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成型如婴,久久不散。
他眸色幽深,忽而冷笑一声,抬手摘下肩甲护刃,掷于阶前。
“传我令,”他声音不高,却如寒刃出鞘,“护尺卫南翼即刻集结。这一回,我们不是来抓人——”
“是来救人。”
雨幕深处,一面靛蓝医旗自山巅升起,猎猎作响。
旗上绣字,墨迹未干:
活着,才是真经。
沈知微仰面承雨,赤玉微温,似有回应。
她闭眼片刻,正欲下令设立临时医帐,忽闻马蹄破雨而来。
一名东厂番子翻身下马,双手呈上一封朱漆急诏,声如寒冰:
“奉旨验视‘潜龙遗嗣’,沈知微即日启程,不得延误。”
她接过圣旨,指尖微凉。
心头,却是一沉。
闽粤毒壤甘霖降下三日,山野初润,百姓尚在跪谢天恩,京中急诏已破雨而至。
沈知微立于荒村驿站残窗前,指尖摩挲着那道朱漆封印的圣旨,寒意自指缝渗入骨髓。
她早年执掌宫中妇科要案时,曾夤夜翻阅《宗人府秘档》,知晓先帝年轻巡幸江南,曾与一民间医女诞下一子,母死婴存,隐姓埋名送往南疆抚养。
档案仅记“沈”姓,未录其名,此后再无音讯——她从未想过,这被皇室刻意抹去的血脉,竟与自己同根同源。
更令她心神剧震的是母亲日记中的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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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泛黄纸角夹缝里,一行极细小楷如针扎入眼底:“砚舟生而啼声清越,左足底有朱砂痣,如笔点墨。”
字迹苍老却熟悉——是高祖姑母的手笔。
而那“朱砂痣如笔点墨”,正是皇家暗记,唯有近支宗亲才可传述。
她猛然攥紧赤玉心尺,玉面嗡鸣,似与血脉共振。
原来母亲不是偶然南下,她是知道的……她查过毒壤,也见过那个孩子。
她沉默了一生,只为保他一线生机。
可如今,这最后的血脉,正被拖向宗庙焚炉。
谢玄来得无声无息,像一缕夜风穿檐入户。
黑衣染湿,肩甲未卸,眉梢凝着霜色。
他递来的鼠尾密报上只八字:“风痹失语,削籍焚脉。”
“沈砚舟半月前突患四肢僵直,言语尽失。”谢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宫墙耳目,“内阁议定七日后行‘静安礼’,实为赐死。钦使携银针十二枚,针芯藏乌头膏,施针时注入心脉,作如中风暴毙,无人可察。”
沈知微指尖微颤,抚过听诊器外层那圈血晶纹路——那是她恩师临终所赠,内嵌极细银丝,原为探测经络气血流之用。
她记得恩师说过:“此针法本为救人性命,若有一日沦为杀人利器,便是医道之耻。”
而现在,他们要用她的师门绝学,杀一个能治的人。
翌日辰时,禁苑偏殿。
阴冷如墓穴,铁链轻响不绝。
沈砚舟被缚于寒铁床上,白衣胜雪,双手双脚皆缠粗麻绳索,腕踝处已磨出血痕。
他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唯双目清明,映着铜灯幽光,宛如困兽犹斗。
沈知微缓步入内,药箱沉稳置于案上。
太监尖声宣职:“掌医监主事沈氏,奉旨验视潜龙遗嗣。”
她上前佯作切脉,三指搭于寸关尺,实则悄然将听诊器铜管边缘轻贴其手厥阴心包经。
刹那间,血晶层泛起幽蓝微光,脉动未至,光纹先走,顺着经络走向明灭闪烁,竟浮现出半幅《明堂孔穴图》残影!
她心头巨震,几乎握不住银针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