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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這樣!

雷蒙德·戴斯先生真的已經被捕了,也許還不止他一個,《巨人》的工作人員到底有多少人僥倖逃脫呢?德國人怎麼會知道這個地下刊物呢?整個發行網是不是完全被破壞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還有多少同事處於危險中?

波特曼少校果真是在試探我,他一定早就等候在那裡,如果今天是我親自去,說不定已經重新躺在了看守所骯髒的牢房裡了。那個陰險的傢伙!

這是我投身抵抗運動之後遭遇的最大變故,納粹的清剿竟然離我如此之近。我一方面為戴斯先生擔心,一方面也不可遏止地感到了一絲恐懼;不單是因為自己處在危險中,更加害怕因為自己的緣故把更多的人帶進了這種危險,包括我的親人、朋友和同事。

我在柔和的燈光裡看向放在書桌一角的相框,瑪瑞莎在那裡莎甜美地微笑著,她的眼神彷彿透過時空在安撫我。我用拇指摩挲著她的臉,為自己上一刻的懦弱感到慚愧,我不該有絲毫的退縮和膽怯。我還沒有為她報仇,怎麼會這麼輕易地被納粹抓住,至少在我死之前,我要讓波特曼少校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鈴……

沒有預警的電話鈴聲招回了我的視線,我轉過頭拿起聽筒,一個熟悉卻厭惡的聲音灌進了我的耳朵:“晚上好啊,伯爵先生。”

自以為是的勝利者又來向我示威了嗎?

“晚上好,少校。您有什麼事?”

“哦,只是想找您聊聊。”他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到,“一來感謝您今天上午的款待,二來也想告訴您,我看到了您的一些稿子,說句實話,我很喜歡。”

“謝謝。”我刻板地回禮,“我的秘書已經把您的話轉告給我了。”

“啊,啊,說到那個倒黴的年輕人,他還真是被矇在鼓裡呢!我也沒想到您竟然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真令人驚訝。”

“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的法文還寫不錯啊,難道您沒看明白,哦,還有一些拉丁文,這對您不成問題。我知道您能很輕易地猜出我想說什麼,對不對?但是您很細心,不會親自跑一趟的。”

“我給自己的合作人送一些手稿,這不過分吧?”

“過分的是在手稿後面塗鴉;那隻天鵝畫得不錯啊。”他低聲笑了起來,“伯爵大人,您知道嗎?最近我對這種鳥類特別感興趣呢。”

我覺得他的話裡帶著的寒氣簡直像毒蛇的信子一樣纏得我難受。

“那種無聊時候畫的小東西也讓少校先生喜歡嗎?真算是我的榮幸啊。”

“不用客氣,伯爵大人。”他毫不臉紅地接收了我的“恭維”,“我想告訴你,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要忽視我這次的‘關照’,要好好保護自己,千萬別輕易死掉哦。”

“‘關照’?”

他在電話裡沉默了片刻:“您認為如果不是突然發現了這份地下報紙,瓦爾葉泰劇院的暗殺行動會被蓋世太保輕易放過嗎?我可不想失去您這個有趣的對手。”

聽筒裡傳來“咔”的一聲輕響,對方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某種奇怪地感覺在一瞬間掠過我的神經,我像觸電一樣把電話扔了出去,接著感到一陣戰慄。

那個人正在對我做的事似乎有一種腐蝕作用,莫名其妙的迴護比明目張膽的陷害更讓我覺得危險,我的對手太狡猾了,而我卻似乎對他捉摸不透,如果始終對自己的對手不瞭解,我理所當然地會處於劣勢。

把滾落在地上的電話撿起來,我調亮了檯燈,從書架的縫隙中找到之前老菲利浦帶來的幾張紙。我小心地把它們展開,放平在書桌上。

這是一些混合起來的材料,有一大半來自於納粹的內部檔案,還有一些則明顯是從不同渠道收集到的閒言碎語。

要調查波特曼少校這種顯眼人物的背景並不是太困難:

根據檔案中的記錄,他在1916年生於德國柏林,原名叫漢威米諾·科羅拉德,在十八歲那年才改名為羅斯托克·馮·波特曼,陸軍參謀部的漢斯·馮·波特曼將軍是他的父親。他二十歲那年參軍,接著加入了黨衛隊,之後的便一帆風順,那位父親確實為這個唯一的兒子鋪好了平步青雲的仕途。不過他在軍隊中的表現談不上特別出色,感覺上有些平庸,但是總能在需要是時候立一點功,然後順理成章地往上升。

這和我接觸到的他完全不一樣;我面前的他是個極有心計的人,而且善於耍手段,如果他真的想向上爬,絕對不會手軟。我又想起他不止一次顯露出的漫不經心和玩世不恭,他並沒有像其他的德國人那樣狂熱,從心底對這些不理智的日爾曼情節嗤之以鼻或許是他刻意低調而為的原因。

但是至於他為什麼在十八歲之前沒有用父姓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拿起第二張手抄的材料,這上面註明了每一條訊息各來自何處,看起來大部分都是德國報紙上的東西,還有就是類似“謠言”的報道;上面說波特曼少校的母親並不是將軍的妻子,而是他的情婦,是德國國家歌劇院一個小有名氣的女高音。當他誕生之後,他的父親並不承認他的存在,所以他一直跟從母姓。不過將軍在原本喜歡的大兒子死於絕症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宣佈,這個流落在外的僅存的骨肉享有合法繼承權,而且讓他回到了波特曼家族,但他仍然固執地否認這個孩子的母親的存在,所以看來這父子倆的關係並不好。

我在這個時候稍稍能夠理解少校先生為什麼會對貴族抱有一種敵視和輕蔑的態度,因為他父親不負責任的行為讓他很反感,所以他連帶著討厭我。他喜歡讓我出醜、吃苦頭,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能破壞貴族的優雅與矜持,讓他覺得很開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樣評價這個人;身為一個私生子確實是件痛苦的事,或許在前面的十七年裡他根本抬不起頭,周圍異樣的目光不管是對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少年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在他可以對此反擊的時候他當然會用所有的智慧和精力補償自己過去的不幸。

但儘管如此我也無法原諒他的殘忍與陰險,他對阿爾芒、索萊爾教授和瑪瑞莎的所做的事根本不能算個人。他仇視我和我的出身都沒有關係,可是利用自己的權力來迫害無辜的人就是一種罪孽!

我掏出火柴把這些材料全點燃,扔進壁爐裡。

我想我現在總算弄懂了他如此針對我的原因--至少是一部分原因--那麼我也應該更詳細地順著他的性格來分析,下一步他又會怎麼做。

恩,恩,不會是要求我報答他這次的“幫助”吧?然後再進一步地給我埋下精巧的陷阱。

他啊,肯定會這麼做的。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多利奧小姐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先生,您起來了嗎?”

“是的,是的。”我迷迷糊糊地抓起床頭的懷錶,“我馬上就起來,不過現在還不到七點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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