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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命運強行的安排,在巷子深處,我們兩家的房子原本就緊緊相挨。一座是日式老宅,沒有庭院,小小的,住著裕志和他的爺爺;另外一幢則是新式商品房,我父親和繼母買下的,有一個大院子。隔開這樣的我們兩家的、說得更簡單些就是裕志的房間和我的房間的,只有一個院子和一道矮矮的竹籬笆牆。

從戶籍本上看,我和裕志是五年前結的婚,在我們十八歲的時候。

當我們提出“想姑且先結個婚”時,沒有一個誰反對。

我們也沒有舉行儀式,只是將裕志的戶籍轉到了我家。也因為,假若不結婚,裕志那位住在美國、沒見過面的父親就有可能來要求帶他走;假設沒有這可能性,我們大約不會在那個時候特意結什麼婚。所以其實生活並未發生任何變化。沒有特別的熱烈場面,樂趣也沒有增加,雖然曾打算過陣子就在附近找處房子搬進去,但最終也沒有實行,我還是和父母同住,整日遊手好閒,裕志也仍舊和他爺爺住著,一面打零工。

裕志的爺爺是在初春的日子裡去世的。

裕志希望他一個人整理遺物,我尊重了他的意思,葬禮結束後就不再煩他。他家裡的燈每天都亮到很晚。

裕志的爸爸沒來參加葬禮,這令我感覺蹊蹺,但我沒有問裕志,只是想,裕志的爺爺不就是他爸爸的爸爸嗎,怎麼他的葬禮他兒子不來參加呢,難道他們真的斷絕關係了嗎?裕志的媽媽好像是在加利福尼亞和裕志爸爸分手後就去向不明了。聽說她給裕志爺爺來過一封信託他照顧裕志,以後再沒聯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裕志的父母都在裕志幼小的時候就拋下他去追求信仰,移居到國外去了。

在裕志整理遺物的下午,我總是獨自一人待在院子裡的山茶樹下。翻譯烹調書是母親的工作,我偶爾幫著草譯一些,或者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幫忙做一點家務,此外無事可幹,時間多得是。山茶花正開著,晴朗的日子裡,我晾曬完衣物,就鋪上報紙和山茶樹相依為伴:時而閉目養神,時而睜眼四望;一會兒脫光了腳丫,一會兒又套回涼鞋。在山茶樹下坐著,透過濃密的綠葉,我能看到碧藍的天。山茶樹把它那擁有塑膠般色澤的粉紅花朵和玩具樣設計的花蕊毫不吝惜地紛紛抖落地面,給黝黑的泥土披上了濃豔的色彩。那色彩的組合反差鮮明,視覺衝擊力十分強烈。從幼時起,我每年都看著這棵山茶樹熱熱鬧鬧地綻放花朵,然後又痛痛快快地抖落它們。明明一切不曾改變分毫,卻只有人,有時就這樣從風景中消失不見。裕志的爺爺面板白皙,看上去就很虛弱的樣子。他總穿一條黑褲衩在早上五點拿一把大掃帚打掃門前衛生,如今,這樣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

裕志打小便極怕他爺爺死去。當爺爺感冒了,或者骨折、膽囊有結石——儘管這類疾病並不危及生命——需要短期住院時,裕志便會擔心得什麼似的。看到他那恐懼的樣子,幼時的我常常想:“沒準想象父親、母親以及小狗奧利弗的死,不斷地想象,要比這種事真的發生了還可怕呢。”

然而,無論我怎樣在不眠之夜苦思冥想,第二天早上一醒來,那些人、那隻狗便會以充滿生命活力的姿態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叫我將晚上的想法忘得一乾二淨。相比之下,裕志則始終沒有機會從他的思慮中擺脫出來,日復一日在那陳舊的房間裡和沉默寡言的爺爺靜悄悄地生活著。我常想,透過他的心靈之窗看到的景色一定遠比我寂寞。無論我多少次牽他的手,怎樣抱緊他,還是唯獨無法改變那扇窗外的景色。

我們家似乎也決不能說是平靜無事。父親和繼母正式結婚並買下房子,是在我七歲的時候。但那之前,在我記事以前,他們就已經生活在一起,所以一直到我長到很大,都以為繼母就是我的親生母親。之前因為住的是公寓,不能養狗,所以搬進現在這幢房子時,父親和繼母養起了梗犬奧利弗,長期以來,奧利弗就被當作我妹妹。

做學生時,父親曾和他的朋友在海邊租了房子,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在學生中間,這是常有的事。大家畫畫兒,向父母要生活費,帶戀人同住,種植蔬菜,栽培大麻,製作傢俱。無論時代如何變化,這類人也決不會消失,他們是一群純真而誠實的人。在那裡,父親和我的生母相識了,他們很快結婚並生下了我。後來,其中有人要去東京繼承家業,那家業是一家餐館,於是父親決定隨他同去,共同經營,因為開店是父親夢寐以求的事。然而我的母親熱愛大海和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很快厭倦了東京的環境,據說在我幾乎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她便離家而去了。

後來,母親和一個澳大利亞人結了婚,去了布里斯班[1]。我長大後,母親又和我取得了聯絡,我也去布里斯班玩過。

母親出走的時候,父親已經認識我的繼母了,她是父親店裡的常客。她的工作從那時候起就是翻譯海外難得的烹調書、外出採購、擬定餐廳菜譜等。她是一個隨和可親的人,由衷地疼我愛我,她說,有我就足夠了,不需要別的孩子。

搬入新家後,起初我極其討厭裕志,他沉默寡言、面板白皙、身材瘦小、柔弱得像個女孩,引得附近的孩子們都討厭他,背地裡叫他“人妖”。我呢,心想,光憑住我家隔壁,就想我跟他要好,想得美!不過,我喜歡一個人待著,嘴巴又不饒人,所以過不多久,小夥伴也沒人睬我了,我只好和裕志玩。

看到與爺爺相依為命並時常幫家裡幹活的裕志,母親油然而生志願者精神,有事沒事就招呼爺孫倆來吃點心或共進晚餐。裕志的爺爺是那種只要喝點酒吃點小菜就可以對付一餐的人,因此也樂得省去為裕志一個人做晚飯的麻煩。

接著背叛陣營的是奧利弗,它甚至熱烈地喜歡上了裕志。它一副深深迷戀裕志的樣子,裕志一來就欣喜若狂,竟弄得我吃起醋來。但是不多久,我開始想,他能夠得到奧利弗如此喜愛或許有他的道理,於是開始不聲不響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經過一番觀察,我發現,和我自說自話的疼愛方式有所不同的是,裕志對待奧利弗非常有耐心,不厭其煩地嘗試與它交流溝通。在給奧利弗梳洗身體、塗抹面板病藥膏和清洗耳朵這類事情上,我通常草草了事,但裕志卻做得周到仔細,表現出驚人的耐心。我得出結論:裕誌喜歡狗超過了人,所以奧利弗也喜歡他。觀察結束的時候,我也徹底地迷戀上了裕志。這樣心地美好、活得細緻的男孩恐怕再也沒有了吧——雖然那時我還很小,卻也得出了自己的一個結論。這個結論至今未變,我想那是因為裕志至今心地美好,雖然多少有些乖僻和內向,但仍舊細緻地活著。

我知道裕志沒有爸爸和媽媽的原因,似乎是在彼此認識很久之後。

在那個陽光火辣辣的夏日午後,我做了一件平時少有的事:去裕志家找他,見門沒上鎖就擅自闖了進去。

爺爺和裕志似乎都不在。外面陽光刺眼,走廊卻是一片陰暗,瀰漫著一股好像混合了黴味和線香味的怪味。這幢帶有一點西洋建築感覺的日式老宅,頂棚非常之高,光線全部要從縫隙照射進來。因此,令人感覺夏天、生命的力量竟是如此遙遠。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等,站起身正想回到門口,卻看到右邊西式房間內有什麼怪東西。好奇心一下子變得無法抑制,於是我輕手輕腳地進了屋。那西式房間的門稍稍開著,裡面有一個祭壇,陰森可怕到了極點。我只知道那是西洋貨,因為風格既不屬於日本的也不屬於西藏的。祭壇上裝飾著形形色色的東西:蠟燭、骸骨、奇怪的畫、醜陋的聖像、可怕的照片、色彩各異的繩帶、劍以及叫不出名字的一些乾癟的東西。感覺它們整體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一種腥臊而潮溼的氣味。那氣味鑽進我肺裡,我覺得自己彷彿要從肺開始腐爛。對我而言,那些是存在於早晨的陽光、潔淨的水、小狗圓圓的眼睛之類的對立面的東西。

我靜靜地走出裕志家的大門,回了家。過不多久,裕志來到我家,他說,爺爺今晚要出門,我替他去辦了點小事。我沒吱聲,無法像平時那樣笑起來,於是狠狠心問他,你們家怎麼有那樣一些東西?裕志顯得非常難過,他說,那是爸爸和媽媽離家時留下的,他害怕,不敢收拾起來,於是就讓它放著沒管,可總覺得那東西有一股臭味,所以偶爾給房間換換氣。是啊,果然很臭呢,我說,不過,沒經同意就看了,不好意思啦。說完這些,我又沉默了。

後來我們像往常一樣,去給我家院子裡的樹澆水,欣賞只在孩子的世界裡出現的小彩虹,彩虹搖曳著七彩的光暈,彷彿伸手可及。不久,奧利弗弄得渾身是泥,我們往塑膠水池裡蓄上水,蜷縮起身子浸在水裡,撫弄撫弄溼漉漉的狗毛,一面拍打得水花飛濺,在陽光下閃爍。

小孩子不懂得勞心費神地沒話找話,所以有時我們比大人更能浪漫地品味沉默。我們透過不發一言,完美地達到分擔悲喜的效果。

那個時候分擔的那份沉重……因為裕志家裡有那個,所以他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夏天,身邊有條小狗,過會兒睡個午覺,再睜開眼就到了晚飯時間,沒什麼好憂愁的。但那個夏日午後,那件事使我們感到了沉重。明明綠意正濃,彷彿夏天能持續到永遠,悲傷卻似乎已經在等待著我們。

我告訴他:“裕志,想成為我家的人,就算只有心裡想,決定了你就來吧。我把窗給你留著,你隨時可以到我房間裡來。”

“那當然好,可是,行嗎?”他睜著驚恐的眼睛問。

“行。”我點頭。

“那好,就這麼辦。”裕志迅即回答。

事實上,翻窗入室的事一直延續到現在。我想,裕志一定很想那樣做,他也一定希望我對他那樣說吧。

那一刻,就在彼此約定的時刻,我覺得天空一下子離得好近,奧利弗看起來清爽得一塌糊塗,裕志也笑得很燦爛。我從來沒見裕志那樣笑過,那笑容美麗得令我難以忘懷,它的美超過了以往我所見過的無論多美的人的臉。我感到我在一個正確的時間裡做了一件正確的事。那一刻,要是大人,大約就把它叫做“墜入愛河的瞬間”吧。但我們是孩子,我們正置身於遼闊、湛藍的夏日晴空之下,這兩點決不容許我們把它歸作那種廉價又瑣碎的事情。我想,正是在那個時候,我和裕志,和奧利弗,還有那院子,向世界展示了我們像焰火一般美麗的風景,世界則對我們表示了它的愛戀。

一直獨自整理遺物的裕志不久開始半夜到我屋裡來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話也很少。裕志經過慣走的山茶樹邊的那條小路、翻過竹籬笆牆、穿過院子而來的時候,奧利弗總能很快感覺到,並躍上凸窗,迎接裕志的到來。然而現在,奧利弗已經不在了。

半夜裡,裕志總要咚咚地敲我房間黑魆魆的窗戶,還沒等我回話,他就推開窗猛一下跳進屋,砰一聲倒在床上。我在迷迷糊糊中撫摸裕志的頭髮,一面想,啊,要是奧利弗在該多好啊。我希望奧利弗用它那小小的舌頭舔裕志,希望它躍到裕志身上,希望它趴在裕志身上伴他入睡……但就連我,光是想象這些情景,也要流下淚來。奧利弗對我們的熱愛程度永遠和它幼年時毫無二致,哪怕它後來老了,眼睛看不大見了,身體不靈活了,直到最後身體變冷了。每當回味起它皮毛的溫暖觸感,我就知道自己還沒從悲傷中恢復過來,假如我說出“死是自然之道”,就是違心的。繼奧利弗之後裕志又失去了爺爺,假若我動了念頭去想象他的心情,那就更加違心了。爺爺和奧利弗從裕志的世界消失了,這究竟是何等的事,沒嘗過痛苦滋味的我其實肯定理解不了的。我的這種地方肯定也給了他安慰。

於是,那段日子裡,我便代替了奧利弗。在小小的床上,我蜷縮著身子偎著裕志入眠,甚至蜷得周身生疼。裕志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使了勁睡,連個身都沒翻。半夜裡我常想,他這樣早上起來怕會渾身疼痛吧。

一個春日將至的早晨,我問裕志:“要我幫忙嗎?”

“免了,現在還是每天起碼哭三回,我不想讓人看到我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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