋嫩”丶“杀只鸡炖汤给你喝”云云,瞧着像个疯子。
亦照常研习术法,只是翻阅典籍时,总有个小脑袋从袋口探出半颗乌豆眼,安安静静地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