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敲打着窗棂,像一温柔的安魂曲。
素世呆呆地看着爱音,看着她眼中那抹重新燃起的、带着理解和包容的微光。
巨大的悲伤、愧疚、以及一种溺水者终于触碰到浮木般的、不敢置信的希望,在她心中激烈冲撞。
她张了张嘴,却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个迷途已久终于看到归家灯火的孩子,猛地扑进爱音的怀里,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堤坝崩溃后,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恐惧和渴望被理解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安全的出口。
爱音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衣衫,手掌在她颤抖的背上轻轻拍抚,如同安抚一个终于归家的、伤痕累累的旅人。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隐隐透出一丝灰白。
在这间曾充满暴力和屈辱的房间里,两个依偎的身影在泪水中,在雨声的陪伴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开始搭建一座名为“理解”与“新生”的、脆弱却无比珍贵的桥梁。
手腕上的银链依旧存在,但某种更坚固、也更无形的锁链,似乎正在悄然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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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后的长崎宅邸,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被洗刷后的清新气息,连带着那无处不在的红茶信息素,似乎也褪去了苦涩的掌控欲,只剩下一种温润的、带着微涩的余韵,如同浸泡过久的茶包,沉淀出一种更复杂的安宁。
手铐的银链在几天后被素世用颤抖的手,亲自解开了。
金属环扣脱离手腕时,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像一道正在愈合的旧伤疤。
爱音没有立刻离开那张曾是她囚笼的大床,只是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感受着血液重新畅快流淌的微麻感。
素世站在床边,低着头,海蓝色的眼眸不敢直视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袍的腰带,像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窗外的玉兰,开得不错。”爱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她指了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庭院里几株高大的白玉兰树,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绽放着大朵大朵洁白如玉的花,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素世猛地抬起头,顺着爱音的目光望去,又飞快地看向爱音,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探寻和不敢置信的微光。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和解后的日子,像缓慢流淌的溪水,带着试探性的平静。
素世撤走了所有象征禁锢的物品(除了那根牵引绳,被卷好锁进了最深的抽屉)。
她不再强迫爱音做任何事,只是笨拙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补偿心态,照顾着她的起居。
她会默默记下爱音多看了一眼的食物,第二天餐桌上必然会出现;她会提前调好画室的光线,准备好爱音惯用的颜料品牌,却从不开口要求她作画;她甚至开始学习泡茶,不再是那种程序化的贵族礼仪,而是笨拙地尝试着爱音曾随口提过的、街角咖啡馆里那种加了过量奶泡的红茶拿铁,虽然味道总是差强人意。
爱音则像一株经历过严冬摧折、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植物。
她依旧沉默的时候居多,但那份死寂的冰冷和抗拒,正在一点点消融。
她会在阳光好的午后,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里,安静地看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花草,或者翻阅素世藏书室里那些厚重的艺术画册。
偶尔,当素世小心翼翼地将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拿铁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抖时,爱音会抬起银灰色的眼眸,看她一眼,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一下头,说一声“谢谢。”那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让素世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像被微光照亮的深海。
她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巨大的创伤和复杂的过往,像一道无形的鸿沟,需要时间去弥合。
但一种新的、小心翼翼的默契正在形成。
素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再试图用本能去影响爱音;爱音则开始尝试着,在素世因为某个突然的声响而瞬间脸色白、身体僵硬时,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些,或者轻轻咳嗽一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直到一周后,爱音才终于拿起那个被冷落许久的手机。屏幕亮起,瞬间被暴雨般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提示淹没。几乎全部来自立希。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迅接起。
“喂?!爱音?!是你吗?!你他妈死哪去了?!!”立希的咆哮声几乎要炸穿听筒,带着浓重的焦虑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你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报了警都没用!你那个破公寓房东说你几天没回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爱音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些,等那阵咆哮的声浪过去,才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立希,是我。我…没事。”
“没事?!你管这叫没事?!声音哑成这样!你在哪?!”立希的怒火丝毫未减,充满了不信任。
“我在…一个朋友家。”爱音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书桌后假装看书、实则全身紧绷竖着耳朵的素世,选择了这个模糊的说法。
“朋友?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能收留你这么久、让你连个消息都不回的朋友?!”立希的质问像连珠炮,“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把整个东京翻过来?!你知不知道……”
“立希,”爱音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一点时间处理。现在…暂时还走不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立希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火“走不开?爱音,你他妈别跟我打哑谜!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被人威胁了?还是…被什么混蛋a1pha给…”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没有。”爱音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没有人威胁我。我只是…在陪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一个…害怕打雷的孩子。”她重复了雨夜电话里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素世。
素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中的书页被捏得皱起一角。
“孩子?”立希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保姆了?还怕打雷?爱音,你…”
“立希,”爱音再次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相信我一次。我现在真的不能走。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等我这边…处理好了,我会去找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保证。”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爱音能听到立希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冲过来把她揪出去的冲动。
最终,立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挫败的、咬牙切齿的妥协“……好。爱音,我信你这一次。但你别给我玩消失!每天!至少给我一条消息报平安!听到没有?!还有…”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如果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欺负了你,我不管他是谁,我一定打断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