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映出崔九娘侧脸,她正用鎏金护甲捻着一根金线,幽光流转。
“就怕那位掌医监多事。”她轻轻一笑。
“她若真敢查账,”崔九娘慢条斯理地将金线绕上指节,像缠一条蛇,“我便让她看看,《织女损耗簿》上,去年折损一百三十七人,可换战马三百匹——你说,一条命值几钱?”
梁上的鹞子瞳孔骤缩。
而此时,奉医司后院。
小蝉跪坐在灯下,髻松散,脸色惨白。
沈知微亲手剪开间暗格,取出一片微型牛皮纸卷,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
纸上字迹细密,触目惊心:
【三月七日,丁组李氏咳血昏厥,抬出西门】
【三月十九,丙组王氏失声,指甲黑,送‘静室’】
【四月十一,戊组五人指节变形,调入‘哑工房’】
【四月十五,乙组周氏坠机,腿骨断裂,弃于废井】
沈知微一言不,将纸卷铺在案上,又取出听诊器采集的空气样本记录,对照时间轴逐一比对。
最终,她在纸上绘出一条曲线——横轴为工龄,纵轴为肺功能衰退率,曲线上升陡峭如悬崖。
“乌银暴露失能时间曲线。”她低声命名。
铁证闭环。
窗外,风卷落叶,吹得灯笼摇晃。
小满颤抖着问:“掌医监,下一步……我们去告御状吗?”
沈知微望着案上规程、曲线、账录、纸卷,良久,只说了一句:“证据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出鞘。
下一瞬,她起身披衣,将所有文书封入油纸袋,系紧腰带,步出房门。
月色惨白,照在她腕间的听诊器上,铜管泛着冷光,仿佛还在记录这个夜晚,那些无法声的哭泣。
而在东厂暗阁深处,谢玄放下密报,指尖轻叩桌面。
半晌,他抽出一只漆盒,打开,里面是一册残账,纸页焦黄,边角烧毁,墨迹斑驳——
扉页上三个朱红小字,刺目惊心:
晨光未透,御史台前的青石阶上已落了一层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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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立于阶下,油纸袋紧贴臂弯,像护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她身披素白医官袍,袖口沾着昨夜绘图时未干的墨迹,腕间听诊器随步伐轻晃,铜管冷光如刃,划破沉雾。
门内太监懒洋洋地倚着门框,眼皮都不抬:“掌医监请回吧。巡按大人今日斋戒,不见外客。”
“我非为私谒。”沈知微声音不高,却字字钉入石缝,“是为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那太监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油纸袋,冷笑:“织造局的事,归工部管。你一个女医官,越界了。”
越界?
沈知微眸光一凛。
她想起阿素颤抖的手、小蝉间藏匿的血书、老柯布满裂口的掌心——那些无声咽下的咳喘,那些被称作“损耗”的名字,哪一件不是踩着人命铺出来的“祥瑞”?
她不退反进,一步踏上台阶:“若朝廷不查,百姓自会替天子明察。”
话音未落,身后巷口忽起骚动。
几个织女裹着粗布围巾,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却也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